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的时候，如何知道对手在“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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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6 19:21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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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已经不是原来的围棋了。
群狗诞生
不记得从何时开始，网络对局，网络比赛，甚至面对面比赛，都变成了“无解”的猫鼠游戏。输棋的人，在对局结束时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抱拳拱手，或者在聊天框回复一句“您下得真好”，而是问自己一个问题：对手遛狗了吗？围棋圈的狗，不是金毛，不是边牧，不是泰迪，也不是土狗，而是阿法(Alpha)狗，深圳(DeepZen)狗，里拉(Leela)狗，卡塔(Kata)狗……这些高水平围棋AI，在诞生之初惊艳众人，而围棋的英文译名是Go，谐音为狗，棋友们自然亲切地将它们命名为狗，就好像它们既有看家护院的本事，又有撒娇卖萌的可爱。曾几何时，棋友们忽然意识到，大意了。新技术的浪潮席卷围棋圈，高水平围棋AI全面推广。而棋友们，再也无法安安心心地下一盘棋。不知是从阿法狗在网络上以60:0的战绩战胜各路人类职业高手开始，还是柯洁与阿法狗的三番棋结束开始，或许更晚一些，人类下不过高水平围棋AI这件事情成了围棋圈的共识。过了一段时间，一些代码开源的狗，如LeelaZero，住进了棋友们的家中。棋友们只要多花一些钱，买一台配置不错的电脑，就可以自由地在家和狗对打，被狗暴打，用分析功能分析自己为什么打不过狗。就拿在电脑上安装比较容易的图形界面Lizzie和Katrain来举例，下载Lizzie并配置LeelaZero或KataGo引擎，或者下载Katrain并配置KataGo引擎，对于熟练使用电脑的用户来说，也就是十分钟的事情。![]()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线的免费狗和付费狗也陆续上架。棋友们连好电脑也不用买了，下载一个手机应用，要求高的再交上一点钱，就可以随时随地用上非常强壮的狗。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象棋老大爷的传说：我拿着手机和街边的老大爷交战并轻松获胜，围观群众啧啧称奇，这个小伙子，边玩手机边下棋都能赢。就这样，一共也没有几年，高水平围棋AI，走进了围棋圈的千家万户，产生了革命性的深远影响。是好是坏，棋友们各持己见，不同的声音看起来给围棋圈带来了一次辞旧迎新的繁荣。作为围棋爱好者，我们都愿意相信，每位棋手都是热爱传统文化、追求更高棋艺、亲切友善诚实的。不过，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虚假和欺骗。就像可以让人隐身的魔戒所处的世界一样，没有人隐身时，大家都是好人；大家都可以隐身时，有些人还是好人，有些人变成了坏人，有些人变得不是人。当犯错没有成本或代价时，总有那些具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性的人，在隐身的世界中横行肆虐。这种使用高水平围棋AI在对局和比赛中作弊的行为，称为“遛狗”。目前来看，遛狗的人只要足够用心，就一定不会被抓到。其中的遛狗技巧，也是在近几年中逐渐成长起来的。第一代遛狗人，头脑还比较简单，在网络对弈这种对局者不见面的环境中，充分发挥对付象棋老大爷的传统艺能，以狗代人，把对手的下法摆给狗，用狗的下法对付对手。第一代反作弊，对于掌握围棋AI编写技术的人来说并不困难。几大围棋平台，分别推出了反作弊机制：通过对棋谱进行吻合度分析，得到黑白双方选手的下法与机器推荐下法的重合数量和比例。重合比例过高的，以及在一些人类几乎想不出的下法上重合的，基本可以认定为作弊。在熟悉了第一代反作弊机制之后，第二代遛狗人想出了反反作弊的几种方法。第一，同时使用几条不同种类的狗，在各自的推荐选点中选择一个和人类最接近的。第二，狗和遛狗人本体交替出现，遛狗人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放狗，在比较有信心时采用自己的选点。第三，故意不选择狗推荐的几个最佳选点，只选择排名比较靠后的选点或者胜率下降不会很多的非推荐选点，制造一种我是人类的假象，然后在胜负关键位置使用狗招，将对手一击毙命。由于第二代遛狗人的手段日渐高明，第二代反作弊需要采取更高明的手段。反制多开狗，反作弊系统可以提升算法的广度和精度，同时使用多个引擎进行分析，采用更细致的吻合度比较方法，通过综合分析得出结论。反制人狗交替出现和规避推荐选点除了利用现有引擎之外，还需要引进围棋高手裁判团，根据数据分析结果和裁判团的经验，做出判断和下定结论。方案虽然已经提出，相比于第一代反作弊，第二代反作弊的效果和遛狗人的高明程度成反比。作弊操作越隐蔽，认定作弊的难度就越大。之前就出现过几个新闻事件，几乎是明摆着的作弊行为，然而由于作弊的证据认定还没有统一的标准，加上法律上的“疑罪从无”原则，反作弊方无法认定，事情最终不了了之。第一、二代遛狗人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在网络对弈的环境当中，对局者不见面。如果在网棋过程中强制开启摄像头，面前一个，如果不够的话，背后再加一个，是不是问题就解决了？或者干脆把比赛改成线下，面对面下棋，禁止携带任何电子设备，总不会遛狗了吧？不要小瞧技术。这个世界真正的前沿技术，远超我等凡人的想象。开启摄像头的网棋，甚至面对面的对局，仍然是可以遛狗作弊的。针孔摄像头和微型扬声器这类邪恶的技术，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成熟了。摄像头是狗的眼睛，扬声器是狗的嘴。有了这两样，第三代遛狗人只要有个同伙，就能走遍天下。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摄像头加上图像识别、围棋AI引擎、语音合成、声音传输这些功能，可能连同伙都用不上。第三代反作弊，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我不想继续写了。我只是一名围棋爱好者，我只想下盘棋而已啊！![]()
遛狗作弊，是技术发展所不可避免的副作用。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大家也慢慢习惯了，毕竟反作弊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棋手们不作弊。爱惜羽毛的棋友们，无论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依然不会选择作弊；选择遛狗的群体，别人说什么也不会听得进去。这不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作为一名网络围棋公益比赛的组织者，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收到关于遛狗的投诉。这个趋势刚开始的时候，除了使用第一代遛狗技巧的明显案例，我都习惯于为孩子们辩护：“这个孩子死活题做得不错，能看出这步妙手也不奇怪啦。这个孩子用狗训练，背了狗布局啦。”后来，一些家长抓到了孩子遛狗，主动告诉了我，并向我保证以后对孩子严加监督。再后来，一些公开的网赛中爆出了很多孩子遛狗的案例，证据确凿。最后，我指导的一些孩子遛狗战胜了我。![]()
我怀着一颗无可奈何的心，放下个人情绪，用有限的教育学知识，写下了这四段话。希望遛狗这件事真正发生在身边的时候，家长们可以读一读，然后读给孩子们听。- 致因为对手遛狗而输棋的棋童们：爸爸妈妈告诉过你，做人要诚实，你也一直很诚实，你超棒的！然而，你的对手使用了不诚实的手段，用机器人作弊，战胜了你。这件事对你很不公平，因为你很诚实，棋下得又很好，应该赢的。不要难过，也不要灰心，爸爸、妈妈和老师只要知道了这种事情，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你找回公平的。
- 致输棋的棋童的家长们：围棋圈有这样的事情，确实很让人遗憾，也确实很难避免。很多孩子都还小，不应该过早地接触和了解社会的复杂性。即使如此，我还是建议和孩子解释清楚，对手作弊了，所以孩子输了，但是孩子没有错。告诉孩子要诚实，永远不要像这个对手一样作弊。
- 致遛狗赢棋的棋童们：你很聪明，能把围棋AI设置好，也能想清楚如何遛狗。但你的聪明没有用到对的地方。遛狗赢棋，是狗赢棋，不是你赢棋。遛狗是作弊，是不诚实，如果别人知道你这样，就会觉得你是一个坏孩子，就会不喜欢你。棋的输赢虽然很重要，但是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更重要。如果你能改正，以后再也不遛狗，爸爸、妈妈和老师都会原谅你的。
- 致遛狗赢棋的棋童的家长们：遛狗作弊这件事情，是严重违背围棋伦理的，而且一旦在围棋圈公开，会对名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希望家长们平时能多花时间关注孩子，一旦遛狗作弊事件发生，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严肃批评，并让孩子做出口头或书面保证。这个事情一定要重视起来，如果不能正确引导，产生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小朋友学下棋，除了棋艺本身之外，可以开发智力，可以交朋友，可以提升专注力，可以了解传统文化，可以增强胜负心，可以提升语言表达能力……不是每一个小朋友都要成为职业棋手的，通过下棋提升综合素质，通过下棋学会做人的道理，有时比棋艺本身重要得多。
反作弊机制是猫，遛狗人是鼠。这场猫鼠游戏，还会继续发展，继续进化。最终会走向何方，我也无法预测。只是，每每想起猫鼠游戏的主角竟然是狗，总是感到莫名的讽刺。技术是发展的，而品德是不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