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川《大树的女儿》
我们回到老屋，看到妈妈正在菜地里忙碌。昨夜刮风下雨，菜地一片狼藉，她要把竹架子重新撑起来，把倒地的瓜藤扶起来，把打落的瓜果捡进箩筐。
奶奶则在倒塌的猪圈边忙活，用一把铁镐“吭哧吭哧”刨着废墟上的泥土和石头。
三妹飞快地跑过去，伸手想要抢夺奶奶手中的铁镐：“奶奶别挖了！手都打起血泡了！”
奶奶从废墟上捡起一根朽木扔到一边，手扶铁镐站直身子，捋了捋两鬓散乱的碎发：“不行啊孙娃，人活着就得做活路，不然我们吃啥呢？喝啥呢？”然后又朝我们晃了晃她的右手，那手上包着一块破抹布，“没事儿，你们看，我还戴着手套呢。”
我连忙把舒眉的话转告给奶奶：“等地震过后，村上会派人来帮咱家修整房屋和猪圈。”
“算了算了，不要给舒书记添麻烦了，人家要操心全村人。”奶奶一边摆手，一边说话，“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吧，做多少算多少，不能啥都等政府、靠政府呀。”
说完，奶奶又举起手中的铁镐，用力地朝脚底下的废墟挖下去。
奶奶的计划，是要把这块废墟平整出来，重新盖个猪圈，再养两头肥猪。
三妹皱起眉头，盯着奶奶手中的铁镐，语气充满怀疑：“就凭这把铁镐？奶奶，你确定你能办得到？”
奶奶把铁镐从地里拔出来，翻来覆去拨弄着，让我们仔细看清它。
这把铁镐的造型奇特，长长的木柄上凿有一个孔洞，一根铁柄穿过孔洞，铁柄呈弧形，中间粗钝，两头尖细，看上去像是一个弯弯的月牙，又像是一艘小小的木船，还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我依稀记得大姐的历史课本上的铁镐图，那是一种在春秋时期就已广泛运用的农耕工具。这么看来，铁镐历史久远，居然用了几千年了。
奶奶摆弄着她的铁镐，语气充满豪情：“可别小看这把铁镐，半个世纪前，它就跟随奶奶开山筑路，是有光荣历史的。”
半个世纪？那确实很漫长，但这把铁镐却像崭新的一样，尤其是那钢铁的嘴巴，看上去真是锋利无比，还闪耀着属于冷兵器时代的那种凛冽寒光。
奶奶又举起了手里的铁镐，耳听得“哐啷”一声，钢铁的嘴巴一口咬下去，碎石四溅，地面就被啃出一个豁口来了。遗憾的是，这个豁口实在是太小太小了，一把铁镐的威力实在是太有限了。由此也可以想象，当年的筑路大军得付出多少体力和时间，千锤万凿，水滴石穿，最后才能在秦岭巴山修筑起千里万里的盘山公路来啊。
想到这里，我觉得祖辈们还真是了不起，竟然就用这种原始古老的农耕工具刨出了一条通往现代文明的盘山公路。从此，公路取代盐道，改变了秦巴山区的面貌，也改变了秦巴山民的生活。
选自“花朵”系列《大树的女儿》
绘：九千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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