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已经是我第九次呼唤您了！您就不能吭个声吗？！”
我跨前一步靠近老郭，分明已经感受到他叹出的长气正吹动着我稀软的汗毛。我低下头来盯着他，鼻尖就要触到了鼻尖，可老郭依然像蜡像一般端坐在又凉又硬的长板凳上。
这条长板凳是多年前老郭收下的一个礼物。它一米多长，二十公分宽，面板足有五厘米那么厚。板凳的一端被火烧掉了个直角，火烧的炭化层历经岁月的摩撞变得圆滑而黑亮，那些掉落的浮碳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年北县南村一农户家里着火，大火吞噬了瓦房、烧掉了牛棚、延及左邻右舍造成多人无家可归。最开始县里调查说是用火不慎，最先着火的这家死活不认，后来老郭出手重新调查发现放火嫌疑，随后公安立案侦查了两年才破获此案宣布真凶。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被烧的人家总找着火的人家理赔，着火的人家认为火灾是放火自己也是受害者，并且即使想赔也无力可赔。本来和睦的邻里因为一场火灾闹得反目为仇，各自堵心自然不在话下。
案件告破那天，一个破衣拉撒的农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扛着一条长板凳就跑到了市消防支队来，情绪十分激动。最开始岗哨士兵也没弄明白，听见这农妇嚷嚷着“火灾火灾”什么的非得找老郭，又瞧见那硬硬的长板凳被火烧掉了一个角，再加上这人情绪十分激动，以为是上访的就直接向领导报告。消息瞬间就传到了黑吉鹏那里，黑副支队长一听有来上访的，从楼上打眼往下一瞧是个女疯子扛着个黑板凳又哭又闹地要往里头闯，幸灾乐祸之余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老郭。黑吉鹏先是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把老郭给骂了一顿，然后命令老郭立即滚出去处理。
“你还好意思号称高工？！现在人家找上门来要削你了！我命令你！你立即滚出去处理！如果影响了办公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郭当时啥话没说蹭地一下就出去了，但黑吉鹏这番话能让人记他八辈子。
事情很快就搞明白了，人家是来送礼的。案件告破，冤名洗净，这妇人便把家里唯一的资产——这条幸存的老榆木板凳亲自扛来送给老郭。老郭哭笑不得，推三阻四实在拗不过去最后只好收了。
有送锦旗的，有写感谢信的，从来没听说过还有送板凳的。大家这回算是长见识了，受灾户谢老郭送板凳的事儿一时在全支队传为佳话。
板凳搬回来了，妇人打发走了，黑吉鹏本来是想看老郭笑话的，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弄得他好不尴尬。黑吉鹏当然不会自己去担什么责任，他立马就怪罪起哨兵来，说他们工作马虎、假传情报、罪不可赦。然后一转头就开始私底下栽赃陷害，说老郭雁过拔毛、随便收礼。
我盯着眼前这条长板凳想起了曾经的过往，也想起了老郭在火场安慰受灾户给他们塞钱的那一幕。如此的好人，命运为什么总是捉弄他？
眼前的老郭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喘着粗气一声不吭，但他的内在已经积聚了巨大的未知。就像火山喷发前那样，你丝毫不能从表面上看到它深处的汹涌。
我既期盼又害怕。我的第九次呼唤仍无济于事，真不知道下步会发生什么。
恭喜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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