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简单”的设计，也可能是一个好的概念

“人们都需要意识到，即便是生产一件非常日常的物品，也可能有着超乎想象的环节。”

360°

请你先介绍一下这个展览的主要概念和创作思路。你自己最喜欢其中的哪个设计细节？

马

这是一个关于书籍生产的小展览。这个展览里面涉及到了一些关于纸张、开本、印刷等等工业化生产书籍的话题；但这并不是一个知识教育型的展览，展品都有一定的装置感。

我并不觉得人们都需要了解书是怎么被印刷装订出来的，但我也觉得人们都需要意识到，即便是生产一件非常日常的物品，也可能有着超乎想象的环节。而这些环节中经常会让人赞叹：人类的生产技术居然已经高到如此匪夷所思、细丝极恐的程度——就好比彩色印刷。我到现在也还会赞叹不已：仅仅用4个颜色，以网点穿插的方式就可以组合出眼睛能看到的万千色彩。展览中网点成像的部分也是我非常有兴趣和喜欢的一个环节。

360°

《_______》作为你的首个设计展，对你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

马

我做了一件自己发起的事情，不是来自别人的委托的活儿，这比较难得。我个人对设计的理解倒是可以体现的很具体，选用的颜色、空间的比例等等这些都是一种结果。

360°

你有收到什么比较有趣或有启发性的反馈吗？是否有你觉得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

马

为了准备展期内的一个活动，我和邵年老师聊了不少关于设计师发起或主导一个展览的话题，他给我介绍了不少欧洲和韩国的同类事件。我也从他那了解了很多想法深邃的设计师，比如Julia Born。我意识到在空间中去布置一个作品，和日常在屏幕上去完成一个作品之间会有很多相互启迪的地方。我理应做得更好，比如在展品设定的层次逻辑上，又比如我应该为这个展览设计一个更好的海报。

“过于简单也可能是一个好的概念。”

360°

这次展览的设计并没有叠加专业的设计技巧，而是“用轻松的方式、激光打印机＋现成贴纸采购的方法配合展览轻松的氛围”。有人认为这是“恰到好处”的设计，也有人觉得过于简单算不上是完整的设计，你自己怎么看？你如何看待设计作品的完成度？

马

我觉得设计作品的“完成度”是伴随设计师一生的课题。至少对我来说，这是每一个项目中几乎都要面临的问题。但我至今也无法客观、清晰地表述出到底什么是设计的“完成度”。反而我会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有的设计只是随手摆放也是成立的；而有一些精雕细琢、工艺繁复的设计，反而立不住。

从我对于“设计作品的完成度”的含糊表述中不难看出，这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难题。所以很有可能这次展览的“导视系统”就是“过于简单算不上是完整的设计”。不过我倒不觉得这种不完整就是“过于简单”造成的。过于简单也可能是一个好的概念，比如服部就曾对自己的设计多次表达，自己也觉得做的太简单了，但是又不得不这样（大概的意思）。所以如果我的设计让人有不完整的感受，那就是我的设计能力低造成的，而不一定是归因于我选择了想做一个简单的设计。

其实所谓“未完成”，一直是艺术、建筑等领域中的一个话题或概念，但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设计项目中的“完成度”还有所区别。我们可以假设去做一个拥有“未完成”概念的方案，但是这种概念必须在最终的执行中成立，也就是要充分地实现“未完成”感。

我觉得这次展览的设计并不是“没有叠加专业的设计技巧”。相反，由于经费紧张而确定采用低成本方式来做空间内的解释说明，这是我考虑展签等物料的出发点。而现今的结果，确实是我有意识的设计（都是我的设计技巧），并且我也尽可能考虑了材料和编排设计的问题，做出过一些尝试和取舍。现在我的抽屉里还有大量当时订购的各种贴纸。

“‘好’的导视就是要‘清晰’。”

360°

《_______》是一个儿童友好的展览，你是站在怎样的视角设计了这次的导视系统？如何验证导视设计的有效性？

马

我不想过于严肃。一个公共空间严肃到容不下散漫胡闹的小孩子，我觉得我们这个展还不至于。如何验证这个导视设计的有效性呢，挺难的。空间本身不大，结构也很简单，关键是内部的动线和顺序甚至都没有太重要。这个项目参加Award 360°并没有提供展品或实物物料，而是提供了一组现场照片的展板，到最后它还能被评委们看到，至少验证了这些导视设计照片的有效性？

360°

你如何看待日常中所接触到的导视设计？当前存在哪些明显的问题？

马

生活在城市中，导视可谓无处不在。我对于导视最在意的就是，希望它们不要给我指错路。更进一步来说，我希望导视可以给我指一条更有效率的明路。我始终觉得这就是导视设计的课题。如果要非常笼统地说现在日常生活中导视设计存在的问题，我觉得就是没有意思。我说的“意思”不是创意、卡通层面上的，而是从材质到思路的一种无聊和同质。

360°

你认为一个“好”的导视设计需要包含哪些关键要素？

马

我觉得“好”的导视就是要“清晰”，你用清晰基本可以解释所有导视的问题。指路层面的清晰、气质层面的清晰，等等，路标就像是一种话语，是指引你方向的声音，它也是可以有态度、有情绪的。

“客户不需要理解设计，更不需要和设计师沟通。客户只需要消费设计。”

360°

这次展览的主题以十分平实的方式向大众介绍了如何生产一本书籍。你认为在提升大众对于设计认知的过程中，设计师应当是怎样的角色？有哪些方式可以不局限于专业领域，而是真正缩进和大众的距离，促进沟通和理解？

马

我觉得，大众不需要理解设计，更不需要和设计师沟通。大众只需要消费设计，而设计师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完成客户委托的设计工作，用工作成果来验证设计的走向，将我们对受众市场的猜测不断地经验化和固化。以至于设计师会有一种自己精准把控了市场的错觉，然后再在某个节点上去颠覆和刷新这些经验，从而带来新的消费刺激。基于商业的设计也许就是这样。

想要“缩进和大众的距离”或“促进沟通和理解”这类的叙述里，多多少少带着专业领域的优越感。也就是说觉得设计师的审美更超前，比大众高级，想要提升人家。但如果多接触一些客户就不难发现，有一类人他们甚至刚一见面就会不断的说：“您是专业的，审美比我们好，要给我们指导。”但是在真正面对方案的时候，他们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观点，只要是他们看不惯的，就一定是世界看不惯的，再高级也没用。在这样的场景下，我总会产生一个想法：“客户不需要理解设计，更不需要和设计师沟通。客户只需要消费设计”。

但世界上永远不会只有一种人，也不会只有一种客户。人们会有追求新鲜的原动力，那就意味着，没有一种一劳永逸的审美标准，总会出现某个节点，人们需要去消费新的设计语言。而当这个节点到来的时候，我们可以拿出有别于固化的市场认知的新设计。在设计师群体的内部，必须有人去不断地尝试和试验，不断地拓展设计语言和观念的边界。当然在现实的世界中，不会有个监测仪让你看到这个求变的节点，一切都在时间线上流动发生。

而我这次做的展览，既不是真正的想传播书籍生产的知识，也没有能力去拓展设计的边界。《_______》就是一次自我的重复：提炼出了一些我喜欢的样式；重温了一些我喜欢的话题；尝试了一些我以往没能使用到的手段。此外，我尽量让展品涵盖了书籍生产流程中的几个大的部分。这样的展览不能真正让大众了解一本书的生产知识，至多是让人意识到，书籍是被工业生产出来的。

360°

提起你的设计时，“反市场”是一个关键词，这种逆流的设计实践也带来了大众的不解和讨论。设计作品的争议性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马

我最开始提“反市场”已是十几年前，那时候这个词其实很简单，我觉得当时市场上销售的书大多都是设计观念单薄，视觉品味堪忧的书，我想反对这样的市场。在这个过程中，我可能真顾不上大众怎么评价，只要我设计的书还能卖出去就可以了。对我而言，设计作品有争议意味着还有人关注，这就是非常好的消息了。

360°

“反市场”的设计怎样能够顺利通过提案？在市场环境低迷的当下，如何“叛逆”地活下去？

马

现在市场都没有，还反市场吗？已经快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