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军 著
第一部 万里崎岖(18)
第四章
榆罔神农氏听到女娃的噩耗后,痛苦得捶胸痛哭,祸母也为之掩泪。
榆罔从此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叫来随行的神医俞跗。俞跗又是给榆罔额头不停用凉水降温,又是忙着从皮背囊内拿出骨针针灸穴位,折腾了几乎一宿,天亮的时候,榆罔才算恢复了平静。这一夜,他说着胡话,不时惊厥,可吓坏了祸母。榆罔梦见自己走进一间连一间完全相同的屋舍,每走进一间,身后的门就关起来……榆罔心里还算明白:“若能返回,生有希望,若只进不返,吾命休矣!”最后,却不知怎么搞的,又返了回来,一间一间地过,一道一道门在开,终于走回来了……
榆罔又梦见周围的人都扭曲变形了,夸张地睁大眼睛,一会儿,又张开嘴,血盆大口,要把他吃掉……
榆罔又看见自己的左手腕张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尽是些细丝一样的“百节虫”。他抽出一条,又抽出一条……再看裂口,已经干皱。他从裂口中抽出一根丝线,丝线连着手掌四周,就把整个左手都抽紧了。左小腿外侧发痒,腿里面同样是那种丝一样细的“百节虫”……
榆罔卧病一养就是三个月,月亮由弦变圆,又由圆变弦了三次了。眼看着春回大地的时候,榆罔也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脸色也由蜡黄恢复到了红润。
这一段时间,祸母一直侍奉在榆罔的周围。她爱这个大山一样伟岸的男人,完全是爱“这一个人”,而并非因为他“王天下”。她和榆罔一见钟情,榆罔使她孤独的心灵找到了宁静的港湾。回想起从九黎到葛天氏部落的曲折经历,她生怕这座大山轰然就倒下……从榆罔高烧臆语时起,她就一直守在他身边,给俞跗当下手。看榆罔清醒过来后,她更加小心谨慎殷勤地守护,没有少为榆罔操心。
女人最大的恐慌,莫过于好花自生自灭无人爱,女人最大的幸福也莫过被人爱。祸母陶醉于这一种近似于强暴又让她心醉神迷的爱情,自从发生了第一次,以后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每天投入这一位男人强劲有力的臂弯,感受他男人的力量和狂风暴雨式的冲动,掩过了她的一切追求。她忘记了自己还应该有爱的追求,不仅是被爱,还有爱!这一种觉悟的唤醒,全是榆罔的功劳。本来,她,包括她的儿子祸,都只是葛天氏向榆罔表功的一个“活证”。可是,一见榆罔的面,她的内心好像一下子“柳暗花明又一村”,完全进入另一番风和日丽的新境界:这才是她所要追求的男人,伟岸而又温和,目光里闪烁着激情却又温文尔雅,风度不凡。这正是冥冥之中她一直追寻着的理想。加上远古时候人们的感情外露,又没有如今这样沉重的家庭观念,祸母和榆罔一拍即合,就把葛天氏部落那个深深爱她的粗野男人祸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祸母虽说已经生下一子,生下自己的儿子祸,可她依然风情依旧,楚楚动人。让她带着儿子去见榆罔神农氏,祸父心里有一百个不放心。他知道他虽然占有了她,做了她的娃他爸,可是每当他陶醉在与她的性冲动时,总发现她的目光深处有一种难以捉摸的陌生,似乎那思路已走得很远……
每当这个时候,祸父的内心就有一种隐约的恐惧,他明白,他并没有完全占有她的心灵……每当这个时候,祸父只能用他更加凶猛的冲击来弥补心灵上的缺陷,尽可能地把她的注意力从遥远拉回。
祸父虽然有一百个不放心,还是同意让祸母带着祸去见榆罔神农氏。
一是葛天酋长的成命不能改,再者,祸父也抱了一种侥幸心理……现在看来,过去的担心完全正确,祸母——让自己爱得心都要碎了的女人,却让榆罔留下了,还有自己的儿子祸!
祸父痛苦万分,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按照他的性格,当时就该顺西淝水下凤台,找到榆罔评理,把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夺回来。可是在葛天酋长和巫师玄从部族利益出发的劝说下,祸父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好强咽下一口气。现在,严冬过去,春日又至,万物复苏,祸父的心中,又像冬眠过后蠢蠢欲动的虫子一样,日复一日忍受着对祸母和儿子的思念。虽然部落里也有爱他的女人,每隔三五天都不免要相会发泄一次心中的郁结与冲动,可这种动物式的媾和,只能使他更加思念祸母楚楚动人的风姿。
又一个春天来到了。这是榆罔有年三十二年的春天。这一个春天从外部特征看,几乎和往年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草变得一日比一日嫩绿可爱了,树叶吐出了新绿,有一些树种,早早地,不等绿叶的萌芽伸展开来,就已经红花粉絮挂满枝头了。山桃花、山杏花、野梨花,谁也没有耽误花期,竞相开放了,可是春寒却不时降临。从昨天午时过后就刮起的西北风持续吼叫了一夜,气温陡然又一次回落,晚上不得不加旺塘火来驱寒。凭着已往的经验,刚刚恢复了精气神的榆罔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塘火映照着他忽明忽暗的脸——他的“田”字形方脸盘,布满了对千枝万卉的命运和百姓生活的忧虑。榆罔的心总是天下人的啊!
祸母拿起一件皮披风给榆罔披在背上,榆罔才从沉思和忧虑中走出,冲着祸母会意地一笑。祸母笑盈盈地靠着榆罔坐下来,榆罔伸出有力的右臂,把祸母拥在怀里。
自从榆罔高烧不退以来,他俩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温存过,亲热过。在祸母的心灵感应中,她和榆罔的需求,几乎每次都是同时迸发出来的。等她心神摇曳的时候,也正是榆罔的激情达到高潮的时候,每一次的缠绵,她都用自己纤细的手臂,用自己打了死结一样的双腿,将轰然而倒的大树一样的榆罔百绕千缠,千缠百绕……现在,祸在地铺独自甜甜地睡着了,又到了祸母和榆罔相互缠绵的时候了。
榆罔在病中的时候,他的雄性也几乎丧失殆尽。随着病体的康复,他的心中又开始隐隐地酝酿着一种冲动,经祸母这一提示,他神龙的威力又一次爆发了!
那如洪水决堤的冲动,那如巨浪拍岸的激情,那如山风鼓荡的汹涌,那如危立悬崖之上雄狮的嘶鸣,那如海潮退去后宁静的沙滩和海浪疲倦的、轻微的喘息。
人忘情地进入两人世界的时候,拥有一个人就好像拥有了宇宙,这时候忘掉一切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等榆罔神农氏一觉睡醒,看到从茅屋缝隙透进的光影,他翻身起来,给祸母盖好兽皮相缀的“被子”,自己草草穿衣,披上牛皮披风后,就拉开屋门走了出去。他要看一看这一夜寒流对百卉的伤残,对秋后收获的影响!
当鲜花在温暖的春风的怀抱里盛情伸展开花瓣,当春风徐徐吹动,传播着生命的信息、孕育着新的生命与果实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夜寒风,让百卉猝不及防,一时落英遍地。
榆罔神农氏在清晨寒冷的春风里,来到一棵微微颤抖的桃树旁,看见铺了一地煞白的花瓣,枝头的叶芽也蜷曲起来,发暗发黑。榆罔蹲下身,捧起一掬花瓣,怜惜地看了又看,不得已,只好又重新撒回大地,真有一种“东风无力百花残”的伤世感叹。
榆罔神农氏想到了远在西北陈仓(今陕西宝鸡)清姜河畔的姜城堡,想到一路东巡的艰辛,想到被东海龙王接走的可爱的女儿,一种“无力回天”的感慨油然而生,榆罔眯缝的细眼里,不由得盈满了泪水。可是,他不知道,让他更伤心感叹的事,正等着他呢!
(第四章 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