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袭 VITA SHORTS 长期节目策划实践中的巡展/联展理念,2024年12月22日,将联合 UCCA 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UCCA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举办「聚焦北京」特别活动。此外,日本当代电影重要代表人物黑泽清(Kiyoshi Kurosawa)导演的短片《钟声》(Chime,2024),将作为本次特别展出片目,举行中国内地首映,该片曾于2024年初亮相柏林国际电影节。活动由日本电影公司 SYNCA Creations 共同呈现。
放映提示:本场为 DCP 英文内嵌原版,配备中文字幕机,由 VITA SHORTS 国际事务部三浦充央制作,面向公众免费开放预约。
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预约通道
本文《钟声:为谁而鸣》翻译自 Adam Nayman 于2024年6月10日发表于 FILM COMMENT 的评论,物料由版权方提供。
在黑泽清(Kiyoshi Kurosawa)的电影中,总有一种特殊的气氛:这位日本导演的创作生涯已逾五十年,期间,他既以高产著称,又以独树一帜的风格闻名。他已经将氛围的营造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种氛围如此明显,几乎可以自成一种电影类型。人们或许可以称之为“感染电影”(Cinema of Contagion),在这种类型的电影中,精心平衡的城市生态系统被某种入侵的物理或精神力量所颠覆。
并非所有黑泽清的电影都属于这一类,但那些属于这一类的电影却拥有一种特别的熵感,这种熵感正好与当下我们焦虑、无休止地刷着末日新闻的时代紧密相连。在《回路》(Pulse,2001)这类光鲜亮丽的科技恐怖片,和《光明的未来》(Bright Future,2002)这样一部慢节奏的青年反叛肖像片中,威胁在被看到之前就已经被感知,接着以渐进的方式显现出来,并在观众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黑泽清的风格有条理而又古怪,它所产生的效果,仿佛是通过现代程序片重新构建的老式灵异照片——这一点在他2016年的幽灵故事《暗房秘密》(Daguerrotype,2016)中得到了具体化与引用。
自1980年代起,黑泽清便开始确立自己作为高效且富有表现力的类型片导演的形象:他是一位可靠的电影工匠,愿意为电影产业创作各种类型的电影。从那时起,他一直保持着对B级片类型与结构的喜爱与尊重,同时也通过他成为电影作者的身份,重新从内到外构建这些类型的前提。正是这种潜在的爆发感,也影响了他美学的走向,尤其是与他的末日叙事相呼应。在黑泽清的电影中,现实被微妙却彻底地重构,直到整个世界成为它自己的替身。
今年,黑泽清将发布三部新作,其中包括他1998年拍摄的犯罪惊悚片《蛇之迹》(Serpent's Path,1998)法语翻拍版。继续沿袭这种自我反思的精神,2024年2月在柏林电影节首映的45分钟短片《钟声》(Chime,2024)可视作他1997年杰作《救赎》(Cure,1997)的精神续集。这部短片由流媒体平台 Roadstead 摄制支持,这个看似奇怪的登陆地,因应电影本身关于“病毒”主题的设定,反而显得恰如其分。在《钟声》里,困扰东京——甚至可能是全球的——并非一种显性的病症,而是一种氛围上的“病”,其威胁在学生田代(小林聪美饰)凝视着快速变焦的洋葱时悄然浮现。他将突然听到的超自然声音形容为“尖叫声…但不是人类的”。他的同学们听不见,我们也听不见,但田代却坚持认为自己听到了。这是耳聋吗?是疯了?还是其他人根本没有调到正确的频率?这些问题——那些既重大又令人毛骨悚然、又带有抽象性质的疑问——正是黑泽清喜爱提出的,而非试图提供答案。他最具力量的电影,无论是像《救赎》(Cure,1997)和《超凡神树》(Charisma,1999)这样的邪恶谜题,还是像《东京奏鸣曲》(Tokyo Sonata,2008)这样的表面看似传统、实则充满迷惑的戏剧作品,往往被设计成形而上学的谜题。导演那种独特、清晰的构图方式,使得这些含糊不清的谜题显得更加深邃,同时也让人感到更加迷失。黑泽清的构图从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那里汲取了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对称性(以及轴向剪辑模式),但他去除了库布里克那种雄浑的夸张手法。他的室内空间往往是平凡的,但通过焦点的微妙变化、灯光设计的变化,或是表演和语调的突变,平凡的空间瞬间转变成了恐怖的中心。短片《钟声》的简洁剧情围绕着几场引人注目的转折展开。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将叙事的接力棒从田代传给了中年教师拓治(吉冈睦雄饰)。这一场戏与《救赎》(Cure,1997)中的谋杀案相似,以缓慢、不可避免的方式呈现(黑泽清并不回避突然的惊吓,而是反转了它们的效果;他的场景充满了麻木、催眠般的梦魇般的恐惧)。这部电影并没有像《梅斯梅尔医生》(Dr. Mesmer)那样,设定一个精神病患者操控一切的反派角色,黑泽清去除了反派——也去除了英雄——仅仅展现了一个社会正处于某种深刻集体故障中的片段。为了反转黑泽清曾经指导的学生拍摄的电影标题,这部电影的叙事空间正是邪恶存在的地方。值得记住的是,电影通过一系列快速出现的反复主题来唤起和维持这种特殊的恶意:正在准备却没有吃掉的美食;反复利用的废弃物;人物在城市空间中毫无目的地游走,逐渐让这些空间变得愈加虚幻,仿佛街道和建筑在悄然间出现与消失。
对于那些容易受到黑泽清形而上学暗示影响的观众来说,《钟声》将激起一种准确的共鸣。那些坚持将电影的感官效果与某种解释或结局相联系的观众,或许会感到困惑,但正是这种感觉与意义之间的裂缝,成为了黑泽清进行其黑暗艺术创作的空间。《钟声》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它拒绝解读,而是因为它欢迎解读,并且深信——既恰如其分又无比黯淡——在偶然的宇宙中,连贯性对我们来说毫无慰藉。电影的最后,拓治站在大厅的全身镜前,额头紧贴着镜中的自己,陷入深沉的沉默。这一镜头成为《钟声》的象征:一个带着层层含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田园诗。我们很难判断这一刻是否是自我认知的瞬间,还是与另一世界的相遇。黑泽清这部奇怪的寓言中的深刻恐怖,恰恰在于它暗示了这两种可能性实际上是同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