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军 著
第一部 万里崎岖（17）
第四章
女娃和她的卫队，带着少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一路轻装而行，经过淮南、姜桥、凤阳、嘉山（明光），绕洪泽湖东南岸，来到洪泽，继续向东北，在淮阴与大河相汇，循大河东北行，直抵东海岸边。
已经看到那天际几近水天一色的一抹苍茫浩渺的海平线了。海风迎面扑来，是完全区别于冬日西北刺骨寒流的另一种温润、咸湿、充满了异样腥味的风。海岸几乎是笔直的，开阔的沙滩金色一片，近海处则由细碎的白石白沙镶了一道白边儿。海浪一层层卷来，鼓荡着向沙岸推进，却被千疮百孔的礁石激起雪白的浪花。在前方，凸出水岸的高地上，是一群简陋的茅屋。海边，有一些独木舟被系在岸边，随波荡漾。
看到了大海，女娃欢跳着扑了过去。海浪也扑过来，在沙滩上平平地推进，直到浸润了女娃用兽皮裹着的双脚。
“这就是东海了！我看见东海了！”女娃一边喊，一边屈膝弯腰掬起一捧海水放到嘴边：凉津津、咸涩涩。
“远处海天之间那隐约可见的深蓝色小岛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岛吗？”
女娃正在极目远眺，那些精壮侍卫也都东倒西歪在海滩上休息了。忽然，从左前方凸起海岸的高地上传来一阵人群的嘶鸣。接着，就见许多身披破渔网腰缠破旧兽皮的人在一个女酋长指挥下，手执棍棒、渔叉、石斧、石刀、石块，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女娃身边的这些精悍卫士奋然而起，四个人将女娃围护在中间，其余的，一部分一字横排，手执弓箭，摆好迎击架势，另有一组，举起手中的兵器就对冲过去。眨眼间，双方人众交织在一起，只见刀光斧影，手起刀落，杂乱的喊杀声和受伤后致死的“哎哟”声交织在一起，平静的沙滩上一时喧闹异常。海浪也凶恶地卷过来。风声、浪声、械击声、呐喊声此起彼伏，直搅得沙尘飞扬，天日无光。双方相持了一段时间，对方老弱病残居多，加上使用的器物陈旧，不堪这些精壮卫士一击，终于招架不住，纷纷后退。一阵砍杀之后，背后闪出了弓箭手，一齐放箭，射倒一片，其余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女娃的卫士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席卷过去。对方拔了插在茅舍中心的绘有红色鱼形（彤鱼）的旗帜，解下独木舟，退入海中，在风浪中起伏。女娃的卫士将自己的图腾旗——绘有一只形状似雉鸡，纹首、白喙、赤足的小鸟（雉鸠）的旗帜插在那里。
凡是未上独木舟的彤鱼氏部族的老弱妇孺，皆已被女娃的卫士收俘。
可是，赶到海边后，却只有望着在海浪中颠上颠下的独木舟示威的份儿：
一走进海水中，就头重脚轻，站立不稳……眼看着太阳在西边莽莽平野的尽头沉入大地。女娃的卫士们在沙滩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轮流值守。时近半夜，那些在独木舟上颠簸得疲惫不堪的人摸上岸来，准备偷袭，早被值守的卫士发现，一声陶哨，卫士们群起反击，彤鱼氏的人众只好又退回独木舟和大海中去。
一夜海上颠摇，再识水性的人也难以支撑了。彤鱼氏这一分支的女酋长鯺——一位肩披灰白长发的老妇，一夜反复思考：既然屋舍与老弱已被占有，靠自己部落的力量又无能为力将他们夺回，再在海里这样泡下去，恐怕独木舟上的人都会葬身大海，喂了鱼鳖海怪……不如上岸归顺，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因为从一夜的情形看，那些强悍的人占领屋舍后，并没有继续杀人的迹象。
东边海空的尽头，平静的天空和海面同时泛起鱼肚白色来，越来等一轮硕大的红日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彤鱼氏部族的女酋长鯺，怀着万分痛苦的心情，带领她的独木船靠岸。
女娃的卫士们已经拉满了弓，只见对方所有的独木舟停在近岸处，唯独酋长的木舟靠岸。边靠岸，鯺边举起双手，抱拳在头顶做下拜状，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女娃听不太懂的音节。女娃示意卫士们收起弓箭。
鯺一上岸，就跪在地，以长时间的伏地，表示归顺的虔诚。
女娃走过来，扶起她。所有独木舟上疲惫的人都上岸了。女娃的卫士们将他们搀扶到沙滩上休息。大家都倒提着兵器，表示从此息战。等这些人被搀扶进屋舍，他们的亲人们，早已经熬好了鱼汤喂给他们喝，又分别用淡水冲去使浑身蜇疼的海水的余渍。
女娃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鯺：“因为它凸出海面，就叫海之角（海隅）。”
女娃说：“昨天，我的卫士们首战于此而告捷，就命此地为发鸠之山吧！”
鯺点头称诺。她又了解到，这位小姑娘，原来是天下闻名的神农氏的后代，就更是敬重。从此，两个部族和睦相处，发鸠之山，人气又旺盛起来。
女娃，毕竟是女娃，生性顽皮，天真烂漫，又执拗倔强。她自从第一眼看到大海深处深蓝色的岛屿后，就一直向往着到那里一游，看一看仙岛的真面目。
关于那一片仙岛，就彤鱼氏而言，也不过是一个世代相传的传说。以他们的远征能力，至今，还没有人真正去一睹仙岛真面目。听说那仙岛上有长生不老的仙药，女娃更是跃跃欲试：神农氏历代采药造福人民，一部《神农本草》流传天下，为神农氏增加了多少荣光！如果真能找到长生不老的仙药，岂不更好！于是，女娃就天天随着女首领下海捕鱼，锻炼水性。那些精悍的卫士，虽然分别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配偶，但是护卫女娃的职责，驱使他们也天天练起水性来——在海边生活，这也是人的一种生存本能！
女娃生性聪慧，加上年轻好动，身体适应性强，不几天，在独木舟上摇晃，就不再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完全适应了水上生活。
彤鱼氏女酋长鯺有五十开外，头发灰白，海上生活的丰富经验，已经深刻在她赭红色的一道道深深皱纹里。她眼窝深陷，一双眸子从皱纹深处透出智慧的灵光：
“祖祖辈辈，我们只是远远地望着这些仙岛，谁也没有能登上去。有时候，我们站在岸上，亲眼看见明丽的一片云霞上面，琼岛仙影，好像也有徐徐仙乐随着海风吹过来，可是过一会儿，就什么也没有了，海面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海神的脾气捉摸不定，现在你看他微波涟涟，一旦他发起脾气来，狂风暴雨把屋舍都掀翻了，巨浪排空，直冲海岸，独木舟可经不起他折腾，一瞬间就会舟翻人亡，喂了鱼鳖……”
女娃睁大一双眼睛，盯着彤鱼氏女酋长鯺。
“据老辈人讲，从这里去仙岛，要经过青龙屿、乌龙礁和回龙潭，一关比一关难过。据说，东海龙王设下这一道道险关，就是怕人盗去仙药。”
女酋长鯺继续讲：“而且，那些仙岛驮在巨龟的背上，巨龟一千年一动，仙岛就跟着移动。”
女娃把那些青龙屿、乌龙礁、回龙潭全没放在心上，驮仙岛的巨龟，倒增加了她的兴趣：
“那些巨龟有多大呢？”
“大得很！大得无边！”彤鱼氏张开双臂，两只又黑又瘦、结满硬茧的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
“有多少只呢？”
“原来十五只，分三组驮着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个仙岛。
不想，有一天，从龙伯之国来一巨人，钓走六只，结果，岱舆、员峤两仙岛或流于北极，或沉于大海，只剩下三个仙岛了。”
“那些仙岛有多大？”女娃提起问题来，总喜欢刨根究底。
“方圆三万里，岛上平地九千里，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这彤鱼氏女酋长还真问不住。
“长生不老药是怎么回事呢？”
“珠玗之树，其花其果皆有滋味，吃了以后可以不老不死。”
过了十多天，女娃和她的卫士们都已经熟习了水性，就准备乘独木舟前去仙岛彤鱼氏为大家准备好了木舟，又派出最有水上经验的老渔人当向导。
舟队顺利地通过青龙屿和乌龙礁，仙岛已经遥遥在望了，却早有虾兵蟹将将这一情况报告了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龙颜大怒，立即鼓荡起巨大的漩涡，独木舟就在回龙潭旋转起来。又掀起个巨浪，盖顶打向女娃的独木舟。女娃落水，就被虾兵蟹将带到龙宫去了。众卫士呼救不得，不得已只好返航。派出一人回去向神农氏报告，其余的皆愤愤不平，就打着女娃的雉鸠图腾旗，每天从西岸搬运石头木柴，誓死要填平东海，向龙王索回女娃。
女娃溺于东海，这些精干的卫士们还在每天挖土填海，他们的图腾旗成为他们的代表特征。后人就传说为女娃化作精卫，誓填沧海了！
（第四章 二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