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美美与共的“最炫民族风”

文化   2024-09-05 12:00   北京  

民族文化绚烂多姿,往往是我们想到云南时的第一印象。从昆明机场候机厅内不时上演的民族歌舞,到各地赶街市集中常见的多彩服饰,无不重复印证着云南民族文化的多元与精彩。


如果向更深处探寻,万千年来,云南本就是一片民族团结、文化交融的沃土。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是众多民族的共同家园——绵延的历史脉络、丰富的人文景观,无不折射着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轨迹。它也堪称一座生机勃勃、瑰丽烂漫的民族文化大观园,孕育出一体多元、美美与共的奇观。更为重要的是,云南正努力建设我国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区,各民族守望相助、手足相亲。


云南的民族自治地方占全省面积的70%,是全国民族工作任务最重的省份之一。在这片各民族交融互鉴的热土,云南正在以其独特的地理格局、深厚的历史积淀和生动的实践探索,成为展示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正确道路所具有明显优越性的重要窗口,破解民族文化多样性与一体性密码的绝佳钥匙。



人来人往

各民族的共同家园


云南,是人类发祥地之一,也是各民族的共同家园。


(徐箐/摄)


39.41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8个民族自治州、29个民族自治县,云南是全国民族自治地方和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民族最多的省份。云南的少数民族人口达1563.6万人,是我国少数民族种类最多的省份,也是中国统一多民族大家庭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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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部分少数民族服饰。在各民族的共同家园里,精美的民族服饰折射出多元文化的绚丽风采与和谐共存的精神


云南,何以成为历史悠久、文化多元的民族家园?


学者们试图在重重地层中寻找答案。1965年,几位年轻的地质学者在云南元谋县上那蚌村附近的褐色黏土层中,发现了两颗直立人门齿化石。这是中国境内已知最早的古人类化石之一,将中国乃至东亚的人类起源时间向前推进到约170万年前。正是这两块门齿化石,“撬动”了人们对云南古人类遗址的关注。数十年来,众多的考古遗址,勾勒出远古云南的“人来人往”。


元谋县因发现著名的“元谋人”化石而得名,也以元谋土林著称


开远腊玛古猿(距今1400万~700万年)、禄丰腊玛古猿和蝴蝶古猿(距今800万年)、保山古猿(距今800万~400万年)、昭通古猿(距今620万~610万年),在云南的大地上书写着古猿进化的历史,并最终见证人猿揖别,展示了云南在古生物学研究中的重要地位。


丽江人(距今10万~5万年)、西畴人(距今5万年)、昆明人(距今3万年)、蒙自人(距今1.4万年)更如接力一般,在人类的“童年时代”,创造工具、打制石器,举起人类走向文明的火炬,照亮历史的长夜。


近400处新石器时代考古遗址遍布全省的几乎每一个州市,大理银梭岛、剑川海门口、宾川白羊村、元谋大墩子、永平新光、耿马石佛洞等众多遗址,见证了数千年前,各族先民在广阔的滇云大地上迁徙、融合,最终融入中华民族的大家庭


图一:新石器时代陶器足,出土于宾川白羊村

图二:新石器时代大陶罐,出土于元谋大墩子

图三:新石器时代星形马,出土于耿马石佛洞


在青铜时代,云南的青铜器“滇味”十足,不仅显现出高超的手工技艺,更生动地表现出当时的古滇人精彩多元的文化生活。这些以铜鼓、贮贝器、铜枕、铜葫芦笙为代表的“滇青铜器”,既融汇了来自中原地区的青铜器铸造技艺,又呈现出鲜明的地域风格,迸发出勃勃的创造力与生命力。


“从晋宁的石寨山、江川的李家山,到楚雄的万家坝、祥云的大波那、滇西的蒲缥,还有滇东的青铜文化,云南拥有一个非常灿烂的青铜时代”。云南大学历史学家林超民回顾了自元谋人以来的漫长历史,向我们总结道:“我们可以看到在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云南的历史一直没有中断,可以说,云南的文化体现了中华文化的连续性。”


江川李家山出土的战国时期牛虎铜案青铜器

(李贞泰/摄)


林超民提醒我们,要将云南的历史放置于整个中国历史的框架下理解。战国时期庄蹻入滇,其背景就与秦楚之间的“争霸”有关,当时的云南成为战国后期中国走向整合统一过程中的关键地域。秦汉以来,汉文化持续不断地濡染着云南。尤其是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设益州郡,更标志着云南正式纳入中原王朝的版图。


文化、政治等多方面的协同,呈现出云南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一致性”。五铢钱、铜镜、弩机、汉字、碑刻、印章……这些中原文化的元素在云南涌现。更重要的是,在语言、文字、伦理道德上走向交融,使云南牢牢嵌入了中华版图,云南的案例更能折射出中华民族的“整体性”。


晋宁县石寨山出土的西汉五铢钱


早在公元74年,“白狼王、唐菆等慕化归义,作诗三章”,献上用藏缅语族语言书写的《白狼王歌》,倾诉对汉王朝的仰慕与友好,颂扬中央政权的统一领导。《白狼王歌》是中国历史上民族大团结的产物,有学者誉之为“颂扬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千古第一乐章”。此后的唐宋时期,在南诏国、大理国的治下,云南与中原之间的交流互鉴日益紧密,迄今屹立于苍山之麓的南诏德化碑上,就镌刻着“我自古及今,为汉不侵不叛之臣”的碑文——云南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凝结出越来越坚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南诏德化碑

(楼学/摄)


这种近乎天然的共同体意识,亦与云南的地理特征有关,这里始终是交往、交流、交融的走廊。各民族在此相遇、交融,也为今日的民族版图,埋下游走千年的古老伏笔。


从新石器时代起,氐羌、百越、百濮就一直是生活在云南的古代族属。


属于氐羌族系的民族先民,多分在云南北部、东北部、中部、西北部和西部的一些地方,以游牧生活为主,后来逐步发展为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的各少数民族。这片地形复杂、气候多样的高山峡谷,犹如一幅立体的民族画卷,在天地间展开,成为民族文化多样性的热点区域。


与氐羌族系相关的民族有纳西族、彝族、哈尼族、傈傈族、普米族、白族等。图为20世纪90年代的彝族人民在过节


百越族系(壮侗语族)先民,在秦汉时期,广泛分布在滇中、滇南、滇西南、滇东南地区。唐宋时期,百越逐渐分化为壮侗语族的各民族,成为傣族、壮族等民族的祖先。同属百越族系的水族、布依族,则是元明清时期从四川、贵州、两广等地持续迁入的,带来新的文化与活力。


20世纪90年代,傣族人民在河边观看龙舟赛


百濮族系(孟高棉语族)先民,在秦汉时期,长期分布在永昌郡内,闽濮已经集中在今澜沧江中、下游东西两岸,逐渐发展演化出佤族、布朗族、德昂族等民族。这些古老的世居民族,活跃于滇南地区,这里低山环绕、宽谷蜿蜒、盆地肥沃,各民族如璀璨群星,镶嵌于山河之间。


佤族女孩与牛头桩

(张伟峰/摄)


处在几大文化系统交会地带的云南,成为各民族不断交往、交流、交融的舞台。不同民族在此基础上演化、生长,正是云南民族众多、手足相亲的一个根本原因。


而在漫长的历史中,众多民族不断融合演化,往往难分彼此。“各民族是兄弟”这样的表述在各民族的起源传说中并不鲜见,相似的语言、习俗、文化观念,更是云南旅行中无处不在的惊喜。


直到今天,在彝族、纳西族、怒族等民族的家中,都能在家中的醒目位置找到火塘,对火的崇拜可能来自共同的氐羌祖先。拉祜族的创世神话《牡帕密帕》中,葫芦孕育出最早的人类,而类似的“葫芦生人”的传说,广泛流行于彝族、白族、佤族、布依族、布朗族、德昂族等众多民族中。


澜沧县牡帕密帕葫芦广场


在以火腿闻名的诺邓,许多当地的白族人家告诉我们,自己的祖上来自“南京应天府柳树湾高石坎”,他们的祖上原本就是汉人。这个遥远而精确的地名,与明初的“调北征南”紧密相关,而在数百年后,“应天府”早已成为众多云南人共享的“祖源地”。云南民族大学的杨文顺教授就是白族,“白族人家的家谱或墓碑上确实会标识祖籍,这些中原地名的背后,有的是出于对中原文化的仰慕,有的则与历史上的移民融合有关。”


阳宗“关索戏”的发展和演变,展现了云南地区汉文化与当地民族文化的交融和互相影响的历史过程

(邢毅/摄)


交流融合,正是云南各民族文化的重要特征。云南的少数民族,宛如五彩斑斓的锦线,编织成大杂居、小聚居、相互交错居住的分布图景。作为各民族的共同家园,云南的每一个角落都铭刻着各民族的历史足迹和文化印记,每个地方都呈现出多民族共同生活、团结共荣的和谐乐章。



五感绽放

多彩的民族文化大观园


众多民族在云南相遇、融合,将这里打造为一处天然的“民族文化大观园”。在各民族共同生活的肥沃土壤上,云南形成了独特的风土人情,各民族多元精彩的民俗、节庆、建筑、饮食、舞蹈……都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瑰宝。


究其根本,云南的气候与地形多样复杂,既有崎岖坎坷的崇山峻岭,又有点缀其间的河谷平坝。在不同的地理环境中,不同的民族发展出不同的生活与生产方式。



在高原地带,藏族、傈僳族、纳西族等在雪山之下吟唱着悠扬的牧歌,而在平坝、河谷中,汉族、白族、壮族、傣族等则在诗书礼乐中耕读传家。


在平坝宽广肥沃的大理,白族的合院舒缓而幽静,演化出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跑马转角楼等不同形式,青砖灰瓦承托起飞翘的檐角,高耸的照壁上悄然透露出主人的姓氏秘密。


大理的白族民居


巍山至今保留着家人去世后要张贴三年挽联的传统,从书法到文字,都保留着强烈的中原色彩。在沙溪、喜洲,许多民居的门口都张贴着与中原无二的古老甲马,守护着西南人家的大门。


甲马


在山高谷深的滇西北,彝族以木片铺盖“闪片房”,或以黄土夯筑“土掌房”,在险要的山势中,淳朴的乡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汹涌奔腾的怒江两岸,怒族、傈僳族将住屋架空在陡峭山地上,节省土方量的同时,也创造了“千脚落地”的建筑奇观。独龙族的木垒房轻巧地林立在陡坡之上,临近江水的一侧往往挑空,在雨季可以顺利排走山洪。玉龙雪山的冰川融水哺育了肥沃的丽江坝子,活跃于茶马古道上的纳西族,其民居建筑中就融合了汉族与藏族的特色,“墙倒屋不塌”的大研古城,正是古老民居智慧的体现。


云南丽江古城大研古镇夜景风光


在滇南的澜沧江流域,布朗族、傣族都居住在竹木结构的干栏式民居中,在重重叠叠的茶园、梯田中,他们以“一芽两叶”或黄牛角的屋脊装饰,标记出自己的文化特色。不同民族共享着相似的经济方式与习俗传统,景迈山中的古老茶林由不同民族共同传承,傣族的泼水节狂欢和布朗族的山康节活动,会在同一天上演。


云南普洱澜沧景迈山糯干古寨


在毗邻的元江流域,哈尼先民在起伏的群山中发展出复杂的灌溉系统和连绵的壮观梯田。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种元素在这里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学者们以“四素同构”来总结哈尼族群众的古老智慧。


云南红河州元阳梯田


民族文化地理学者陈亚颦认为,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景迈山、哈尼梯田,正是云南各民族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佳案例。人与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形成了无形或有形的“制度”,这种制度限制了人们的开发、规范了人们的行为方式,也维持了生态与文化的多样性。“景迈山就是一个文化治理体系,茶林代代相传,通过文化、制度化,建立了一个和谐的区域。”和谐、克制、传承等关键词,影响了云南人的文化心理,也塑造着云南人的“家园意识”。


曼迈山古茶树

(李维俊/摄)


从遥远的“应天府”,从别具特色的各式民居,从茶马古道上的往来贸易,到脚下的茶林与梯田,传统与自然和谐共生,云南人对家园的理解与创造,多元、热烈、精彩。


广袤而多变的自然环境,同样赋予云南人无数灵感,创造出无尽的节庆、欢腾的歌舞和充满想象力的美食。


斗羊

(邱峰/摄)

石林斗牛会

(赵一民/摄)


云南的节庆可以让“水火相容”。四月间,泼水节如同一场场甘霖洒落在西双版纳等地,不仅荡涤了城市村舍,更能洗净过去一年的尘埃。


人们在泼水节时用清水相互泼洒,祈求洗去不顺、迎来祝福

(桂金再/摄)


每年夏季,横断山、哀牢山、乌蒙山等地的各族群众会迎来火把节,炙热的不仅有夜色中的火堆、火焰,更有热情的歌舞和对生命的礼赞。


会泽县彝族六祖分支地,狂欢的火把

(刘光信/摄)

火把节,人们围火纵情歌唱美好生活

(朱开文/摄)


除却这两个极具视觉冲击感的盛大节庆,云南热闹而繁多的节日,足以连缀起持续整年的“狂欢嘉年华”。


白族的男女老少会盛装迎接三月街,琳琅满目的集市,不仅是物资与情感的交流,更是众多民族交融互鉴的见证。


大理白族栽秧会,秧官催秧忙

(杨继远/摄)


普米族群众在游山节上“一步望四乡”,也在四弦琴的琴声中跳起一轮又一轮的“羊皮舞”,或在七月十五加入转山的队伍,跟随人们“过水”“过烟”,在狮子山头欢歌竞夜。


欢乐的普米人

(木林群/摄)


佤族群众通过木鼓节与祖先对话,同样敲响木鼓的还有基诺族的特懋克节,人们在鼓声中跳起大鼓舞、竹竿舞,纪念铁器的创制。


佤族欢庆新米节

(张伟峰/摄)


独龙族会在岁尾年初时,家家挂起彩色的披毯,独龙江畔连续数日的“卡雀哇”,祈祝着来年的丰收,人们用通宵的篝火与歌舞来迎接新年。


哈尼族的长街宴是一场流动的盛宴,壮族的花山节更沉浸在赛龙舟、射弩、对歌的欢笑声与呐喊声中……贯穿全年的节庆,是一辆辆“民族文化直通车”,带你直抵民族文化生活的核心场景。


栽秧山歌——哈尼族多声部民歌

(李亚新/摄)


你可以在彝族的海菜腔中,听到吹拂过异龙湖的风声。白族调则如洱海般悠扬婉转,是启蒙诗,也是情歌调。哈尼族的哈巴、四季调,如同梯田上的绿浪起伏汹涌,讲述星空与物候的变换,也述说山林与江河的恩泽。傈僳族的多声部“摆时”,又如三江并流一带的山间云雾,时而轻灵飘渺、时而重叠缭绕。


彝族跳宫

(贺志清/摄)


还有苗族的“飞歌”与“酒歌”自带遨游群山的磅礴气势,怒族的“哦得得”简练质朴又饱含深意,拉祜族的“咕嘎阔”从历史深处缓缓吟来,独龙族的民歌“门祖”有如独龙江水,蕴藏着原始的力量与朴实的智慧。这些悠远的民族音韵任君采撷,从此,《小河淌水》《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蝴蝶泉边》融入了所有中国人共同的旋律记忆。


纳西古乐会


你也可以在德宏欣赏一支优雅空灵的傣族孔雀舞,但同为傣族的象脚鼓舞,却坚定稳重、充满力量。彝族的阿细跳月、壮族的坡芽歌书,都传递着青年男女间纯真炙热的情感。在德宏陇川,景颇族盛大的“目瑙纵歌”是一年一度的万人狂欢,整个大地仿佛在这欢歌热舞中跃动……


“目瑙纵歌”,意为欢聚歌舞

(范南丹/摄)

“目瑙纵歌”节人们所着的鲜艳服饰

(孙澍/摄)


根据《云南省志·民族志》中的记载,云南已收集到的山歌小调有11万多首,民族民间舞蹈约有6200多套,充分展现了云南作为“歌舞的海洋”的底蕴。


融入云南的方式,当然还有在舌尖上悠游四方。云南绝不亏待每个旅人的胃,景颇族的手抓饭、阿昌族的过手米线、德昂族的酸笋炖鸡、基诺族的芭蕉肉、拉祜族的土锅鸡,这些美食只是了解云南美食的“初等教材”。


哈尼盛宴

(李红/摄)


勇敢的旅行者还会乐于尝试那些看似“黑暗”的料理——傣族在牛的盲肠中找到胃液胆汁混合物,制成一道道清凉碧绿的苦撒;白族用稻草给新鲜的猪肉火烧去毛,再将生猪肉分切成薄片或丝状,“生皮”的食用还要佐以种种秘制的灵魂蘸水;拉祜族的血拌肉选用新鲜的猪脊肉、护心血,拌以种种调味料与香料,成为年节时的一道佳肴。这些料理仿佛通往云南人内心世界的钥匙,敢于尝试的旅行者,一定会受到当地人最诚挚的赞赏与接纳。


从建筑、民俗、节庆,到舞蹈、饮食,云南之旅,是在盆岭交错、四季轮转中,体验五感绽放。



一体多元

和谐的民族团结进步示范区


哀牢山—元江河谷是云南重要的地理分界线,不仅划分了云贵高原与横断山脉两大地貌区,也成为民族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见证。元江以北的建水、石屏、通海都是汉风浓郁的古城,而南面的哀牢山区中则散落着众多的土司衙署和民族村寨。


哀牢山-元江河谷


但云南最奇妙的魔力,不在横向的水平空间,而在纵向的垂直梯度。从中越边境河口的海拔76.4米,到横断山脉梅里雪山的海拔6740米,云南是中国最“立体”的省份之一,地形上巨大的海拔落差,折射为垂直的民族生态。哪怕在同一座山上,不同的海拔也往往生活着不同的民族。


在元江流域,傣族和壮族如同河谷的守护者,热带田园风光如画,翠绿的稻田与摇曳的椰影交织成河流的诗篇。山腰之上,哈尼族世代如同大地的雕刻师,层层叠叠的梯田如翡翠般镶嵌在起伏的坡地,仿佛天地间的壮丽画卷。而在山尖之上,彝族是高山上的守望者,以旱地轮作的方式,书写着他们与天地相处的传奇。


哀牢山下,花腰傣群众捉鳝鱼归来

(李华海/摄)


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有一句流行的民谚,朴素地描绘了不同民族的垂直分布状况,“苗族住山头,瑶族住箐头,壮族住水头,汉族住街头”。这种融洽、包容的民族关系,是云南各民族最宝贵的文化传统。


文山州广南县者兔乡

(陈安定/摄)


不同民族在资源有限、又相对狭小的区域内可以和谐共存,这并非宣传语汇,而是可感的社会现实。陈亚颦以“共生”一词,来形象地形容云南的民族关系。垂直分布格局,决定了不同民族有不同的经济方式,彼此之间的互补大于竞争,这也使云南各民族都有一种互相学习、互相包容的氛围。


哀牢山新平县,一个典型的“垂直家园”


在最直观的层面,这种“共生”促使许多云南人天然地谙熟不同民族的文化与语言,自幼成长为熟练的“多语者”。《云南画报》的何新文曾经游历省内的众多民族村寨,他在高黎贡的群山中,不时见到一个家庭中生活着四五个民族,而彼此之间的对话,也常在不同四五种民族语言间无缝切换。在大理的龙泉巷内,不足300米的小巷中生活着汉族、白族、回族、藏族等多个民族,而这种多民族生活在同一社区乃至同一家庭的现象,在云南并不鲜见。


不同民族间的“共生”方式,有时也极具想象力。


元江流域至今还有“牛马亲家”,哀牢山区的哈尼人家和坝区的傣族,会两家共同养一批小牛或小马,作为两家人的共有财产。受到立体气候的影响,每年三四月份,坝区的傣族开始春耕播种,到五六月时,山区里才开始耕作,这些牛马才送到山上。牛马亲家之间会形成非常亲密的关系,傣家常会赠送一些稻米,哈尼人去坝区赶街时,也会给傣家带上一些山货。


在滇南的景迈山,不同民族在筹措山康节的过程中同样各司其职。当地学者李莲就记录了这样的分工场景:“布朗族寨子的人负责挑选、轮流喂养牛并负责栽剽牛桩,还得由傣族寨子的人负责制作拴牛绳(必须用竹子编制而成),由佤族寨子的人负责准备仪式用的水,由拉祜族寨子的人负责准备大鼓并在活动过程中不停地敲响它。”


拉祜族村民的聚会

(孙澍/摄)


来自中原地区的先民对白族、纳西族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白族的建筑、服饰、信仰,都有鲜明的中原文化印迹。而纳西族崇文重教的传统,在丽江古城中留下一块“天雨流芳”的牌坊,这极富诗意的汉字,其读音恰恰是纳西语中的“读书去吧”。泼水节是傣族的传统节日,但这个节日也被生活区域相邻、生活习俗相近的布朗族、德昂族和阿昌族等共同分享。


云南丽江古城上的牌匾“天雨流芳”


这种相互包容、相互学习、共生共荣的民族文化传统,使云南各民族始终以统一、团结为主旋律,更在近代时为中华民族提供了重要的精神源泉。


民国时期,同在云南的顾颉刚与费孝通有过一场重要的民族讨论,奠立了“多元”与“一体”的民族理论雏形。我们今日熟知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概念正是费孝通于1988年提出的,其中关于各个族群在漫长历史中的交流、互鉴、融合的论述,便显然受到顾颉刚的影响。如今,“多元一体”等词汇早已进入大众场域,这场滇池畔的学术讨论,仍是我们理解“民族”概念的重要参考。


也在这一时期,日益浮现的国家与民族危机,更激发了纳西学者方国瑜的爱国主义情怀。他在云南大学创办西南文化研究室,对云南民族研究,对中华民族团结,都产生了重要且积极的意义。


云南大学一景


新中国成立以后,独龙族、德昂族、基诺族、怒族、布朗族、景颇族、傈僳族、拉祜族、佤族等“直过民族”,从原始社会、奴隶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成为社会发展史上的壮丽篇章。普洱的民族团结誓词碑更被誉为“新中国民族团结第一碑”和“新中国民族工作第一碑”,26个民族的代表在这里举行剽牛,喝下咒水,从此“一心一德,团结到底”。


云南的民族生活进入了崭新的时代,这个各民族家园的故事,正在被新的方式书写和传承。


2018年底,独龙族实现整族脱贫

(王靖生/摄)


2020年,怒族、傈僳族实现整族脱贫。至此,云南独龙族、德昂族、基诺族、怒族、布朗族、景颇族、傈僳族、拉祜族、佤族等11个“直过民族”和人口较少民族历史性告别绝对贫困,实现整族脱贫。


瑞丽户瓦村是瑞丽勐秀山的景颇族村,近十多年生产发展,村貌焕然一新

(钱景泰/摄)


通过实施能力素质提升、劳务输出、安居工程、培育特色产业、改善基础设施、生态环境保护六大工程,以及“一族一策、一族一帮”的特殊政策,云南“直过民族”聚居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扶贫车间

(鲁绍刚/摄)


曾经因受到高黎贡山阻隔而交通极为不便的独龙江乡,随着长达6680米的独龙江公路隧道的开通,结束了靠着人背马驮来运输物资、一到冬季便大雪封山的历史,使这片昔日的“秘境”进入更多旅行者的视野。2018年,独龙族实现整族脱贫,成为我国第一个整族脱贫的少数民族。


上图为脱贫前的独龙族民居

下图为脱贫后的独龙族民居

(郭子雄/摄)


硬化道路、太阳能、燃气灶、篮球场、图书室,这些现代化的交通、生活、文体设施在一处处偏远的民族村镇涌现;怒江、独龙江上的溜索不再有各族同胞冒险涉江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又一座跨江大桥;基诺山中,上演着“基诺大鼓舞”的巴坡村每年吸引超过20万游客到访;2019年4月,独龙江乡还成为云南第一个开通5G网络的乡镇……云南履行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民族都不能少”的庄严承诺。


左图:藤篾桥是过去独龙江上常见的生产生活用桥

右图:从藤篾溜索到座座彩虹桥飞架独龙江两岸,独龙江不再是阻碍两口独龙族群众生产生活的险阻

(郭子雄/摄)


云南的年轻人们,也在良好的教育中踏上追梦的征程。1951年,云南民族学院(今云南民族大学)成立,此后的数十年间,为云南的25个世居少数民族,培养出了第一代学士、硕士、博士、专家、学者、党政管理干部、教育专家、企业家……位于丽江的宁蒗彝族自治县从1988年起便开始了与江苏海安市的教育合作。宁蒗从教育弱县成长为云南省的教育强县,更成为全国民族教育先进县,东西部的合作结出累累硕果。传统的民族文化,融入了现代活力,有了新的内涵。


建设新农村

(李红/摄)


深藏于古老边地的非遗传统,也在新时代重获新生。遥远的高山峡谷,云南的山河中曾回荡过的语言与歌谣,被系统地以现代的录音录像设备、数字化技术所记录。每一个发音,每一段叙述,将千百年来的生活与记忆,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古老的瓦猫在与时代交融中焕发出新的活力


傣族的象脚鼓声,佤族的木鼓舞,哈尼族的四季生产调,那些曾经只在节庆时回荡在村寨间的旋律,如今通过现代化的舞台和音响,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乌银走铜、花灯、滇剧、跳菜等非遗传承不仅拥有良好的群众基础,还拓宽了市场化的活态传承之路。傣族剪纸与数字技术结合创造出了动画短片,德昂族酸茶开始服务于现代的养生习惯与观念,过桥米线的香味早已渗透进大江南北的街巷,如今更以自热方便米线产业链,将云南的滋味呈现在世界面前。


为加强民族语言文字的存史及保护,云南省地方志办公室正在建设少数民族语言字库,并积极筹划民族语言文字及音视频资料的收集整理和留存保护工作。如今,云南已经创建大理文化生态保护区和迪庆民族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2个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省级民族传统文化生态保护区更多达85个。



云南的种子,植根于多元的沃土,绽放出新的生命之花。在这里,过去与未来交织,传统与创新共舞,各民族文化如同一条条河流,汇聚成这片土地上永不停歇的生命之歌。



(王钟平/摄)


从昆明的热烈讨论到高黎贡山巍然耸立的界碑,从普洱的民族团结誓词碑到今日深入山村的乡村振兴政策,不变的是根植于每一寸土地、流淌于每一条河流中的团结互助精神。这种精神,在“多元”的表象下,展现出对“一体”格局的深刻认同,是云南千百年来在历史风云中,积淀出的宝贵精神财富。


随着时代的变迁,云南的民族分布格局也在悄然演变。曾经的边地村落,如今正与全球脉动接轨,塑造出一个更加包容、更加开放的云南。在各民族共生共荣中形成的民族团结基因,早已深深嵌入这片土地的肌理之中。新征程上,云南将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引导各民族广泛交往交流交融、相知相亲相惜,在融荣与共中共筑美好未来。





《在云南,共绘七彩家园》

《云南:生生不息的动物王国》


审核专家:

1.云南大学历史学、民族学教授 林超民

2.云南师范大学教授、民族文化地理学者 陈亚颦

3.云南民族大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院专职副院长、教授 杨文顺

4.昆明市地方志办公室编审,云南史志专家  字应军

5.云南省民宗委二级巡视员、民族宗教类专家 傅志上

6.云南省地方志办公室副编审、民族学专家 王世伟

7.云南省民族博物馆副研究馆员、民族/非遗专家 戴江


参考资料:

1. 李昆声:《云南考古学通论》,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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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王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引领云岭大地现代化建设》.《求是》,2024年第7期。


策划丨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三联.CREATIVE

监制丨沈艺超

微信编辑、设计排版丨毛思雨

作者丨秦加明、何燕

图片来源丨孙川、孙澍、楼学、李贞泰、云南省摄影家协会、视觉中国、刘光信(封面)、王军(头图)、桂金再(头图) 

制图设计丨冯佳

校对丨李佳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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