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的凌晨,老支书第三次摸了摸孙子的额头。
屋里静得能听见炕上孩子的喘息声。
煤油灯在墙角跳动,老支书叹了口气,又往炕头瞟了一眼空药瓶。
"爷...爷......"炕上的孩子突然睁开眼,嘴唇烧得发紫,眼神迷离,"疼......"
老支书的手抖了一下。他死死咬住嘴唇,转身摸出挂在墙上的棉袄。
儿子儿媳妇在外打工,这个家,就剩下他和孙子相依为命。
“管不了这么多了,老头我就是豁出去也要救回孙子,大虫子又如何,要咬就咬吧!”
说罢,老支书就拉开门闩,那寒风裹着雪花直灌脖子,老支书缩了缩脖子,哆嗦着点着马灯。
后山的路通往镇上,这个月已经出了四起虎患。老支书攥紧了手里的木棍,那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
雪地里,他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马灯也在风里摇晃,影子在雪地上东倒西歪。
六十多岁的腿脚走得慢,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
"吼"的一声巨响,一头300多斤的东北虎在不远处的土坡爬了上来。
这一声来得太突然,老支书愣在原地,手里的马灯差点掉在雪地里。
雪堆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三十年前打猎时见过这样的眼睛,只是这回,他手里没有猎枪。
那双眼睛越来越近,他能看清雪地上虎爪踩过的雪印,能闻到那股子腥味。
"砰!"的一声,老支书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
抬头看见老猎人站在坡上,枪口还冒着白烟。
那只猛虎一个翻身,消失在了树林中。
"你这个老糊涂!"老猎人气喘吁吁地跑下来,"这都第五起了,你......"
"我孙子,"老支书打断他,声音哽咽,"我孙子都快烧死了,糊涂就糊涂吧!"
天亮前,老猎人帮他从镇医院拿回了退烧针,打完没多久,孩子就安稳睡去,老支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请全体村民到村委会开会......"喇叭里李大队长的声音带着颤抖。
老支书裹着棉袄,搀着老猎人往村委会走。
雪还在下,村里的烟囱一个个冒着炊烟,远处不时传来狗吠声。
此时的村委会大院里已经挤满了人,李大队长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
老支书注意到,前排坐着的几个伤员:砍柴的老刘还拄着拐,采药的王婶子胳膊上缠着绷带。
"这是第五起了!"李大队长一拍桌子,"再这么下去,谁还敢出门?"
"可不是,"王婶子抹着眼泪开了口,"我那天在半山腰采药,那畜生来得无声无息的,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被埋土里了。"
老刘接过话头:"我那次更惨,大虫子一爪子就把我腿给抓开了。这山路我是不敢走了,可不走这山路,吃啥喝啥啊?"
坐在角落的老张头突然站起来,颤巍巍地举起手:"我记得,我爹在世的时候说过,咱们村后山那片林子,原本是老虎的地盘。"
人群安静下来,都看向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那时候山上树多,虎口子沟里有野猪,有狍子,老虎不愁吃的。后来砍树了,修了盘山公路都跑远了......"老张头说着,咳嗽了两声。
"可不是,前些年山上还有棵老枫树,是虎王树。后来被雷劈了,那树倒了,这虎患就开始了。"另一个老人接话。
老猎人站起来,声音沉重:"这畜生怕是饿急了。我今早看它的脚印,往村子这边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这雪一直下,山上的动物都躲起来了,它怕是饿疯了才这样。"
话没说完,人群就炸开了锅。有说要上报县里的,有说要组织人手围剿的,还有说干脆搬离村子的。
老支书看着窗外的大雪,心里沉甸甸的。这虎患,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我看不能再等了!"李大队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老猎人,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老猎人。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打过虎的人,三十年前就在后山打过两头。
老猎人摸了摸挂在肩上的老猎枪,眯着眼睛想了想:"这畜生不简单,它认得路。你们发现没有,五次伤人都在同一片地方,虎口子沟到盘山公路那段路上。"
王婶子插嘴道:"可不是,就是那片杨树林子附近。"
老猎人点点头:"那地方是个要道,去镇上必经。这畜生把那当成自己的猎场了。"
"那咱们是不是该在那儿设套子?"有人提议。
老猎人摇摇头:"不行,这虎太精,普通的套子困不住它。再说这么大的雪,套子都得埋在雪里,根本不管用。"
老支书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它往村子这边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是为什么?"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老猎人叹了口气:"这雪下得太久了,山上的动物都躲起来了。这畜生找不着吃的,就往人住的地方凑。"
"那它会不会摸进村子来?"有人问。
"会。它迟早会摸进村子来。现在雪这么大,村里的狗都懒得叫唤,它要是趁着夜深人静,村里谁都防不住。"
讲到这里众人都开始慌了神。几个妇女忍不住抹起眼泪,男人们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
"不行,得想办法!"李大队长急得直搓手,"要不要上报县里?"
"报上去也得等他们来,这么大的雪,山路都封了。"老支书说着,看了眼窗外,"再说,等他们来了,村里怕是已经出事了。"
老猎人突然站起来:"这样,我去蹲它。我知道它的习性,知道它在哪歇脚。你们这几天千万别出门,特别是天黑以后。"
"那你一个人去多危险。"老支书担心地看着老猎人。
"放心,我打了一辈子猎,这把老骨头还扛得住。"老猎人拍了拍枪,"就是可惜,现在就剩这么两颗子弹了。打虎不能打偏,得一枪毙命。"
"两颗子弹?"李大队长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怎么行,万一打不中呢?"
老猎人摆摆手:"我的枪法你们还不信?三十年前那两头虎,都是一枪撂倒的。"
"那是三十年前,"老支书皱着眉头,"现在你的眼睛还行吗?"
"我眼睛怎么了?"老猎人瞪了老支书一眼,"今早要不是我,你就让那畜生给叼走了。"
老支书被说得脸一红,不作声了。
"行了,"李大队长打断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告诉全村人,这几天都别出门。家家户户晚上把门窗都钉死,院子里多点几盏灯。"
"对对对,"王婶子赶紧接话,"听说老虎最怕火光。"
老猎人点点头:"没错,得多点灯。还有,家里养的牲口都得关进屋。那畜生要是闻着味,准会来。"
"我这就去广播。"李大队长转身就要走。
"等等,"老猎人叫住他,"让大伙把柴火都搬进屋。这几天别光顾着躲在家里,得把柴火备足了。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真要被困在家里,没柴火烧可不行。"
李大队长连连点头,转身出去广播了。
老支书看着老猎人收拾枪,忍不住问:"你真要去蹲那畜生?"
"不蹲不行啊,"老猎人把枪上的雪擦干净,"你也看见了,这畜生越来越大胆了。今早要不是我赶上,指不定要出多大事。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人命。"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你?"老猎人笑了,"你连枪都没摸过,去了只能添乱。"
老支书还要说什么,老猎人已经背起枪往外走:"回去好好看着你孙子吧。我去去就回。"
看着老猎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雪里,老支书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他记得,三十年前打虎的时候,老猎人可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时候,村里还有好几个猎手。可现在,就剩下老猎人一个人了。
雪越下越大,天黑得特别早。
老支书坐在炕头,看着熟睡的孙子,耳边却一直回响着老猎人临走时的话。
他起身往窗外看了看,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的积雪早已到膝盖这么高。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
老支书一激灵,抄起门后的锄头才去开门。是李大队长,身上落满了雪。
"老支书,不好了,"李大队长的声音都在抖,"老猎人受伤了!"
"什么?在哪?"
"虎口子沟那边,"李大队长跺着脚,"刚才放牛的刘老三在村头碰见他,说老猎人胳膊上全是血。"
老支书二话不说,抓起挂在墙上的棉袄就要往外冲。
"你等等,"李大队长拦住他,"我已经叫上几个年轻小伙子去了。你看着孙子,别再出事。"
"不行,"老支书把孙子的被子掖了掖,"那老东西跟了我一辈子,打猎的时候我们还一起睡过山窝子。你在这帮我看着孙子,我得去。"
李大队长还要说什么,老支书已经抄起锄头出了门。
雪地里,几个年轻人打着火把,正要往山上走。老支书赶上去,问:"老猎人朝哪个方向去了?"
"刘老三说是往虎口子沟去了,"一个小伙子说,"可这雪太大,根本看不清脚印。"
"不用找脚印,"老支书喘着气,"我知道他在哪。那畜生的窝子,就在虎口子沟最深处的老枫树下。三十年前我们就是在那打的虎。"
几个年轻人举着火把,跟着老支书往山上走。风雪越来越大,火把摇摇晃晃的,照得雪地上人影东倒西歪的。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枪声,但被风雪压得很低。
"不好!"老支书脸色大变,"老猎人就剩两颗子弹,这是打了一枪,要是......"
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一声虎啸,紧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老支书突然发疯似的往前跑:"快!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风雪中,老支书带着几个年轻人往虎口子沟跑。他的腿早就不利索了,但这会也顾不上疼。
"老支书,你慢点!"后面的年轻人喊他。
老支书不应声,只是往前跑。他太清楚那两声枪响意味着什么。
快到虎口子沟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老支书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那是老猎人的声音。
"在前面!"有人喊。
火把的光照亮了前面的雪地。老支书一眼就看见了老猎人倒在雪地上,那只大虎正压在他身上。
"打它!"老支书抡起锄头就冲了上去。
几个年轻人也跟着冲上去,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挥着铁锹。
大虎被火光一照,暂时退开几步,但马上又要扑上来。
"别过来!"老猎人在雪地里挣扎着坐起来,"它中了两枪,但没打中要害。"
老支书已经冲到老猎人身边,一把扶住他:"你的枪呢?"
"断了,"老猎人指了指旁边,那把老猎枪已经被掰成两截,"这畜生太精了,知道枪的厉害。"
大虎在火光外面转悠,时不时发出低吼。它的前肩和腹部都在流血,但看起来伤得不轻。
"围成圈!"老支书对年轻人们喊,"把火把都举起来!"
几个年轻人手里的火把形成一道火墙。大虎退后几步,但眼睛死死盯着中间的老猎人。
"它不会走的,"老猎人咬着牙说,"这畜生认准了我。"
老支书看了看老猎人的伤势,右胳膊和胸口都被抓得血肉模糊。
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他临出门时从家里抓的一把辣椒面。
"老伙计,"老支书对老猎人说,"咱们再打一次猎?"
老猎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嘿嘿一笑:"就跟三十年前一样。"
老支书把辣椒面捏在手里,对着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大伙会意,把火把举得更高了。
大虎突然暴躁起来,在雪地上来回踱步。
"来吧,"老支书低声说,"看看到底是你的爪子快,还是我的手快。"
大虎突然扑了上来!
老支书早就等着这一下。他把手里的辣椒面往上一撒,正好扑在大虎的眼睛和鼻子上。
"吼!"大虎发出一声叫声,前爪乱舞,一下子扑空了。
"就是现在!"老支书对着年轻人们大喊,"用火把打它!"
几个年轻人手里的火把劈头盖脸地朝大虎招呼。
大虎被辣椒面呛得直打喷嚏,眼睛也睁不开,在雪地里胡乱转悠,撞在树上又弹回来。
老猎人这时候也挣扎着站起来,捡起地上断掉的枪托:"往死里打!这畜生一旦缓过劲来,咱们都得完!"
大虎被火把逼得连连后退,但突然间,它像是找准了方向,朝着老支书扑了过来。
"小心!"老猎人大喊。
老支书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举起锄头。
"咔嚓"一声,大虎的牙咬在锄头把上,木头应声而断。
就在这千钟一发之际,老猎人抡起枪托,狠狠砸在大虎的后脑勺上。
大虎一个趔趄,松开了锄头。
"打它眼睛!"老支书喊道。
一个年轻人手疾眼快,火把直接怼在大虎脸上。
大虎后退几步,一脚踩空,竟然滚下了虎口子沟的斜坡。
"轰隆隆"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大虎的惨叫。等声音停下,沟底已经没了动静。
"下去看看!"老猎人说。
几个年轻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往下照。只见大虎躺在沟底的乱石堆里,一动不动。
"死了?"有人问。
老猎人看了一眼:"这么高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废了。"
老支书瘫坐在雪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刚才那一下,他差点就交代在虎口子沟了。
"你这家伙,"老猎人拍拍他的肩膀,"三十年不打猎,这辣椒面的招数还记得。"
"跟你学的,"老支书苦笑道,"就是不知道还管用不管用。"
"管用,怎么不管用,"老猎人咧嘴笑了,但马上又咧着嘴倒吸一口冷气,"就是这伤口,怕是要养几个月了。"
天亮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村里派人下到虎口子沟底下,把那只大虎拖了上来。
这是一只成年的东北虎,足有三百多斤重。
它的皮毛被火把烧焦了好几处,但还是能看出那漂亮的虎纹。
"真是条大虫子,"李大队长看着躺在雪地上的大虎,"难怪这些天把村子闹得鸡犬不宁。"
老支书蹲在大虎旁边,摸了摸它的爪子。
那爪子比他的巴掌还大,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不是昨晚躲得快,这爪子就该落在脖子上了。
"老猎人伤得重不重?"有人问。
"送到镇医院了,"李大队长说,"伤是不轻,但没伤到要害,养几个月就好了。"
老支书站起来,看着远处的山:"这畜生也是没办法,山里的树砍得太多,动物都跑光了,它不往村子里来,上哪找吃的去?"
李大队长点点头:"是啊,前几年大伙都说砍树挣钱好,这下可好,把畜生的家都给砍没了。"
"队长,"老支书突然说,"咱们村后山那片林子,是不是该护起来了?"
"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树要是再这么砍下去,指不定哪天又来一只饿虎。与其到时候再拼命,不如现在就把树护住。"
老支书指着山上,"让树长起来,动物自然就回来了。"
李大队长想了想:"这话在理。等过几天开会,我提上去。"
老支书又看了看地上的大虎,叹了口气:"可惜了这畜生,要是山里的树还在,它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诶,老支书,"李大队长突然问,"你那辣椒面还有吗?"
"有啊,怎么了?"
"给我点,"李大队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东西对付畜生真管用,我也备着点。"
老支书笑着掏出辣椒面,倒了一些给李大队长。
远处,朝阳从山后升起,这场虎患,终于过去了。
-写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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