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大门拐角处有一个幽暗的小屋,屋门总是轻轻地掩着,在这个逼仄的小空间里,保洁马师傅一呆就是十多年。
马师傅叫马桂芳,今年已经70岁了。从2010年开始就在我们科里负责搞卫生,算下来已经快10多年了。她身材微胖黑红的脸庞上不加任何修饰,一双不大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保洁工作,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尤其是在医院的病房内搞卫生,不仅仅是把卫生搞好这么简单还需要和患者搞好关系。但是无论碰见多棘手的患者,马师傅都能让患者心甘情愿的配合顺利完成工作。
凌晨五点,马师傅开始了她的工作。她身着整洁的工作服,手持清洁工具穿梭在各个病房之间。 “早上好,晚上睡得好吗!”马师傅嘴里和病人打着招呼,手里有条不紊的干着。那些笤帚、抹布在她的手中仿佛注入了魔力,将病房内堆积了一晚上的脏乱、烦恼一扫而空。经过马师傅无数的起身、弯腰、蹲下……地面、垃圾筐、小桌、门窗瞬间焕发了生机。马师傅经常是在工作之余,帮助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买饭、扶着她们上厕所、帮着输液完的患者按呼叫器、有一次甚至帮助一名临终患者净身穿寿衣。马师傅的工作赢得了医护尊重患者的喜欢。
医院雇佣的保洁员大多来自农村或退休后闲赋在家的本地人。马师傅那一口流利的京腔着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相处久了才知道马师傅确实是一个地道的北京人。马师傅说她高中没毕业就赶上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她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和4岁妹妹。那年17岁的生日还没到,就和同学们一起抗着铺盖卷坐了几个小时的绿皮车来到了石家庄鹿泉。他们一起来得有十几个同学,她和其他三个同学被分配到鹿泉的李村镇。年轻的马师傅性格泼辣不同于其她城市来的姑娘的娇气,挑水、挖沟、种地这些农活很快就能上手了。勤劳、能干的姑娘吸引了村支部的注意,他想到了自己和姑娘年龄相仿的二儿子,如果能娶到这样漂亮有文化又是北京来得的儿媳妇该有多好啊!
马师傅说:“那时候我觉得回城没有啥希望了,鹿泉这个地离北京也不算远,能留下来也不错就同意这门婚事。”
我问:“后来,国家不是让下乡的知情返城了吗?” 马师傅哈哈一笑:“晚喽,不符合政策了,那时候我的二小子都能打酱油啦。”我曾经看过作家梁晓声张抗抗写的《知青》和《隐形伴侣》,对那个我没有经历过的时代的知青生活多少有了一些了解,明白那些知青们对返城回家的渴望。一个地道的北京姑娘嫁到一个小山村,我心里暗暗为马师傅可惜,脸上不禁浮现了同情之色。
“马师傅你为当初的选择后悔过吗?”有一次聊天时,我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她淡然地摇摇头笑着说:“我觉得我运气一直很好,和我同龄的人下乡时被分配到云南和北大荒,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被分配到河北离家近的地方,早早嫁了个本地人没受过多大的罪,后来赶上了好政策,国家又给我在市里安排了工作,三个孩子里只有老大年龄大了留在了农村,老二留在北京,最小的一个跟在我身边。虽然后来我在的厂子倒闭了,但是每月都能拿上3000多块钱的退休金,现在在外面再干点活,每月又是2000多块钱,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每月就是五六千块钱。”马师傅开心地告诉我,国家允许像她这种情况,可以有一个孩子留在北京。她的二闺女现在就在北京工作。马师傅欣慰地说:“得亏二我那二闺女离她姥爷姥姥近能替我尽尽孝,我也就没啥遗憾了。”
“人啊,得学会知足才能常乐!”说完,马师傅乐呵呵地拿着墩布搞起了卫生。
过了一段时间,马师傅找我来辞工。原来是家中老伴得了脑血栓需要她长期照顾。马师傅的老伴没有工作,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她的工资,现在又生了病,可想而知家里肯定过得很难。我问:“家里还有别人能给你搭把手一起照顾他吗?”“孩子们都忙,我一个人能顾得过来,过去我上班都是老伴照顾家,估计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现在好了该我好好伺候伺候他了,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临行前,她给每个护士都送了一双自己绣得鞋垫给我们作留念。我赶紧掏出200块钱想递给她,马师傅一下子推开我的手“自己绣得东西送给你们留个念想,咋还给钱?”我讪讪地缩回了手问她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她摆摆手说:“放心吧都好着呢!孩子们都工作成家了,以后都过得是好日子了!”她爽朗的笑声洒满了楼道。
我没想到:马师傅日渐衰弱的身体里有一个如此坚韧的灵魂,她居然可以像勇士一样坦然接命运多舛和磨难。我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同情而是一种赞美和敬仰。
在这个充满挑战和压力的社会里,我从马师傅的身上让看到了普通老百姓的一种生活本分。无论时代命运这样或者是那样,他们都一样守望着自己的生活,守望着朴素善良的真性情。
而我,内心对这种真性情的守望充满着敬意。
【作者简介】:张秀文;喜欢文学,作品曾在“书香三八”全国征文活动中获得三等奖。在简书、晋江文学、17k网站、头条发表文章多篇。
■敬请点击欣赏作者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