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乎祝融
——谨以此文献给即将在衡阳举行的第三届湖南旅游发展大会
欧阳斌
“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山翁爱山不肯归,爱山醉眠山根底”。
一千多年前,唐代大散文家、大诗人韩愈站在八百里南岳的主峰祝融峰之上,四顾茫茫的苍天与大地,感受着大自然的伟大与博爱,感受着人生的渺小与酸楚,让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山风尽情地吹拂他的衣裳,吹拂他的心灵,脱口吐出了如此豪迈而又情真意切的诗篇。
一千多年过去了,依然是这拔地而起的山峰,依然是这青砖铁瓦的殿宇,依然是这苍劲的古松直指蓝天,依然是这浩荡的天风直吹衣襟,可是,不知为什么,无数次站在这巍峨的祝融峰顶,虽然也有干云的豪气荡涤于胸,但我却至今没有写出一篇关于祝融峰的像样的文章,这并不是因为我的懒惰,而是因为这山峰太厚重、太神奇、太伟大了,使我不知何从下笔。
我是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登上祝融峰的。那年,我从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在等待毕业分配的那段时间,几个同学相约到南岳去看山。那时中专毕业是包分配的,我自认为会有一个较好的分配去向,当时心情十分舒畅。我们是从衡阳乘汽车去南岳的,在南岳汽车站下车之后,抬头一看,一叠山峰已经飞耸在眼前。我们这次到南岳来最大的愿望就是登上南岳的最高峰祝融峰,因此,我们立即从这一叠山峰中寻找最高峰,并迫不及待地向其奔去。山就是这样,看似就在眼前,要登上去,却不容易。虽然我们一下车就可以看到在群峰中一峰独倚的祝融峰,但登上去,却是足足花了三个小时。当“祝融殿”几个字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而祝融殿两侧“寅宾日出,峻极于天”这一对联,又使我有了一种自豪感,使我想起了“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句话。我心中在想:原以为祝融峰很高,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我花三个钟头就征服了它。我就是带着这种征服的快感迈入了祝融殿,以一种兴奋的心情第一次拜谒了殿中的南岳圣帝及圣帝两旁的六部尚书、金吾二将、圣帝背后的观音菩萨、雷神和慧思和尚塑像。我也同样是以这种兴奋的心情步出了祝融峰的左侧门,登上了望月台。踏上“乾坤明鉴”、“唯我最高”的石刻。四顾起伏的群峰,远眺蜿蜒的湘江,我感到自己也陡然间高大起来了:是啊,祝融峰如南天一柱拔地而起,而我已经在祝融峰之上了。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少年也不识山之高啊。十八岁那年登上祝融峰的那种飘然欲飞的感觉,三年后,在我第二次登上祝融峰时,便荡然无存了。 十八岁那年登山不久,我就被分到了本县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镇,当了一名供销社的营业员,我的心由狂热的高峰一下子跌入了冰凉的低谷,知道了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尽如人愿。我怀着一种苦闷、落寞的心情在那个小镇工作了近三年时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才调到了成立不久的南岳区工作。第二次再登上祝融峰时,我已是南岳区委统战部的一名工作人员了。我那次是跟区委统战部的一名老同志一起登山的,也是带着工作任务上山的,即察看山上的寺观。那时南岳刚刚建区,山上许多寺庙因“文革”的影响,还处在待修复之中。统战部的那位同志家就住在南岳后山,对南岳的历史了如指掌,我们一路攀登,他一路跟我讲解南岳的历史。从他的讲解中,我知道了起于衡阳回雁峰、止于长沙岳麓山、蜿蜒七十二峰、纵横八百余里的南岳,在五岳中有“独秀”之称。而南岳的山形则有如朱鸟展翅,祝融峰就如朱鸟之头,因此,在五岳之中,又有“唯有南岳独如飞”之说。从他的讲解中,我知道了南岳之所以称为衡山,是因为其处于二十八星宿的轸星之翼,“度应玑衡”,像衡器一样,可以称量天地的轻重,能够“铨德钧物”。我还知道了南岳自古就有“佛教圣地”和“道教名山”之称,知道了早在东汉末年,道教就已经开始传入南岳,早在南北朝时期佛教就开始传入了南岳,自尧、舜时期起,南岳就已是历代帝王祭祀的场所了。我也知道了海拔一千二百九十米的南岳最高峰就是因祝融神而命名的,而祝融神就是传说中的火神,它受黄帝之命而驻于南方,也就是现在的祝融峰之上。火正是人类的文明之源啊!一路上听着统战部那位同志的讲解,我的心情再没有第一次登祝融峰时那么轻松了。想到自己第一次登上祝融峰时,只因为自己的双脚踏上了祝融峰峰顶,就那么沾沾自喜,就那么狂妄自大,实在是浅薄与无知啊!那祝融峰已经立于天地间几十万、几百万、甚至数亿年了,它已经经历了多少风雨,有多少人曾经将脚践于其上,有多少人在它上面歌哭或者怒骂,又有多少人曾经在它上面欢笑或者沉默,现在,祝融峰依然巍峨于天地之间,而那些人呢?这一次,与统战部的那位同志一起立于我第一次走过的那块石头之上,再回顾我第一次已经注目过的群山,我知道了那群山都是冲着祝融峰而来,而决不是冲着站在这石头之上的一个小小的我而来的。“四顾渺无际,天风吹我衣,听涛起雄心,誓荡扶桑儿”。我的同行情不自禁地吟起叶剑英元帅1935年12月在日寇的铁蹄己经踏入国门、抗战的烽火正在神州大地熊熊燃烧之时,登上祝融峰所作的诗句,叶帅的诗句伴随着阵阵吹来的天风在我的胸头荡漾,荡出了一份沉重的思考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有缘到南岳来工作,有缘成为祝融峰下的一名工作人员,我肩上的责任重大啊!
从那以后,我又无数次登过祝融峰。我曾在春天登上祝融峰,俯视过融融的春光普照下,峰下那万木峥嵘的盛况。尤其是山腰,那红红的杜鹃昂首怒放着,像是一条红色的绸缎在山腰轻拂着,使整个一座山峰都显得生机盎然。我曾在酷夏之时登上峰顶,此时,山下赤日炎炎,身上热汗盈盈,而山上则轻风徐徐,白云漫卷。那云似乎有一双纤手在指挥着似的,一会儿变成大团大团的棉絮堆于头顶;一会儿又散成千万朵花瓣撒于群峰;一会儿变成了一条条长长的飘带轻轻地舞动;一会儿又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秋天是站在祝融峰上望日的好时节。我也曾在凌晨三时就登上峰顶,披着一件军大衣,与成千上万的游客一起注目东方的天空,等待那一轮红日的喷薄而出,并亲眼目睹过那最初的霞光是怎样染红东方的天空,那最初的太阳又是怎样挣脱一切的羁绊,一点点,一点点,最后猛地一跃,跃出云层,把笑容与光明挥洒给急切等待着的山峰与人群。冬日来临,山下已经飞雪飘飘,我也曾登上峰顶,去寻找它银装素裹的风采。在漫天的朔风之中,祝融峰依然以那种欲飞的姿式昂首屹立着,树上、石上、瓦上,到处是长长的冰棱,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冰雪世界。是啊,祝融峰并没有被冰雪吓倒,反而在这冰雪中显示出了一种无所畏惧的顽强,它似乎在说,它可以战胜一切,它敢于战胜一切。
我在南岳一干就是十二年,按照十二年生肖,刚好是人生的一个轮回。在南岳干得越久,对南岳的历史与文化越了解,我对南岳越充满了热爱,对祝融峰这座南岳的最高峰也就越充满了敬仰之情。1986年,南岳区委,区政府开始重修《南岳志》,这使我有机会更深入地了解南岳的历史文化。从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开始,南岳接受了多少帝王的祭祀与百姓的朝拜,又留下了多少文人墨客的诗文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历史总是在向前发展,许许多多的辉煌与衰败都成了过眼烟云,然而,南岳却永远屹立着。它已经对风霜雨雪无动于衷了,对贬损与褒扬同样也无动于衷了。“大美无言”,祝融峰就这样默默无言地耸立着,还将默默无言地耸立下去,它本身不说一句话,但所有的赞美都无法表达出它真正的美丽。
我懂得了国民党最后一任南岳管理局局长石宏规为什么会在祝融峰下刻上“有负南岳”四字了;懂得了为什么我的许许多多的同事,包括我自己在调离南岳时,会泪水涟涟了。在这巍峨的山峰面前,我们始终是渺小的啊,我们的身体是渺小的,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同样是微不足道的。
“万丈祝融插紫霄,路当穷处驾仙桥。上观碧落星辰近,下视红尘世界遥……”,这是北宋诗人黄庭坚咏祝融峰的诗句。祝融啊,无数次我被你托举着“上观碧落星辰近”,而现在也成了远离你的滚滚红尘中的一粒,但我的心永远向着你。祝融啊,面对你的苍茫与巍峨,我永远只能保持仰视的角度。
巍巍乎祝融!
注:拙作《巍巍乎祝融》写于10多年前,曾在《湖南日报》、《中国旅游报》发过,并收入了我已出版的散文集《叩问》。祝融峰是衡山72峰之主峰,值第三届湖南旅游发展大会即将在我的家乡衡阳举行之际,特在我的个人公众号发出,以示祝贺!
作者简介:欧阳斌,男,1965年7月出生,湖南衡阳人。曾在衡南县茅市供销社、中共衡阳市南岳区委、中共永州市双牌县委、湖南省旅游局、湖南省旅游集团公司、湖南省纪委、张家界市人民政府、张家界市政协工作,现在湖南省文化和旅游厅工作。已出版诗集《阳光的手指》、《最美湖南——锦绣潇湘的诗意解读》、《深爱张家界》,散文集《感悟名山》《叩问》等五部文学作品及《中国旅游策划导论》《实划实说》两部旅游策划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