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凌晨4点起床，同老妈、牛仔赶最早一班飞机回家给奶奶上坟烧纸。清明时节并没有雨纷纷，但因为榆林大雾笼罩，本来7点起飞的飞机晚点了将近3个小时，当天上午烧纸的计划落空了。坐在机舱里等待起飞，透过舷窗看着跑道，想起了去年7月12日晚上，同老妈、媳妇、清儿、牛仔搭最晚一班飞机回家赶着见奶奶最后一面的场景。那天真是归心似箭，但因为北京下雨飞机晚点，到家时已是次日凌晨2：40，奶奶在半小时前刚刚离开了我们，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
时间再往回捯。2023年春节，疫情三年后防控转段，可以离京返乡过年了。媳妇说了好几次，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见一面不容易，过年还是回去陪陪他们吧。我却想二老身体健康，夏天刚带着两小特别是牛仔回家看过他们，以后还有时间回去；媳妇和我婚后就没回过她家过年，而且2021年回国后也一直没回过她家，再加上牛仔出生后还没见过媳妇的姥姥姥爷，最后决定去她家过年。和奶奶的最后一面定格在了2022年8月。那还是疫情之中，出京回家一趟并不容易，还赶上榆林发现首个确诊病例，返京之路更是尤其艰难......但现在看来，我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再多跟奶奶拉拉手、说说话，让奶奶再摸摸我和清儿、牛仔的头，听奶奶再叫一声“毛骥”、再讲一遍毛野人的故事，再吃一回奶奶做的裤带面、抿夹、黑愣愣、黄馍馍，再让奶奶帮我拔一拔罐。可惜，没有月光宝盒，现实无法穿越！工作多年，让我明白一件事，就是要珍惜自己的岗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其位要谋其政，要用心用情用力干好每一项工作。纵使一身本领抱负，一旦岗位变动，有些“钟”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撞”了。奶奶去世，让我明白另一件事，就是要珍惜同家人特别是同老人共处的日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世事难料，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每一句话语都可能是最后一句。时光一去不返，尽孝不容等待！
奶奶杨桂英是1939年生人，走时虚龄85岁，应属高寿。奶奶走得很突然、毫无征兆，但很安详、没有痛苦，前晌吃过饭上床小憩就再也没醒过来，四个儿女恰好都在身边。四个孙辈中，我是唯一的男孩，和奶奶相处时间最长，从出生到上大学都在奶奶身边，是奶奶口中我们雷家的继承人，也是别人眼中最受奶奶疼爱的长孙。可在我眼中，奶奶并不重男轻女，对孙子、孙女、外孙女都是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我并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记得小时候，大爸家的姐姐蕾娃暑假回来，奶奶带我俩出去玩，路上遇到一个卖哈密瓜的小贩，那时哈密瓜还是稀罕东西，我俩吵吵着要吃。奶奶跟人家说要买两个一样大小的，孙子孙女一样亲，不能厚此薄彼，可难为那个小贩了。三爸家的妹妹纯娃更是奶奶一手带大的，那时奶奶还不到60岁。后来看到老妈帮我们带清儿和牛仔，就想起当年奶奶带纯娃的样子。奶奶八十多年的漫漫人生，有小一半我是亲历者、参与者、见证者，有一些我是旁听者，还有一些我闻所未闻。在我眼里，奶奶是一位平凡的、可亲可爱可敬的中国传统妇女。坐在机舱里等待晚点飞机起飞的近3个小时里，看着身边的老妈和牛仔这对新一代奶奶和孙子组合，我对奶奶的回忆和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以往和奶奶相处的一个个生活片段和难忘时刻就像看电影时按了快进键、快退键一样，在脑中一幕一幕闪过。在我印象里，奶奶一直是和蔼可亲的形象，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和颜悦色，说话不紧不慢，几乎没见她发过脾气，也没怎么听她说过重话。对于难处的婆媳关系，奶奶也驾驭得非常好，与三个儿媳妇相处融洽，经常跟她们开展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式的聊天谈心和教育引导。奶奶每次见到我，都会摸着我的头，说毛骥长、毛骥短，我都成两个娃的爸爸了也还是这样。见到我大爸家的姐姐和三爸家的妹妹，奶奶也都是一口一个蕾娃、纯娃。在陕北方言中，毛和娃都是表达亲的意思。在奶奶眼中，我们不管长多大，对她来说永远都是小娃娃。奶奶很可爱。因为小时候生活在中角杨贺沟和土地岔一带，奶奶一辈子说话的口音都是绥德东部的口音。说ǎ（我）是ě，说cù（醋）是qù，说驴是（鱼）。我们经常学她说话逗她玩，她对此很开心。奶奶与时俱进，有一颗不老的心。80多岁坚持用智能手机，不用老年手机，发微信、开视频、刷抖音、玩游戏，比有的中年人还用得自如。
奶奶是一名光荣在党50年的老党员。2021年建党百年时奶奶佩戴纪念章拍了一张照片，满脸骄傲、自豪，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骄傲和自豪。听家人们讲，奶奶的童年过得很艰辛，很小就随改嫁的母亲到继父家，扛起生活重担，家里、田里都是一把好手，还学习了知识文化。长姐如母，奶奶还把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拉扯大。嫁到雷家后，勤俭持家，艰苦奋斗，赡养公公婆婆，生育三儿一女，为我爷爷安心在城里工作消除后顾之忧，为我们家从农村进入县城并一步步扎稳脚跟做出重要贡献。
知识改变命运，奶奶也是这众多国人中的一员。持家养家的生活负担很重，但奶奶不是家庭妇女，而是一名老师，别人对她常用的称呼就是杨老师。用大爸的话来说，奶奶半辈子跟书打交道——在乡里教过书，在城里新华书店卖过书，在职业中学的图书馆管过书。能够开天辟地和改变时代、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图书管理员可能只有一位，奶奶和其他图书管理员一样，都是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事情，维护书本生命和秩序，帮助读者启迪人生。这样的图书管理员我家就有两位，还有一位是我老妈。奶奶工作的校图书馆是几眼窑洞，和老妈工作的子洲图书馆，共同构建了我小时候的阅读记忆。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公文写作方面从来不犯怵，跟儿时身边有奶奶和老妈这两位宝藏图书管理员有很大关系。
奶奶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对我而言，最大的遗憾是尽孝有限。没有多陪陪奶奶，没有带奶奶走出国门看看大千世界，没有给奶奶治愈多年的风湿病、关节炎，没有买来奶奶想要的药剂，没能见上奶奶临终前的最后一面......但也有一些小庆幸，曾经带着奶奶海陆空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在奶奶生病住院时也曾守夜陪护，奶奶去过我的大学、参加了我的婚礼、看到了清儿和牛仔的成长、体验了四世同堂的幸福......奶奶入土那天，我下到墓室跟奶奶作了深深的道别。墓室狭仄，我起身时后脑磕到了墓门上沿，仿佛奶奶在天之灵听到了我的话，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奶奶的葬礼上，我作为长孙，按照习俗扛着引坟杆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列。引坟杆很高很重，需要在亲戚的协助下才能扛稳前行。引坟杆就像风向标，指引我要扛起沉甸甸的责任，在家人们的支持下把人生之路走稳走好，努力学会面对生活的繁杂和经营家庭，也提醒我尽孝不容等待，要珍惜家中老人健在的每一天。
最后，用我很喜欢的电视剧《人世间》主题曲的歌词作为结尾，表达对奶奶的深深思念:
草木会发芽 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 不为谁 停下命运的站台 悲欢离合 都是刹那人像雪花一样 飞很高 又融化世间的苦啊 爱要离散雨要下世间的甜啊 走多远都记得回家平凡的我们 撑起屋檐之下一方烟火不管人世间多少 沧桑变化祝你 踏过千重浪能留在爱人的身旁在妈妈老去的时光听她把儿时慢慢讲也祝你 不忘少年样也无惧那白发苍苍若年华终将被遗忘 记得你我火一样爱着人世间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