回顾森山大道的摄影人生

文摘   2024-11-17 16:33   泰国  



森山大道回顾展

文 | 马克·德登

译 | 语芯


摄影师画廊当下举办森山大道的展览意味着什么?2012年,泰特现代美术馆通过一场有影响力且启示性的展览中展示了森山的摄影和丝网印刷变体、书籍和杂志,与威廉·克莱因的电影、摄影和绘画并列展出。这样的组合意义重大,因为克莱因在1956年出版的《生活很美好,对纽约的你也很美好》(Life is Good and Good for You in New York)一书中以颗粒状、模糊失焦方式描绘纽约的方式,对森山大道产生了重要影响。 
森山的这次新展览能否带来新的见解呢?由蒂亚戈·诺盖拉策划,《森山大道:回顾展》伴随着一本同内容新书已经于 2022 年在圣保罗莫雷拉萨勒斯学院 欧洲巡展过了。在摄影师画廊的四层楼中的展览图像无处不在,以格子框架装裱,贴在墙上,显示在视频屏幕上,投影在书籍和杂志上,并展示在橱窗中。相比之下,泰特现代美术馆的森山展览是现代和内敛的。 


或许摄影师画廊的策展方式更适合森山的摄影理念。人们经常提到的一点是,森山大道的主要媒介是书籍,是一位以印刷再现为主的摄影师,书籍是他的主要格式。此次展览的呈现方式是与这种理念一致的:一场图像的反现代主义、波普风格以及全覆盖式的陈列,将印刷媒体的蒙太奇美学延伸到画廊墙上。
展览从顶层开始,由电梯可入,其内部贴满了涂睫毛膏的眼睛的重复图像,这是对即将到来的琳琅满目的图像的视觉热身。森山的美学或视野离不开美国的影响,比如来自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和克莱因的巨大影响。沃霍尔的身影通过他 1968 年在瑞典现代艺术博物馆(Moderna Museet)回顾展的展览目录复制品恰当地体现了。但是森山大道的作品还需要从日本的毁灭和战败的角度来看待——森山七岁时原子弹摧毁长崎和广岛——以及 1951 年之后美国军队占领日本和美国消费文化对日本带来的改变的角度。
展览以他 1968 年出版的书《日本:摄影剧场》开始,精选图像以网格形式和书的视频形式呈现。正如展览文字所强调的那样,重要的是这本书的编辑手法——由杂志上早期社论图片重组而成,故意打破了图片文章的顺序和清晰度的编辑方式。用森山的话来说,就是将照片视为“碎片”。这些图片充满了不连贯与不和谐的特征,其中许多是颗粒状的、模糊的、倾斜的。它们详细描述了一个正在自我碰撞与变革的日本、与歌舞伎表演和前卫剧团天井桟敷(Tenjō Sajiki)相关的奇异世界,混合着对街头生活的观察:一个光头男子四肢着地,两位端庄着装的年轻日本购物者,一个在半开的车门里被锁住的恐惧的女人,两位穿着传统日本服装的女性,一辆美国汽车的大尾翼。一张倾斜的摄影拍摄了一个播放着片段化女性嘴唇和牙齿的的动画,展现出的愉快而塑料的表情呼应着贯穿该系列中的诡异价值观和表达方式。这本书以一系列福尔马林中的人类胎儿的照片作为结尾,其中一张通过网格展示:死亡以生命的方式出现,仿佛对摄影本身的寓言。


展览的顶层定义了森山大道当今的标志性美学。胶片贯穿了整层楼——颗粒、模糊和刻意的高对比度。在朝日相机(Asahi Camera)的一个特写中,拥挤的海滩游客的油腻肉体被阳光照射,快乐与死亡联系在一起。褪色的人物再次出现,将光描绘成具有破坏性的力量。一系列国家警察局交通海报中放大的一系列图像展示了一场车祸图片,这是对沃霍尔的《死亡与灾难》(Death and Disaster)丝网印刷(1962-65)以及维吉(Weegee)的致敬。展出的系列还包括比尔·埃普布里奇(Bill Eppbridge)拍摄的著名的罗伯特·肯尼迪遇刺的模糊传播图像。展览的四楼以他为 Provoke 杂志拍摄的照片结束,该杂志四期中的两期中都有他关于性和商品的专题报道。在他的《爱神》(Eros)系列(1969)中的展示中,一系列模糊的图像展示着一位不知名的裸体女性独自在酒店房间里,系列旁边环绕的是展览文字提及了作品所提出的对于“资本主义压制个人欲望,真情实感在图像中被并消费且逐渐压抑”这一现象的批判。
森山大道的超市产品陈列照片代表了一种退化的波普美学——通过复制而导致的图像退化或分裂成为了图像形成的一部分,与商品拜物教相对立。
展览的三楼以一系列彩色照片开始,可追溯至 20 世纪 60 年代末,对面墙上挂着其中一张照片的彩色乙烯基印刷放大图。这张照片展示了从镜子中反射出来相机后面的森山,还捕捉了一位略微失焦的年轻日本女性的脸,看着摄影师和我们。就像《爱神》系列中一样通过镜子展现的的模糊性是一种熟悉不过的动态。女性是他街头摄影中的一个持续出现的元素——在这组彩色图像中,有一张是他最令人难忘的、经常重复印刷的照片,照片中一名女性在新宿的一条小巷里穿越崎岖而尖锐的碎屑赤脚逃离镜头。这张照片明确地表明了掠夺性威胁,并邀请观者与摄影师结盟。当然,掠夺性的男性摄影师从古至今都是街头摄影的重要组成部分:李·弗里德兰德 (Lee Friedlander) 在其 1970 年出版的《自画像》(Self Portrait) 中出色地讽刺了这一点,而加里·温诺格兰德 (Garry Winogrand) 在其 1975 年的著作《女人都是美丽的》(Women are Beautiful) 中既享受又戏谑地表现了这个视角。


在大量的图像中,人们几乎忽视了他的《告别摄影》(Farewell Photography)(1972)一书的激进性。这场告别无疑标志着一场存在危机,但结局并不是真正的告别。《告别摄影》的全书被按顺序以壁纸的形式呈现在展览中。就像作品的排序重要似的。在墙上,图像不像书本里那样粗糙。虽然这本书与其他书籍和杂志一起堆积在一个玻璃柜中,但整本书却被单独拿出在二楼阅览室的屏幕上播放。展厅墙上的字涵盖了他对该书的评论,即该书反驳了“天真地以为你可以试图创造杰作”的观点。现在看来这当然具有讽刺意味,因为这本书无疑是一部杰作。书中的许多图像都是从他不断积累和积累的图像中提取出来的。在《日本:摄影剧场》(Japan: A Photo Theater)中,他为了打破常规重新整理了照片,但做的更加极端了,把照片处理的极度受损——有些是用从暗室地板上捡来的底片打印出来的。空白和空隙、颗粒状的区域、反相的图像、胶片噪点和模糊笼罩中露出模糊可辨别的图像。


展览接近尾声时,出现了一张布满整张墙的女性人体模特的头部放大照片,这个女人戴着镜面太阳镜,一个镜片反射着街上的女人,另一个镜头反射着摄影师。这是一步近作《漂亮女人》(Pretty Woman)的一部分,该作品是一个占据了整面墙的摄影图像装置,有彩色和黑白,根据覆盖在图像墙纸上的字幕文本,“通过女性形象的主题,以其各种形式,提供了对城市消费主义的花哨沉浸感。” 这场展览邀请观者注意到作品的转变——从以损毁或破坏再现为主的《告别摄影》到以世界为主题的摄影:日本和其他城市20世纪80年代初的街头摄影。但伴随着森山大道拥抱策展人口中的“视觉抒情性”,他的作品主题是不变的——《漂亮女人》中蕴藏的商品和女人之间的绑定关系是他《挑衅》中两个系列的变体,只不过现在加上了颜色的运用和令人喘不上气的城市空间。宽容的解读可能会说对空虚的强调中也存在着批评,例如女性人体模型的头。《告别》中的摄影复制品往往有一种缺乏生命力的气息,这里也同样如此。森山曾经将全覆盖式展示的照片类比成菜单,观众可以从中选择照片——但我们却被选择宠坏了:图像太多了。展览始于他的第一本书中的图像重组的碎片,以他仍在出版的杂志《记录》(Record)中的三屏投影(附有配乐)结束,该杂志最初于 1972-73年发行,并于 2006年重新推出,发行了50多个版本,逐渐演化为他规律性出版摄影作品的方式。

这是一场非常有深度、全面、精心策划的展览。它确实为他的作品提供了新的见解,让人感觉到它让我们更接近所谓的森山的视角。在展览中展出最的一段近期纪录片中,森山提到“世界是色情的”。这与之前为泰特美术馆拍摄的一部影片中有关街头摄影的评论有关,他在影片中表示“城市是人们欲望的巨大体”。尽管这场轰动一时的展览很自然地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和兴奋,但当他的街头摄影如此明显地以女性为中心时,这样的言论却令人不安。无论女性的身体能否象征消费主义,这都不该成为一个论点。世界在进步但森山的作品仍在原地。

文章:https://www.1000wordsmag.com/daido-moriyama-a-retrospective/

作者:马克·德登(Mark Durden)是英国威尔士大学新港学院的一位摄影系教授。他已经发表了150多篇关于当代艺术和摄影的评论和论文。2000年,他与C.理查德森(C. Richardson)合作策展“面对:摄影即社会交换”(Face On: Photography as Social Exchange)。2001年他出版的著作《多萝西娅·兰格》(Dorothea Lange)至今已经发行第三版。德登也为劳特利奇出版社(Routledge)出版的图书《艺术史中的50篇重要文本》(Fifty Key Texts in Art History,2012)撰写了关于约翰·萨考夫斯基(John Szarkowski)、维克托·伯金(Victor Burgin)和布莱恩·奥多尔蒂(Brian O’Doherty)的章节。2007 年他与D.坎贝尔(D. Campbell)一起合作完成了著作《可变资本:艺术和消费者文化》(Variable Capital: Art and Consumer Culture)。德登也是一位艺术家,作为“共同文化”(Common Culture)艺术家小组的成员定期参加展览。

译者:语芯,纽约大学硕士,摄影师、艺术行业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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