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的作品中常常可见综合材料的拼贴建构,现成品原有的含义与语境被打碎,又在她的手下重组,拥有新的意义。
纽约城的房子面积不大,许多功能性日用品便常常被弃置而出。十多年前的张一便是如此在上学路上找材料、捡材料,在工作室摆弄捡来的物件,从中寻求造型形成的方式。
《织女》
当第一个材料和第二个材料链接在一起时,对话便开始产生,造型的寓意也即刻形成,这是材料与材料之间的对话,也是艺术家内心潜意识的对话,既带有她独有的造型风格语言,亦给予她打破造型语言底层惯性的机会,不破不立。
《从花家地到草场地》
她手中的材料来源于生活,于她的创作中重构,这不只是一个形体形成的过程,更是艺术家与世界链接的过程。
此次艺术志对话张一,谈一谈她的创作以及她创作中的物。
艺术志 X 张一
1.您的作品中使用了大量的现成品,将现成品变形,赋予新的意义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张一:现成品自生活中而来,是为了人的使用而设计,往往记录了人的身体尺度和使用习惯,比如桌子的尺寸记录了人的身高、臂长、肢体使用习惯,而任何一个物体都可能成为承载某个历史的符号。
《Mind grasping》
《破罐子破摔》中应用的书画毡让我想到我们这一代的小孩被父母带着去少年宫学习钢琴、画画,它承载了这一部分人的生存记忆,成为文化与历史的符号。除去其功能性,作为一个物料本身,它是一个软软的布料,上面印着方方的格子,也可以成为重塑的基本构图原型,可以让它产生形变时具有独特的造型效果。
《破罐子破摔》
《潮玩》源于我在淘宝上偶然看到的军用棉鞋,唤起了我儿时的记忆。上世纪80年代,我们家很多大人都穿着这样的鞋,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鞋子。这种鞋承载了那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却被人们遗忘,一再贬值,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购买。如今,很多年轻人喜欢将运动鞋作为时尚单品,我便用军用鞋作为材料基础,在其中进行造型的形象变化,看它能否转化为潮玩单品,通过一个物料链接两个时空。
《黑鸟》
2.您如何在创作中实现与空间的对话,呈现您希望表达的处境?
张一:刚开始学雕塑的时候,我经常问自己“什么是雕塑”,在我看来,一切都可以是雕塑。如果将一个空间当作一个雕塑来看,我们身体是雕塑中的小蚂蚁,运用肢体感受雕塑,如何从入口爬进,如何在其中奔跑,哪些地方感到逼仄,又如何从出口爬出。空间是一个物体,人的身体是另外一个物体,两个物体之间产生一种关系,这是雕塑问题,也是我切入空间的角度。
《大洪水》
《大洪水》的空间在一个建筑的最高处,需要爬上一个很窄的楼梯才能进入其中,当观众尚未看到作品时,对于空间的感受已经开始了。作品呈现的空间中有暗处,也有亮处,两边的空气非常通透,置身其中,从早至晚光线会不一样,映在作品的半透明材料上,产生不同的漫反射效果。
《门楣镜》
《财虽旺,达八方,富高照,门厅闹》中运用到的是家人送给我和孩子的珠宝,用头发丝串成一根非常脆弱的线将其拴在一起,最后放在画廊中。无数个小空间组成的画廊形成蜿蜒的路径,巨大的头发项链躺在地上,路过的人们踢到便滚来滚去。在上海非常奢华的路段完成这样一个作品,是想强调“价值是什么”。那段时间很多人都去世了,生命脆弱,撒手人寰后昂贵的首饰也就成为了身外之物,这样的物料和具体的环境共同构成了这个作品。
《小脚》
3.可以介绍一下“智慧之眼”展览中的参展作品《文徵明手植藤》吗?
张一:《文徵明手植藤》是之前在上海完成的艺术家驻地项目。当时我住在杨浦,周边正在拆迁的镇子里面有些很有味道的江南老房子,大量斑驳的肌理,破碎的古代建筑结构……而当我去到周庄,那里的建筑都是修旧如旧,新旧被故意模糊起来,也有些是从另外的地方拆来重建。这种新与旧之间,对于古代文化的留恋意味着什么?当对于历史的追忆成为巨大的留恋时,留恋本身便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文徵明手植藤》
我带着这样的感受来到苏州,看到文藤,那天我整整呆了一个下午。它是一株自然物,是穿越了历史的见证者,历史的新与旧都在它身上可见,它也将继续成长下去。因此我将新的纸板进行加工,让其呈现出如同旧家具一样的质感,而它的结构方式好像随时被拆解,又好像随时被建构。它没有图纸,只有一种感受,关于文藤生长方式的感受,每次做这个作品,都是根据空间的具体高度在现场临时搭建起来。
《诗朗诵》
4.您的个人项目《节食与饥饿》《馒头开花》都与食物有关,可以聊一聊您钟情于食物创作艺术作品的原因吗?
张一:在国外留学时,我总是在和饥饿作斗争,如何用最少的钱,买最便宜的食材,做美味的食物是很重要的事情。食物维系我们的生命,是日常生活中人与世界间最切身的链接,我的胃决定了我的大脑。
《节食与饥饿》
而我也不仅仅将它作为食物,而是将其作为一个物料,与身体非常亲密的物料,承担着历史文化的符号和意义:历史中的饥荒、丰收,以食物或糖作为庆祝的盛宴……儿时我们还需以粮票来购买食材,如今已经可以在家门口吃到世界各地的食物,食品种类越来越多,获取食物越来越方便,食物似乎是吃不完的,但真的如此吗?
《馒头开花》
在《馒头开花》里,我邀请朋友,和餐厅师傅一起捏了很多的面点造型,将它们都做成了炸馒头,最后贴上了各种造型标签,互相交流故事。这个结果是不容易保存的,但制作它们的过程是非常有魅力的,也是最重要的。
《壁橱》
5.可以聊一聊您的作品《曝书谷》吗?整个作品给人以矛盾的感觉,曝书本是将书籍放在阳光下,为了更好地保存书,整个作品中却又在阴暗、幽闭的环境存在,对于书的珍惜和破坏让整个作品复杂化?
张一:这个作品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地下通道,幽暗得像个地牢。
如果生活在潮湿的环境,“曝书”是一个很自然的行为,如同晒被子、晒衣服一般,而我这里运用到的“曝”则取其更严酷的语义,比如将一个东西曝光。书作为知识的载体,知识本身就具有矛盾性。在完成作品的那个时间点,北方发生了洪水,很多书库被淹没,大家不忍心看到文化的载体被泡坏、扔掉,这些书籍作为一种静止的、神圣的东西而得到尊敬。但它也可以作为意识形态战场上的阵地武器,每一个字的应用都经过严格审核,而对于知识和文字的审查来自于什么?是来自于外界审视的眼光还是来自于传统文化?这些没有确定的答案,而我看重其中的不明确。
《曝书谷》
6.作为一位女性,女性视角为您的创作带来了什么?如何将自己的女性经验转化入作品中?
张一:我的女性视角并不局限于性别问题的具体讨论,我将世界万物作为生命体看待,对于物体、材料、事物、空间的共情,是作为女艺术家个体的女性视角。母亲这个角色也给了我很大的变化,做母亲之前是一个很叛逆的小女孩,做母亲之后有了很多的负担与苦涩的经验,但我很珍视这些负担感。
《生产》
《生产》是生产的第一视角经验,非常聚焦于女性话题,但我想表达的是,在我们生孩子之前我们都听说过这件事情,无数的人说过,无数的文艺作品展示过,但当这件事情真实发生其实和听说来的有非常大的落差,一个显而易见的好似很熟悉的经验被打破。
张一
200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获学士学位。2012年-2018年,她先后在纽约和伦敦学习。2014年,获得纽约绘画与雕塑工作室学院的艺术硕士学 位。2018年,完成伦敦大学斯莱德美术学院(UCL)雕塑专业第二个硕士学位。在张一的雕塑实践中,拼贴建构的手工制作往往 处于中心地位,在近年的创作中,与空间互动和对语境做出即时的反应逐渐成为她的兴趣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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