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家与旷野」

文摘   社会   2024-05-09 20:38   北京  



*本文共5533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海水,

会打上小岛的岸堤,
城市与海岛互相合围,
东海上的家共生共荣。」





舟山陆域面积1440km²,海域面积2.08万km²,是浙江省区域面积最大的市;舟山海岛数量共计2085个,注册有居民海岛141个,无居民海岛1944个,是中国岛屿最多的市;舟山群岛拥有岛礁数量4696个,总面积1371平方公里,也是我国最大的群岛。

同时,舟山拥有许多国学经典中提及的地名:桃花岛位于舟山岛的南面,是金庸武侠小说人物“东邪”黄药师的大本营;普陀岛位于舟山岛东部,岛上的普陀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珞珈山岛位于普陀岛东部,是《西游记》中南海观音菩萨的道场所在...

#舟山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搜狐网

然而舟山这样一个地理条件优越、文化底蕴丰厚的城市,却是浙江省一个“贫穷的”地级市,在2023年浙江城市GDP排行榜中排到倒数第二。然而,一旦考虑到舟山市的常驻人口数量,其2023年城市人均GDP却可以直接起飞,排至浙江全省第一。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舟山市政府计划通过实施“小岛你好”——海岛共富行动,进一步激发海岛发展生产动力,在展现其岛屿之美的同时,走出一条具有海岛韵味、舟山气质的共同富裕路径。

#“小岛你好”海岛共富行动官方报道
©浙江日报

显然,这次的海岛共富行动有着更深层次的精神意义:舟山需要更多的青年人才涌入,它是政府借力下对于“家与旷野”二元关系的一次实验性探索。






岛主吹吹是一名B站的UP主,日常分享一些她的“岛主生活”。她所在的岛,名叫枸杞岛,位于浙江舟山群岛的东北部,她将与其他岛民每天相似的生活碎片编辑成视频与网友分享,其中覆盖了衣、食、住、行等日常中的方方面面。神奇的是,岛主吹吹的分享的日常中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那相似的邻居,相像的街道,因为岛的场所设定,仿佛变的十分新颖。网友们纷纷好奇在相同生活模式小岛中的生活水平,生活状态如何。


岛主吹吹那一条条百万播放量的视频背后有的不单是其视频素材的“新奇性”,也是无数岛民日常生活“真实性”。岛主吹吹每次的视频标题都会将岛与一件日常事件绑定:或许是上学,或许是买衣服,亦或许是过年。在视频评论区,UP主不仅解答观众的海岛生活问题,同时也成为用户之间交流海岛社会话题的微型论坛。观众得到答案之后,在弹幕的回应中有人继续向往,有人恍然大悟。


#吹吹与海
©岛主吹吹


对于包括岛主吹吹在内出生在小岛上的大多数青年而言,秀丽的海景与绝美的日落并不能与大城市便捷的公共交通与丰富的都市体验所抗衡。走在岛上,你看不到太多年轻人。城市成了青年岛民们的旷野,他们离开小岛去往城市定居,开始一种理想中陌生而美好的生活。他们的离开使得小岛重新被自然占据,这些被遗弃的旧居又成为了大众游客的向往之地。


旷野与家,好像必须二选一。






空间营造,营造的是旷野与家的双向奔赴空间。这种转变是将外地人与当地人的信息鸿沟填平,转化为政府-设计师-使用者,这三者的共同监督与努力,进而同时满足岛屿与城市人群的多方价值需求:“表达欲,获得感与传播力”。


“小岛你好”公共建筑与艺术装置国际设计竞赛,应运而生。

#舟山市“小岛你好”国际设计竞赛点位
©不假思所


新上岛的建筑们

建筑满足了设计师们的表达欲。

建筑提供了人们生活、交流的多样性,在自然覆盖的海岛上尤其珍贵。同时,小岛上能够服务于当地居民,能够传播于外来游客的公共建筑与公共空间更是难能可贵。这些即将上岛的建筑们虽形式与功能各异,但都有些许共通:他们通过为旧场所注入新活力,推动海岛特色产业宣传发展,唤起岛民们的认同感与文化自信,并重现了国人对于海岛遗失的集体记忆。


「长羽」
花鸟岛小礼堂

设计以一片羽毛形的长屋顶覆盖、连接场地上散落着四座现状构筑物,整合场地,并塑造灰空间。以完整的形态呼应建筑在此位置的标志性与公共性需求。




「日光剧场」
嵊山岛小剧场

人群通过一条下沉的甬道进入,登上台阶后出现在舞台,每位游客都能作为3秒钟的主角。随后主体的视线将被剧场裹起,只能看见舞台、海洋与天空。

日光剧场在海陆之间,宛若一只遗落在海边的巨大贝壳。



「圆拱集市」
庙子湖岛 · 码头

在一个海岸野生气息的场所,打造一个疏松而市井的集市,成为游客和岛民的休闲聚会目的地。


向上翻起的不同角度的pc板,搭配秩序分明的木结构件,让正在靠岸的渡轮上的游客,在一虚一实之间欣赏随时间产生的光影变化。




「七巧小岛」
庙子湖岛 · 餐厅

设计利用场地地势与原本建筑的逻辑关系,场地在建筑外围一步一步抬升,最后盘旋到建筑屋顶之上。


使用者沿着外圈行走,依次经过八个被细分的建筑小节,自然地走到屋顶,眺望大海。



当代青年的打卡装置


装置成全了青年人的获得感。


装置艺术不仅是当代艺术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也应用在公共空间中,成为青年人群打卡的重要地标。打卡的行为剖析是对获得感的追求与坚持。除开二者之外,装置也可以成为伴随小岛居民一生的场所记忆。不同于建筑设计,基于其较小的体量,装置的创作应当运有更宽泛不羁的思维和更精巧的手段。同时,由于是自然小岛的场地特殊性,设计作品也应充分考虑施工条件、自然突发事件和其他落地性情况。



「新居」
嵊山岛 · 无人村

装置“新居”是个2.3*7.1*8米的盒子,立方体的形态代表了一种格子式的城市蜗居生活。


新居将一个抽象的城市生活单元植入到小岛建筑群之间,植入到当下和远方,现代和传统,繁华和萧瑟,魔幻和真实之间,寄以引发观者对自身生活环境的思考。




「大海」
枸杞岛 · 日落沙滩

在海边绝不能错过两场演出:海天一色的落日和梦醒时分的朝阳。


夕阳的镜像从海面延伸到海边,穿越装置倒映入你我眼帘。远观这个装置,你很难发现它,因为它已经消失在了周遭环境中。从山上看,海反射海,再成为海。从海上看,它反射天空并融入天空,是一个多变的魔术师。




「计石」
东福山岛 · 石屋群

装置以中国古老文明中记录时间的仪器--日晷为灵感,选择场地内遍地洒满大大小小的石块。雕刻成一个由人作为晷针的“半成品日晷装置”。


它像一个时间的记录者,记录着东福山岛的过去和未来。




「海边长亭」
柴山岛 · 滨海步道

海边长亭选址在岛民和游客必经的环岛路边,是一个通过性场所。装置以3*42*10米的通过性构架,在140个叶片可以在潮汐的作用下开合,形成序列性缓缓舞动的翅膀。


日常时刻,叶片将处于闭合状态。涨潮时刻,在浮球带动下,翅膀将开启舞动,形成浪漫而魔幻的场景。



空间品牌酒香也怕巷子深


品牌迎合了当地政府的传播欲。


在当下这个信息获得成本极低,流量至上的快节奏时代。自身拥有自然景观条件哪怕出类拔萃,如果没有合适的营销推广与政府投入宣传,当地的经济在短时间内也很难得到建设与转化。不论是岛屿品牌、文旅经济还是生态运营,都是有着过往成功案例的他山之石。



「海岛艺术季」
日本 · 直岛等濑户内诸岛

日本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是艺术季不可绕过的成功案例。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商人福武总一郎从东京回到家乡冈山,遍访了直岛等濑户内诸岛。一方面,他感受到了城乡之间的巨大鸿沟;另一方面,他也发现了海岛工业化伤痕背后的自然之美。通过这段经历,他意识到重塑濑户内海的迫切性,并随后开始构思“艺术直岛”项目。


该项目旨在将存在于城市的艺术品带到衰败的直岛,以期重塑地区活力。


艺术季并不受固定时间或地点的束缚,它是一种灵活性极高、轻便的开发模式。海岛本身的丰富自然资源可以为艺术创作者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通过邀请国际知名艺术家和新锐创作者到岛上进行创作或展览,可以为山海带来显著的社会影响和国际影响力。




「山海户外」
印度尼西亚 · 巴厘岛

巴厘岛的传奇是由一位荷兰众议院议员Henrik Van Kol发起。Henrik于1902年访问了苏门答腊、爪哇和巴厘岛。与其他众议院议员单单为了工作报告不同,Henrik去那个地方纯粹是因为他对那座印度教占多数的小岛上的一些故事感到好奇。回到荷兰后,他写了一本书《走出我们的殖民地(Uit Onze Kolonien)》,描述了其再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故事,这本书826页中有123页专门介绍了他的巴厘岛之旅。


再之后,由于西方资本家的个人投资和印尼政府的投资支持,巴厘岛逐渐进入全球户外爱好者的视野。其宽阔完整的海岸线、阳光、沙滩、森林、火山灿若星辰的群岛海滨都使其成为完美的周末消闲计划目的地。


星罗棋布的舟山群岛,地形复杂,洋流潮汐变幻,加之亚热带海洋气候,为山海极限运动提供了绝佳条件。无论是微风清爽的海钓,还是挑战风浪的帆船航行、迎接汹涌浪潮的冲浪运动、征服险峻岩壁的攀岩探险、或者穿越崎岖山路的公路自行车骑行,都能在这片海岛上找到绝佳的体验。或许,舟山也可以承载国人的户外梦,差的只是一个故事。




「疗愈的海」
克罗地亚 · 洛希尼岛

安布罗兹·哈拉契奇 (Ambroz Haračić) 是19世纪的一名植物学家,同时也是洛希尼人。他通过对洛希尼岛的位置和气候的一系列研究,确定该岛拥有奥匈帝国最健康的气候。在1892年,奥匈帝国政府宣布洛希尼的马里城和洛希尼岛为“气候温泉”。洛希尼进而因其独特的疗愈特性而知名为一个健康岛。


洛希尼岛上发现了1018种植物,其中有939种是土著物种,其中有药用价值的就有230多种,给予这些大自然的馈赠,岛上拥有百年的香薰疗法,至今仍是欧洲疗愈海岛的代名词。


舟山海岛有丰富的海洋资源,海水清澈,海盐、海藻、海沙资源丰富,可通过招商引资引⼊海洋疗养业态,提升海岛度假品质。结合普陀岛、珞珈山岛等在国学名著中曾出现过的文化地标,舟山群岛也能将文化与疗愈交融共生,成为我们心中那一片疗愈的海。







岛是自者,他者和社会关系的展示盘。在海岛上的空间营造,更深层理解是东亚人对自然空间与生俱来的感知天赋。中日韩三国的知名创作者们,在诸多文艺作品中都曾给出自己的声音。



桃花影落飞神剑


桃花岛的灵感来源于舟山的一个同名小岛,这是经金庸亲口“认证”的桃花岛本岛。武侠小说的天马行空为桃花岛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但在金庸笔墨尚未触及前,桃花岛本就是个具有奇幻色彩的岛屿,寄托了古人隐于江湖的桃源梦。


曾经听过一个解读:金庸写黄药师和桃花岛,其实是在写避难。桃花岛试剑亭里的一副对联“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字字不提避世,却又字字都是避世。桃花岛,就像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黄药师在归隐与江湖之间的抉择中,经常陷入无奈和两难的境地。这又何尝不是武陵人的“处处志之”表现出的留恋呢。


#桃花源记
©站酷


那么桃花源是否存在?归隐者往往被孤独占据,与其在世间寻求片不确定的岛,不如去海上,成为自己的那座岛。



去海边注视一个人


北野武曾说:“我从不曾动念走入海里,我从不浸入海中。”其在《那年夏天,宁静的海》中讲述了一对聋哑情侣在海滩上的凄美爱情和一个难忘的夏天。因为聋哑设定,男女主全篇没有任何对话。


北野武借“无声”对东亚人心中的“海”完成了十分含蓄且有力量的表达。海浪是大海的组成部分之一,一旦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大海或许没有那么美。但就像是聋哑人眼中无声的海和观众眼中无声的聋哑人一样,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却充满了汹涌澎湃的情感。残缺之人眼中的海或许是更美的海,这种美是东方美学中含蓄内敛的极致感知。


#无言的茂与贵子

©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内敛是对比来的,就像声音的有无,力量的强弱也都来自于对比。当海浪失去了声响,大海即刻宁静;当悲伤失去痛哭流涕,人心即刻被共情。这与“留白”异曲同工,留白不代表没有内容,只是因为有心中的追求所以放弃填满,留在画外。


海是体现东方含蓄之美的绝佳舞台。正如那年夏天,茂与贵子一起度过的那片宁静的海。



阳光下的杀戮


在韩国电影《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中,女主角福南生活在一个崇拜男根的农耕小岛。小岛因其封闭的社会属性,福南被当作猪狗一样对待,她希望带着女儿小燕逃离小岛,去首尔开始新的生活。讽刺的是,从首尔来岛散心的幼时伙伴惠媛认为她眼中的首尔比这座小岛更可怕,人际关系处处冷漠和日常现实中的尔虞我诈使她身处地狱。


封闭的海岛与现代的城市方方面面天差地别,但最终都被描述为“地狱”。或许问题的根源还是要落到人身上:东亚人是“不自由”的。与西方的享乐主义不同,东亚人更中庸平和,相信祸福相依,否极泰来。在西方信仰中好坏的互相转化是不存在的,变化被认为是一个具有永久性转化的线性概念。于是辩证思维,成为了东方人一切“不自由”的根源,就像认为过于喜悦可能会引发祸端,导致遇事犹豫不决,最终显著降低个体的幸福感。


有压抑就会有爆发,当从小到大被这种社会等级所规训的教条之心被戳破时,很难不保证有一波大的。“话说忍太多就会生病。”福南在烈日下的草地上爬起并挥下镰刀如是说。


#挥舞镰刀的福南

©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






30年前,市场经济的放开使许多体制内干部职工纷纷进入市场经商获取财富,俗称“下海”。30年后的今天,拥有更好的物质条件和更多元的人生体验的青年们,迷失在家与旷野的想象和现实困扰之中,无时无刻不在“上岸”与等待下一个“上岸”。


不得不说,当下是个处于高度竞争、阶层分化和各类问题、矛盾集中涌现的社会转型期。三年后,五年后,青年人的生存环境也许会更加复杂,生存状态会更加迷茫。因此,舟山海岛共富行动,也不简单是一次以产业和风貌提升为由的青年人才号召,更是一次给予青年们试错与探索的机会。借海岛这块东方人精神仙乡,帮助青年人找回能够直面不确定性的生活勇气与乐趣,完成成年个人身份与角色上的转型。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像一座离岸的岛,在风雨里,在阳光下,等待着一只不知何时将会靠岸的船。






参考资料:

01.不假思所,舟山市“小岛你好“海岛共富行动概念性规划.

02.可持续发展研究所, 2023年浙江城市GDP排行榜.

03.新周刊,多少人羡慕能躺平当岛民,她却说倦了.

04.玩遍巴厘岛,为什么巴厘岛在世界上如此受欢迎.

05.三香轩,穷则独善其身:中国文化中的隐士思想.
06.HKVIDEO,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 北野武访谈.
07.周恬恬、苗国,何处是岸:当代青年“上岸”思潮建构与自我生平实践反思.






编辑 | 许迪
审校 | 脆脆

标题栏图片:鲤子圆,Maer-ma,_Kaigo
特别鸣谢:不假思所提供的竞赛信息与图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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