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像素感人的老照片
*本文中的香港人，泛指住在香港或被香港速食文化影响的人
离开香港的决定并不难做，因为我大部分朋友都走了。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有离开的打算。
我算是见过香港比较好的那些年吧。比如地铁超市里丢了钱包，第二天还能找到；买东西多给了钱，老板会追出来还给你；没那么多南亚难民和突发事件。
谈不上最好，那时人们已经开始浮躁。（不过后来的同学也不必遗憾，因为过些年看，这两年也会变成比较好的时代。）
可能不喜欢听粤语歌也不看港剧的关系，我对香港一直没有滤镜。到香港读书纯属因为近，比欧洲美国近。留下工作是因为恰巧找到了工作。前两年有个香港主题的访谈，有问到我怎么留下来的，压力有多大，付出了多少努力……那种“劲儿劲儿“的问题。
但我想，大多数人留下来只是碰巧，碰巧活得有点像个人，那就这样吧。
我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缩影。不过作为一个北方人，香港确实改变了我的意识形态和惯有思维。我是在来香港之后才发现，竟然有家庭主妇这种职业。在我们那边，工作不是你的选择，是自然选择。
更重要的是，钱真是太讨厌了！
还记得初到香港那天，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租了一间小屋，10平米不到，月租4300。为了省钱，我跟同学上下铺合住。但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我室友的蚤。很快，卫生习惯不相同的我们分道扬镳。
后来才知道，房东夫妻是专职包租公婆，他们在香港买了很多房子。大房改小，变成一房四五户的套间（违法，但是警察不管），我住的那座楼有几层都是他们的房子，月收入几十万不在话下。但越有钱的人越抠，越有钱的房东越坑，楼下别人一模一样的房子，才租2800。
刚到香港，就是被一切物价惊吓（然后被蟑螂惊吓）。学校不包宿舍，食堂也贵得惊人。普普通通的两菜饭，要二三十块，对标内地大学食堂，撑死不超十块钱。出去吃烧烤更不得了，一根肉串30多！
以前我逛商店下馆子从不看价（不买奢侈品，往死里花也花不了多少），卡里总有七八千，随时问家里要，不用去多想钱的问题。但是到香港之后，什么都没做，钱就没了，卡里少于五位数，就意味着一不留神会变成零。
我还记得有次同学过生日，他不无感慨地说，爸妈刚给他1000块，让他请同学吃顿大餐。可是在香港，1000块什么都做不了。
他当然不会对父母埋怨或提出过分的要求，但那理解中透着不屑，感激中带着孤高。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代人被时代抛下，爱在金钱面前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讨厌钱，而是厌倦别人无时无刻不跟我提钱。
工作时，同事想方设法知道你是不是富二代；认识新朋友时，“住在哪里”是评判阶层的标签；date时，港男除了谈工作就是教你如何理财（哈哈哈哈是不是有大病）……
香港人都很早熟，也可能是金融行业（我以前做基金哒），本身就是对金钱有欲望的人才会做这一行。那时，有同事教我怎么玩老虎机，因为他上学时就是去澳门赚零花钱；我的老板很务实，她说你不应该买名牌包，应该去买保险……
我就在这种紧赶慢赶的焦虑中跟着大家投资理财。现在我可以说买房确实让人心安，投资也很必要，但这个算计的过程，是摆脱天真的过程。现实的不是单纯爱钱，而是欲望深重。
（现在很多内地人都想送小孩到香港接受教育，但我和我朋友们一致认为香港过于toxic，不要在香港成长为妙。）
香港也有乞丐，有露宿街头的人。从第一次见到我就感慨。乞丐跪在酒吧门口，西装革履的人形色匆匆，他们可以在酒吧一掷千金，但不会留下一枚钢镚在乞丐面前。所以我一直觉得香港很像印度。
当我讲给当时的老板，她说，没钱真的很可怕，你一定要努力赚钱。她搞不清我的思路，我觉得世界不公、人情淡薄，而她觉得我怕没有钱……
不过现在我学会从另一个层面去看，这个世界是折叠的，但快乐是相等的。一块面包和一颗钻石产生的多巴胺是相同的。这世上的人，当你笑的时候，满足感是相同的。不必高看也无所谓鄙视谁。
香港，有些撕裂。但这所有的一切组成了香港。
它让我唾弃，也带给我写作上的灵感不断。想法进化太快，以至于还没等写完一本，观点已经转变。在学生时期，版税算是一笔高收入，甚至在二三线城市可以以此为生，但在香港杯水车薪，也无怪乎它被誉为文化沙漠。
其实我早就不讨厌香港了（更加高兴可以离开这里）。
我常常想，只不过在那个最脆弱最迷茫的年纪，来到了这里，这个不柔和也不浪漫的城市跟我的天性背道而驰，放大了我的爱恨情仇。可换作北京上海伦敦纽约，恐怕也是一样的。所有那些让我变得市侩的地方，我都会痛恨它。
香港，我在这里摒弃天真，升级打怪，有过自我折磨，也变得坚韧刻薄。
回头来看，我可以说这是有滋味的人生，但最重要的，这是我个人自由的选择（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我遇到的人和事最终会变成一本或几本有趣的书（认识我的人你们珍惜吧），现在就要动笔。
2024.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