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9片树叶儿
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这没什么值得沮丧的，明年还会再来的，而看起来明年的春天跟今年的不会有什么不同，就像去年的跟今年的也是一般模样。
不同在于去年春天开始的时候，给自己开了一份心愿清单，赶在夏天到来时勉强算是完成了。今年照例也罗列了一份，现在对照一下，差不多一条都没实现。
这个春天我干什么了？说起来郁闷，忙着跟疼痛缠斗了。先前的腿疾还没有痊愈，接着来了痛风，每天龇牙咧嘴忍着大脚趾头的剧痛，又要对付了痛风药的副作用腹泻，最厉害的时候孩子深表同情，建议我干脆不要急着出来，就老老实实待在卫生间吧，省得跑来跑去的费劲。
痛风连着发作了三次，跟着腰椎间盘又来凑热闹，坐着不到一个小时，稍微动弹一下就疼得要命，腰间仿佛插了一两根钢管，僵硬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中间又着凉，感冒了两三回，咳嗽喷嚏轮番上阵，整个人晕晕乎乎，云里雾里搞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跟小辈们感叹，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啦，不服不行哎。说得多了，自己都心慌。老母亲也唬着脸，提醒我不要动不动说这些充老的话。你老妈还坐你跟前呢，你卖什么老唦！再说了，有些话真的不能瞎说，不作兴。
变老这件事，当然不会因为我说抑或不说，就随之有什么变化。就像时髦的说法，你来不来，山都在那里。是的，我说不说，我就是在不断迈向年老了。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无意间推开的老年的门，实在想不起来了。
年老这件事，当然不像爱情，多少年过去了，你还能清晰地回想起当年看见心仪的姑娘，远远地走过来时的心动，哪怕走近了才反觉其实看错了，可还是惊慌不已，是甜蜜的隐秘的欢喜啊。
可是，年老能带来什么欢喜呢？是的，看过也说过很多相关的励志的安慰的话，无非是尊重自然顺从天命，以平和乐观的心态，迎接甚至拥抱衰老，做它的主人，当它的朋友，事实上这些话都是苍白脆弱的，仿佛不经意之间，粘连在包子馒头上的，那一层油光锃亮的透明包装纸。好看是好看了，可惜并不能下咽。
也许是各种已知的未知的疼痛，放大了类似的悲观情绪。冷静客观的思考也是有的，这是自然规律，谁也不能侥幸逃脱。这还是从前很多年里自己无视健康，需要现在开始付出代价，找回平衡。这是造物之神发出善意的提醒，不能再跟健康对着干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是值得追悔莫及的，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样去悔恨是愚蠢的，正确的做法是面对这么接二连三出现的问题，好好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起什么专家说过，可以试着跟疾病疼痛友好相处，也不必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根治它们，与它们相伴相生也是一种活法。之前好好的时候，觉得专家毕竟是专家，这话貌似很有禅意，果然不是庸常之辈如我所能说得出来的。
现在各种疼痛无休无止不分昼夜地侵袭戏弄我时，想到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屁话！所谓专家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让这些专家每天睁眼闭眼也这么疼着试试，让他不能正常走路，无法打开电脑飞快敲字，穿个衣服都得喊个人帮忙，起个夜的过程都不好意思说，真的想起了一场艰难的跋涉。我才不要什么相伴相生的，我要它们赶紧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这样一来，很多事都做不成了，很多人也没法见了。一些急着收梢的事，也只好半途搁浅。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得出几个结论：不管是大病小病，是病就折磨人，不要轻视别人的疼痛。人终归还是一个人，到头来需要默默咬牙承受的事，谁也帮不上你。史铁生先生真的是很伟大的。
最后就是，千万要记住，少说，并且尽量不说漂亮话。一万句漂亮话，抵不上一次牙疼，抵不上一次头昏。
好在，春天就要过去了，那些错过的花，明年再看吧。希望夏天，会是想象中的明澈高远，希望夏天里的你我，拥有健康跟喜乐。阿弥陀佛。就是这样的。
2024年4月24日星期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