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挂在屋里墙上的两张鹿皮，常年在深山打猎的老王忽然沉闷不语了。
那是一大一小两张鹿皮，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还能看见那对梅花鹿生前的模样。
这两张鹿皮，老王本可以卖个好价钱，可他偏偏挂在这里，整整三年了。
"你这个人啊，心太硬了！"李大姐一边往炕上添着炭火，一边对老王抱怨道，"要不是你非要把那公鹿关在笼子里头，这对可怜的梅花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么多年在山里打猎，头一回见着这样的鹿，真是难得啊！"说着说着，李大姐的眼里泛起了泪花，转身擦了擦眼角，弄得老王也是一声长叹。
炕桌上的白酒还冒着热气，是李大姐特意热过的。在东北的大冬天，喝口热酒暖暖身子最是舒坦。
可今天这酒却怎么都压不住老王心里的那股滋味。他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开始回忆起那对梅花鹿的故事。
那时候村里的玉米地最先遭殃，一开始大伙还以为是山里的野猪下山找吃的，可等老王去看的时候，发现地里留下的都是鹿的蹄印。
"这鹿可真不简单。"老王蹲在地头，摸着那蹄印说道。按照痕迹看，是一对梅花鹿，而且特别聪明。它们专挑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每次都是不同的方向，弄得村里人毫无防备。
最后是村里的大豆地，那是山脚下最好的一片耕地，年年都是全村人的主要收成，既能当口粮，又能换钱补贴家用。
那阵子老王天天愁眉苦脸的，跟着村里人轮流守夜，可那对鹿就是不上当。守东边它们从西边来，守西边它们又从南边来，弄得大伙都没了脾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村长老张拍着桌子说，"老王啊，你在山里打了一辈子猎，这事得你来想办法。"
老王心里也憋着一股劲，他打了大半辈子猎，还没遇到过这么狡猾的鹿。"行，这事交给我。"老王答应下来，开始琢磨起了对策。
他先是在地边设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可那对鹿压根就不上当。后来又试过撒网，下夹子，都让它们给躲过去了。这一人一鹿的较量，竟然整整持续了小半个月。
那段日子，老王连觉都睡不好。天天研究鹿，琢磨它们会从哪个方向来。有时候半夜醒来，就见他坐在炕上发呆，嘴里念叨着："这鹿，这鹿..."
立冬那天，山里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白茫茫的雪片子纷纷扬扬地飘着，没一会功夫就把整个山坡都裹成了白色。这场雪下得可真是时候，老王心想，这下可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我琢磨了好久，这鹿啊，再聪明也是畜生。下了雪，山里的草都枯了，它们为了活命，总得冒险来找吃的。"
果然不出老王所料。那天夜里，那对梅花鹿又来了。雪地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两道新鲜的蹄印。
不过这回，它们没有直接往大豆地去，而是在外围转悠，像是在查看周围有没有埋伏。
这两只鹿啊，比狐狸还精。它们绕着地转了整整三圈，一圈比一圈近，就跟探路似的。
可这回，老王早就想好了对策。他没在大豆地周围设陷阱，而是在离地有段距离的一片灌木丛里放了些嫩豆荚，又特意在周围撒了些草料。
那只公鹿，怕是为了照顾母鹿，就冒险去查看那片灌木丛。当公鹿的前蹄刚踏进那片灌木丛的时候，早就埋伏好的机关一下子收紧了。
那是老王特制的捕鹿笼，用的是最结实的木头和铁丝，就算是成年的公鹿也挣不脱。
"那母鹿吓坏了，"李大姐回忆道，"它在外面急得直跺蹄子，叫声听着都让人心疼。"
母鹿想要冲过来救公鹿，可老王早就守在一旁。他拿着火把一照，母鹿就被吓退了。
但它并没有逃远，而是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发出阵阵哀鸣。
从那天起，母鹿就再也没离开过笼子周围。起初，村里放羊的娃子们还经常看见它，说那鹿影月光下在那晃来晃去的，怪吓人的。
李大姐却看得心疼，说那母鹿是在找机会救它的伴。
"你们是不知道，山里其他的鹿早就跑远了，就它一个傻的，死活不肯走。"
李大姐心软，总是偷偷在笼子周围撒些豆荚，还劝老王把公鹿放了。
"这鹿也是有情有义的，你看那母鹿，多可怜啊。"可老王那时候心里憋着一股劲，觉得既然抓住了，就得让它们长长记性。
村里人都说，夜里常能听见母鹿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凉。有时候公鹿也会回应几声，那叫声听得人心里发颤。谁能想到，这一份执着，最后却换来了那样的结局。
那段日子，天天大雪纷飞，可那只母鹿仍旧守在笼子旁。雪地上留下的都是它的蹄印，有时是圈圈转转的，有时是直直的一条线。
"那阵子下大雪，"老王抿了口酒，眼神有些恍惚，"每天早上去看笼子，都能看见新的鹿蹄印。
那母鹿，大雪天也不去找个避风的地方，就守在那。笼子里的公鹿也是，送去的草料都不怎么吃了，整天望着外头的方向，像是在担心什么似的。"
李大姐插话道："那天，村里老刘家的狗追着母鹿跑，可那鹿愣是跑了一圈又回来了。这么大的雪，山里头也没啥吃的了，可它就是不肯离开。"
老王叹了口气："是啊，那些日子，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总觉得对不住这对鹿。
可那会这个倔脾气上来了，觉得放了它们，以后山里的鹿还不得把咱们的庄稼都糟践了？这一犟，可害苦了这对鹿..."
大寒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李大姐就起来准备给笼子里的公鹿送食。刚出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一边哭一边喊："老王！老王快来看哪！"
老王披着棉袄跑出来，看见雪地上躺着两具鹿。母鹿倒在笼子边上，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已经没了气息。
而笼子里的公鹿，也静静地躺在那里，头正对着母鹿的方向，嘴边的草料一口未动。
村里人都来看这对相守到死的梅花鹿，连放羊的孩子们都哭了。
老张叔说他打了一辈子猎，头一回见着这样重情重义的鹿。老刘婶也说，这鹿比人都懂得什么叫真心。
老王蹲在雪地里，看着这一幕，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世上的生灵，不管是人是兽，都懂得什么叫做情义。为了这份情义，连死都不怕。
"这事过去三年了，"李大姐擦了擦眼角，一边收拾着桌上的酒碗，一边说，"可村里人现在提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头难受。
你说这鹿啊，明明可以跟着其他鹿群去深山里过活，可那母鹿就是不肯走，非要守着它的伴。这份情意，比人都真啊。"
老王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碗酒。外面的风雪声更大了，呜呜地往屋里灌。
"后来山里又来过几次鹿，但再没人设过陷阱。今年的玉米地边上，我们栽了一圈荆棘，这样鹿来了自然就不敢靠近。这么一来，鹿也好，人也好，都各自安生。"
"这事教会了我一个道理，"老王的声音有些沙哑，"万物有灵，咱们人不能太自以为是。那些山里的动物，它们也有感情，也懂得什么叫做真心。有时候想想，倒是我们人，常常还比不上它们呢。"
-写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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