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宜川:退休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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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之后

孙宜川

一

牛进山一个人的午饭很简单，一根香蕉，一块面包，一杯酸奶，简单的有些寒酸凑合，这一点令夫人韩雪既生气又心疼，所以经常地唠叨和埋怨，但效果不明显。其实，不是牛进山做不到，而是他懒得在这方面花心思。

餐后，他细心地把餐桌收拾的干干净净，杂物收进垃圾袋放好，离开餐厅时又回头看了看厨房一眼，很整洁，这才放心地转身回到书房，然后百无聊赖地歪在了沙发上。

此时，窗外秋日里正午的阳光正浓，浓的有些刺眼，似乎隔着窗户玻璃都能够闻到太阳公公那种暖烘烘的味道。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外面小区的院子，此时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流浪猫在草坪上伸着懒腰，懒洋洋的晒太阳。

自从那场新冠疫情之后，周围人们的行为方式变了，作息习惯也变了，仿佛对待生活的态度和观念也变了不少，有不少人选择了“活在当下、随遇而安”，开始崇尚自然和亲近自然，尤其是变得不再勉强自己、逆来顺受了，甚至有点随心所欲、得过且过的味道，颇有道家一贯提倡的“清净虚无，精神内守，无为中庸”的遗风。

现在是牛进山午睡时间，可今天却无睡意，便茫然地浏览着手机，有些半睡半醒、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知怎的一个激灵，突然间就好像被手机屏幕上的这段话给治愈了：

心态好，情绪好，身体好，运气就好。话不多，事不拖，人不作，如果与己无关，那就不问，不想，也不说。闭嘴，微笑，健忘，这样的生活既简单，却又高级。

“是啊！这么浅显抑或直白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弄不明白呢！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看来，退休之后‘放得下’远比退休之前‘拿得起’更考验人性。‘人在事中迷。’不管你嘴上说的怎样好听，但不得不承认真正能贯彻‘舍得’精髓的人，却凤毛麟角。”

他仿佛醍醐灌顶，如梦方醒。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如果说退休之前是春种和夏长，那么退休之后便是秋收和冬藏了。如果说人的前半生是进攻的话，那么后半生则是防守。毕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有时候，可能进一步山穷水尽，但十有八九退一步会海阔天空。”

牛进山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叮当”一声，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是老友黄河的微信：

“晚上喝两杯吧！聚餐地址待会儿发给你，早点过来，我们先打会儿牌吧！”

说起“掼蛋”，牛进山想不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风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了，成了男女老幼、白领灰领以及社会上各色人等茶余饭后共同的业余爱好，大家一坐上牌桌，就无限的投入和全神贯注。他曾经试图从社会学上来分析这个现象，探讨一下“掼蛋”在社会各个阶层成员生存背后的现实因素和生活逻辑，以及不同社会族群的心理认同和精神关照，但一直没有进行过深入地思考，也没有找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二

原来，牛进山在退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感觉颇有些失落和无聊。

“你的自我心态调整的还不够好，既然退下来了，就顺其自然吧！”

这是夫人韩雪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家本来是出于关心和爱护，但在他却听出了“指责与指教”的味道。所以每次听她这样说，他的内心里就表现得很不耐烦，甚至有些窝火。

这一切，在韩雪看来，简直有些过分，不识好歹吗！但她会接着说：

“你怎么变得有些不通人情，简直不可理喻。”

也难怪，牛进山是在政府机构改革的过程中，因为年龄的原因而被动退居二线的。这对于一个“像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忙了半辈子的人来说，忙惯了，突然闲下来之后，极其不适应，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甚至一度产生了轻度的“抑郁和焦虑”，有些坐卧不宁，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点楚楚可怜，干啥都提不起精神，看甚也都觉得烦。

原单位现任领导对老领导的处境很理解，也很同情，便有意返聘他，特意给他提供了一间办公室，名义上为“整理相关资料”，说白了就是一种照顾性福利而已。但他却婉言谢绝了，因为他觉得这里的“同情与施舍”意味太浓，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做人原则，况且去了之后难免要看昔日同事和部属的眉高眼低，也摆脱不了“占国家便宜”的嫌疑，这是他最不能接受和容忍的。

燕郊一家名为“宏达文化旅游投资集团公司”的老板与他关系不错，热情而强烈地想拉他“入伙”。但一段时间之后，民营企业家 “有奶便是娘”，处处小团体利益至上，整日里灯红酒绿、蝇营狗苟、投机钻营，“搞钱”的手段别出心裁，五花八门，甚至不堪入目，也见不得光。比如，除过腐蚀拉拢官员、挖国家集体墙角，就干些投机钻营、不择手段的勾当，甚至到了忘乎所以，不顾廉耻的地步。这一点让他失望至极，甚至感到冷飕飕的脊背发凉。他以往从来没有想到过，现在都21世纪了，怎么这个社会群体竟然是如此的腐朽、贪婪和肮脏。

“道不同不相为谋。”半年下来，他在被动的奉献了自己的一些闲置的社会资源之后，便头也不回地选择了离开，甚至懒得连一声“拜拜”都不想说。

刚退休时，同学朋友们呼朋唤友，三天一坐、五天一聚，轮流坐庄，“饭局、酒局加牌局”不断，他简直有些应接不暇。这些在有的人看来乐不思蜀的应酬，在他却成了一种负累，时间一长，便觉得饭局成了一种牵绊，电话成了一条锁链，聚会成了一道关卡，既浪费时间，又影响休息，慢慢的便不胜其烦，敬而远之了。

为此，个别老友便在背后议论说：

“老牛这人太封闭了，怎么个性这样强，又不合群，简直孤家寡人一个吗！”

后来这些议论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所以他在内心里一度开始羡慕那些“离群索居、超凡脱俗”的人，羡慕他们基本上没有饭局，没有电话，也没有聚会，但他们能够淡然处之，既不会百无聊赖，又不会无处遁形。

牛进山觉得自己的这种落落寡欢的心情无处诉说，也无人诉说。退休之后，他的这种心理状况，老伴韩雪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中。有时看他寂寞而痛苦的样子，韩雪在心里很是着急，但也没有啥好法子，不知道如何开导他，宽慰他，担心说轻了没有用，说重了又怕他接受不了。所以日常里，夫妻俩只能试探着没话找话地说些八卦新闻，闲言淡语。

“老牛呀！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必须走出去找些乐子，干啥都行，就是别闷在家里，下来了就要及时调整好自己，特别是自己的心理状态。”

有一次，夫妻俩晚餐时心情不错，便破天荒地开了一瓶酒，自斟自饮，酒酣耳热、百无聊赖之际，韩雪借机安慰他说：

“谁没有退休的时候？退休后如果不怕孤独，便是一种实力；主动选择孤独，便是一种心境；而擅长孤独，就是一种修炼；甘心情愿的孤独，则是一种境界。内心强大的人，容易自得其乐，自给自足，不向外求，自己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

韩雪退休前是北京海淀实验学校的老师，多年的高中班主任，工作几十年了，有些习惯了颐指气使，加上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嗓门也大，开口闭口都是大道理：

“外面社会上的闲杂人等，多的是是是非非，就好比一部手机，你使用了第三方配件，就会出现不兼容的情形，原装里掺了杂质，磨合会成为内耗的根源。内在空虚的人，才会向外求助。”

韩雪是他的结发妻子，性格直爽，快人快语，讲话不加掩饰，这些年俩人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没少拌过嘴。

事实上，她从内心里对牛进山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太放心，总是担心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太精彩了，会让“脸皮薄、心太软”的他，在眼花缭乱中迷失自我，或者心猿意马，或者引狼入室，说到底是心里缺乏一种安全感。

总之，客观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也怪不得韩雪。牛进山因为工作的关系，日常各种各样应酬比较多，尽管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但有时心里多种多样的无奈也会接踵而至，让他在应接不暇中，难以始终返璞归真，保持本我。

“退休之后，就要拨乱反正，活出最真实的自己，最真切的自我，哪怕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只要感觉舒服，就不要拘泥于形式。人生虽然是舞台，但千万不要成为别人的演员，否则会沦为他人的提线木偶。”

韩雪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像面对自己的高中生学生一样，两眼放光，文思泉涌，甚至滔滔不绝：

“迎合别人简直是多余，岂止是次要，迎合自己才是重中之重。没有闹心的事萦绕在心头，一边去伪存真，一边化繁为简，社交无限接近零的话，那才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牛进山看着眼前自己“亲爱的夫人”，心里有些茫然和惊讶，他在想：

“韩老师怎么这么能说啊！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怎么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的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大大咧咧的韩雪显然没有注意到，依然自顾自地说：

“岁月苦短，人生有限。你从单位退休了，仅仅是迈开了‘功成身退’的第一步。‘大隐隐于市。’应该急流勇退，这样才能避免弄巧成拙。适可而止其实才是最好的，而最后的并不是最好的。”

牛进山明显有些烦躁不安，但他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依然不动声色，但韩雪却意犹未尽。

“退休之后，如果跟过去的圈子拖泥带水，轻则尾大不掉，重则晚节不保。过往的隐患，之所以没有爆发，是因为像暗流涌动的岩浆，尚未积累到临界点，但凡积累到临界点，哪怕是‘死火山’，也会成为‘活火山’。”

牛进山心里虽然有些烦，烦归烦，但他却不得不承认韩雪老师说的话，都是为了自己好，也确实有些道理。

“这就好比你退休之前，画了一幅尽善尽美的油画，但退休之后，天天饭局不断，日日电话不停，常常聚会不止，便极有可能成了‘画蛇添足’的败笔。”

韩雪老师说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甚至话里有话，绵里藏针，这让牛进山开始感到十二分的不舒服，甚至反感和排斥。所以，这一次的夫妻餐桌恳谈交流，开始还好好的，最后却不欢而散，沉默收场。

“简直是对牛弹琴”。

为此，韩雪老师好几天之后，还耿耿于怀，感到自己委屈，认为她的一片苦心，竟不被牛进山所理解。

其实，真正的问题，出在了她根本没有想通“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夫妻间的交流，既然是一门艺术，也需要讲究艺术性。比如态度、语气和氛围，以及场合与时机，都很重要。“一片冰心在玉壶。”爱人的爱心能否落到彼此的心间，化作春雨润无声，理解、关爱和懂得，以及适可而止，缺一不成，或者说不可或缺。

三

刘浏博士是牛进山学生，教授，博士生导师。毕业之后，顺利进入深圳大学法学院工作至今。她手里有一个《未成年人性罪错的预防及法律保护的社会意义研究》系列科研项目，已获得司法部门的高度认可。但苦于没有找到投资方，项目一直攥在自个手里，不但创造不了社会价值不说，每年还要缴纳近万元的专利保护费用，难以进一步的构建实验模型并展开论证。为此，刘教授心急如焚。

无巧不成书。牛进山自从离开宏达集团之后，就再也没有和老板杨大伟联系过。这个杨老板早些年靠着运气好、胆子大，一夜暴富，现在“兜里有点钞票”，但苦于找不到好的开发项目，无法“靠财生财”，心里也甚为苦恼。

这几年，他倒是盲目投资了不少项目。比如，什么生态温泉中老年健身养生，什么国际国学文化精粹研究，什么高原虫草深度开发利用等项目，结果交了不少学费，都掉进了社会上的骗子们挖的坑里，被忽悠得团团转，找不到“北”。

这世道，穷人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有钱人也有自己的难处。如今，杨老板眼看着自己“白花花的银子”躺在银行的账户上睡大觉不说，而且每年都在贬值，也着急上火。

于是，便多次找到牛进山帮忙，也是出于成人之美，做个顺水人情，借驴下坡吧，他便把教授刘浏推荐给了老板杨大伟，没想到这俩人一脉相承，一见如故，一拍即合，杨老板立即注册了一家名为“爱弥儿”的中华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并与刘教授的东家深圳大学签约，投资1200万元，委托其深入开展“未成年人性犯罪预防及矫治”系列研究开发工作。

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杨老板信誓旦旦，声称这是“三方合作、集智攻关”，并且三天一个电话，两天一个短信的请教和问候，邀请牛进山全权负责“爱弥儿”的科研管理工作，弄得牛进山虽然不胜其烦，但也有些小感动。

深圳大学法学院刘教授科研团队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努力，未成年人犯罪学研发基础工作已经基本就绪。但此后，牛进山的电话却沉寂了多时，来自杨老板的信息从少到无，一致杳无音信，刘教授也变得沉默了。所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多余”了。

对此，牛进山并没有多想，甚至有些高兴，况且他的初衷就是成人之美吗！倒是韩雪老师非常看不惯“暴发户”杨大伟的做派，经常替牛进山打抱不平：

“一对势利鬼，两个无情人；男的TC，女的HS。过河拆桥，你看你交的啥朋友吗！被人耍了你还高兴个啥！”

牛进山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经韩雪这么一说，开始觉得确实有点窝囊，想起来也有些窝火，但他的内心里却依然风平浪静，水波不惊。

他宽慰白雪，也是在安慰自己说：

“漫漫人生路，我们会遇到许多让我们印象深刻的人。有些人适合远远的欣赏，有些人适合淡淡的喜欢，有些人则需要及时拉黑。但不管如何，人与人最好的相处方式或许就是：朋友以上，路人一下；爱憎分明，信任有限；可以被利用，但不能被践踏。”

在牛进山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可以说自己阅人无数，啥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骡马驴没见识过。所以，理智告诉他：

“必须坦然面对生活中碰到的各种难言的结局，只有跳出‘三界外’，以达观的态度来处理自己所面对的或男或女，以及这件事情、那件事情，一切就会云开雾散，水堰河清，内心释然。”

当然，除此之外，对待有些事情，有时好像也别无选择。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比如，眼前这件事情吧！因为逐利是资本的本能，委身强者是女人的天性，在金钱和权势面前，人性往往是靠不住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一点都不奇怪。

倒是通过这件事情，牛进山对韩雪老师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甚至有些刮目相看。此后，他们夫妻的感情更近了一步，更深了一层。

“韩老师认识问题的深度非同一般，难能可贵，了不得。看来，当班主任真是屈材了！”

牛进山感慨地对韩雪说：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各自的棱角和光芒，在同样的一件事上面，可以让各自的优点得以充分展现，不至于被日常琐碎的摩擦所掩盖。韩雪老师就像美丽的烟火，只有远远地欣赏，才能体会和感受到什么是绚烂夺目、转瞬即逝的震撼之美；反而靠得太近，只会感受到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烟雾，甚至会有被灼伤的危险，失去了观赏的乐趣。”

他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韩雪听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脸也微微地泛红。牛进山继续说：

“看来，夫妻也好，朋友也罢，都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样，才能为彼此保留一方呼吸的空间，才能理智地欣赏彼此身上的优点，当然也包括缺点。”

韩雪不失时机地接过话茬说：

“距离产生美，适度才长久。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谚语，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因为人与人一旦靠得太近，容易放大缺点，摩擦和矛盾也随之而来，最终失去那份最初的美好。”

“人生就是如此，快乐与忧愁交织，忐忑与期待并存，这些都是年轮里最美好的回忆，珍藏在记忆深处，就会闪闪发光。”

牛进山忽然感到豁然开朗，心情无限的轻松，觉得之前与杨老板和刘教授的“三方合作”的关系，走到今天尴尬不堪的地步，倒是自己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我该说请的话，没有说清；该坚持的原则，没有坚持；应该签的协议，没有落实；用感情代替了规则，以信任掩盖了利益，让理智输给了人性。才导致了今天不欢而散的结局。”

事已至此，他已经完全放下了，便颇为轻松地说：

“在岁月的长河中，经历得越多，就会明白，得与失并非一成不变的。得到的同时，可能意味着失去；失去时，也意味着可能得到。无常乃是世间常态，唯有看淡一切，方得从容豁达。

“看来，朋友也好，学生也罢，一旦捅破了利益这层窗户纸，朋友或者师徒这份感情，就如同被剥开了糖纸的巧克力，瞬间失去了那层神秘的面纱，反而会失去那份朦胧的感觉，变得索然无味。”

“其实，问题的根本在于，得不到的利益，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情感，始终都在有恃无恐。人的心是个口袋，什么都不装时叫心灵，装一点时叫心眼，装得多时叫心计，装得更多时叫心机，装得太多时叫心事。心平可愈三千疾，心静可通万事理。心若计较，处处是怨言；心若放宽，时时是晴天。”

“心的状态决定了一个人生活的好坏。拥有好的心态的人，即使身居陋室，粗茶淡饭，一样活得知足常乐。心态不佳之人，即使家财万贯，坐拥豪宅，山珍海味，一样与幸福无缘。”

“正如庄子所说：‘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弘一法师也说过：‘众生皆苦，世人难渡，不必想太多’。路走得太多，疼的是脚；人想得太多，累的是心。”

“一个人活着，若能看淡得与失，那什么事都奈何不了他。”

牛进山目不转睛地看着韩雪，突然觉得她是那样的耐看，好看。所以也不无感慨地说：

“这些年，我回渭北塬上的时间多，你走在穷乡僻壤的乡下街头，经常会看到一些睿智的老人，脸上总是一副知足安乐的样子，他们已走过大半生，明白一切得与失，乃人间常态。而喧嚣红尘中的人们，难免得失心重。得到时，异常喜悦；失去时，分外痛苦。”

韩雪在学校里工作，经常会碰到许许多多因为奖励，因为职称，因为出国，因为旅游等芝麻大的琐事，发生在教师们之间的纠纷，有时甚至大打出手，师德无存，颜面尽失，尴尬不已。

“计较生是非，无视就清静。生活中，总能遇到一些爱计较的人。哪怕芝麻大点的事，也要浪费口舌，计较个没完。遇到这样的人，如果花费时间与其纠缠，只会扰了自己的心。只要不是伤害自己核心利益的事，就看淡吧。有时候吃点亏，看似受了委屈，实则护了自己。”

“有些人，看清就好，不必翻脸；有些事，看淡就好，不必深究。不与人计较，只图一份心安。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动怒，未免小题大做。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待自己，而是自己有没有活出想要的样子。”

“把自己还给自己，把别人还给别人。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有些时候，我们活得不开心，是因为我们背负了太多的心事。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烦心事，哪有那么多解不开的心结？”

牛进山想起早前看到过的一篇文章，观点就是：世间事无非三种，自己的事，老天的事，别人的事。当我们心事重重的时候，不妨扪心自问，自己操心的是谁的事？

下雨或刮风，是老天的事，人再怎么担忧，也无力改变，不妨放下。

父辈的健康，孩子的教育，朋友的事业，更大的责任在于他们自己，只能适当提醒与建议，并不能完全承担起他人的命运。

而属于自己的事，其实并不多。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把老天的事，别人的事，都当成了自己的事。

因此，人此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先把自己过好，再去关心他人的生活。走自己的路，念别人的好，修自己的心，一切想开看淡，唯愿余生过得健康而快乐。

如此而已。

四

牛进山和韩雪的婚姻在周围人看来是幸福的，甚至堪称楷模。他们虽然是通过亲戚介绍才认识的，但几十年来一样的恩爱与和谐。

想当年，他们两地分居，一个在华北，一个在西北，相隔千里，天各一方，鸿雁传书，和那个时候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日常里靠“两地书”维系夫妻情感和家庭的和睦。

对他们来说,思念的滋味酸酸甜甜，像青涩的梅子在舌尖滚动，初尝是酸涩的，如今的回味却是绵长的甘甜，让人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忆。想当年，那种小心翼翼的对情感的呵护，如同春天里探出头的小草，生怕被发现，却又渴望阳光的照耀。每当呵护的眼神相互交汇，在常人看来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会在他们的心里掀起阵阵涟漪，让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那种聚少离多，患得患失的心情，就像荡秋千，时而高高地飘在云端，充满甜蜜、希望和幻想，时而重重地落回地面，生活的负累和失落，以及沮丧忽然就会涌上心头。

但距离的遥远，让他们的婚姻始终保持新鲜感，如同给生活这幅画卷留白，让爱意和想象在其中自由驰骋。生活就是如此，相互不远不近的欣赏，才能让喜欢细水长流，如同涓涓细流汇成江海，在岁月中沉淀出深厚的深情与爱恋。

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爱情，因为时空的距离，拉大了心的距离，最后走向了陌生。就像两棵树的枝丫缠绕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却因为争夺阳光和养分，而阻碍彼此的生长。很容易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生活习惯的差异、沟通方式的不同、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不一致的误解，等等，最后产生了摩擦，积少成多，最终导致分道扬镳。曾经美好的关系，也因此走向名存实亡，甚至破裂。

牛进山是喜欢幻想的人，他常常在信中深情地告诉韩雪：

“我们必须守护好心底的那份美好。把喜欢藏在心底，让爱像一颗闪耀的珍珠，小心翼翼地珍藏，不让它蒙尘，也不让它轻易示人。”

韩雪夫唱妇随，在回信中表示，一定信守承诺：

“默默守护好这份独一无二的美好，本身就是一种静谧而深沉的幸福。我喜欢这份静谧，如同春日里悄悄萌发的嫩芽，在心底深处无声地生长，汲取着阳光和雨露，带来无限生机与活力。”

当然，在他们的思念里，有时也有患得患失，甚至寝食难安，因为爱一个人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体验。但他们始终都很浪漫。

“在这个浩瀚的世界上，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他的存在本身，就值得默默地喜欢，值得去牵念，值得去付出，这就足够了，足够支撑我们走过漫漫的人生之路。”

就这样，在长达七年多2526天的两地分居生活中，他们所有的喜欢和爱惜，付出与辛劳，更加坚定了他们的初心，也滋润了他们的芳华。他们先是从朋友做起的，不远不近的思念，短暂见面后淡淡的喜欢与欣赏，分别之后的坚毅与忠诚，使得婚姻更加的圆满和幸福。因为他们坚信，思念应该在梦里，深爱适合藏在心底，生活必须付出努力。

五

秋日的礼拜天上午里，京西皇家园林颐和园西堤上，游人如织，远处湖面上烟波浩渺，波光粼粼，万寿塔的轮廓若隐若现，海鸥不时地在空中嬉戏徘徊着，相互呼喊同伴的叫声，在游客的心里是那样的多情、和谐和浪漫。

牛进山和韩雪挤在游人摩肩接踵的队列里，不时被远处的美景所吸引。尽管这个园子他们是经常光顾的，但每一次来到这里，就都觉得新奇和诧异。这也许就是园林山水的无穷魅力所在。

“快看，那不是西边的玉泉山吗！太美了。”

“哇塞！朝阳里的十七孔桥真漂亮，长虹卧波，优雅简洁，极富魅力。”

游客们的赞叹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这种喜悦也是极易感染人的。大家都被眼前绚烂的景色所吸引，觉得这里的每一处景致，都是那样的和谐、别致和妩媚，令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牛进山有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如今的游客中，竟然以中年人居多。他们仿佛和自己一样，也许退休在家，结伴而游；也许放下手头的事情，忙里偷闲，外出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虽然大家已经霜染鬓角，但游兴始终不减，兴趣和喜悦并不输年轻人。

其实，人生就是如此，每当你走进自然，回归田野，漫步在风光秀丽的景色之中的时候，自己不小心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每一次吹着湖边温柔的风，牛进山就会觉得原野的味道扑面而来，这个时候，他就会忘却生活中的一切烦恼，感受到的是岁月的无悔，也领略到了人生无限的幸福和满足。

牛进山和韩雪一个上午，已经走了25000多步了，但他们似乎感觉不到累。在靠近湖边的一处佳境的连椅上，他们坐了下来。旁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看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在用手里的面包投喂水鸟，眼里满是幸福和满足。

牛进山很羡慕他们，急忙掏出手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录了一段视频，准备回去后发条抖音，感慨一番。他近来无所事事，常常在抖音里发视频，成了一种习惯和爱好，拥有数十万粉丝，深得老友们的喜欢和推崇。

牛进山拍完后，便把手机装进了上衣口袋。再回头看看，便觉得旁边的一男一女似乎有些面善，便开口问对方，也算是主动打个招呼：

“你好！我们在哪里见到过吗？”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尤其是在科研院所工作的时间长了，见的人多了，便有些眼混，认不准人。韩雪笑笑打趣说：

“没有印象，你现在见谁都觉得似曾相识。”

对方摇了摇头，笑了笑，表示否定。

“别到水边去，危险，快到爷爷跟前来。”

一旁的妇人起身走到喂野鸭的女孩身边，叮嘱道。小女孩玩的正高兴，根本不听招呼。于是，那个中年男人自顾自地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韩雪见到眼前的情景，便有些感慨：

“哎！看来天下的女人都一样，最辛苦，没有之一。下辈子不做女人了。”

牛进山闻听此言，温柔地看着韩雪，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认同和理解：

“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家庭兴旺发达，福气主要靠妈妈吗！因为妈妈勤快，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养心，养眼，又养财气。”

韩雪听了后，笑了笑，接过话茬说：

“其实，家庭主要还是靠爸爸。因为爸爸有担当，努力拼搏事业，为家庭提供了稳定的经济基础，也让家人生活无忧，这样福与禄，就会不请自来。”

“家有一老，比如一宝。老人心态平和，生活规律，能够为家庭带来祥和之气，家中的老人健康长寿，就是家庭之福，也为晚辈树立了做人做事的好榜样。”

“主要靠孩子，因为孩子活泼可爱，充满朝气，能够给家庭带来无尽的欢乐和希望，是家庭喜悦的源泉。”

牛进山听了韩雪的话，心里有些伤感。女儿回国后，在外企工作，每天“白加黑”，每周“五加二”，忙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出不完的差，根本顾不上生孩子。所以，停顿了好一会才接话说：

“靠家人之间的和睦相处，相互不争吵，不斗气，一团和气，如此方能生财，生福，生贵气。”

韩雪理解牛进山的心思，她也深有同感。但她有自己的想法，结婚生子不是人生的必须，只不过是一种选项而已。只要生活轻松幸福，身心愉快，并不见得怎么不好。

“如果全家人心怀善良，乐于助人，积累善缘，好运自然会降临的。”

“当然，生活中处处谨慎，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和麻烦，这样家庭才能安稳，如意，幸福，祥和。”

“家和万事兴，主要靠包容，彼此包容也很重要，相互理解对方的缺点和不足，这样的家庭才能和谐，和睦，和顺，和气。”

“家庭的每一个成员，各自保持自律，培养良好的生活方式，家庭才能充满健康的活力。”

“一家人齐心协力，团结有爱，共同为家庭的兴旺发达努力奋斗，家庭必将蒸蒸日上，兴旺发达。”

他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旁边的一对中年人惹笑了。他们收起手机，友好的招招手，主动地打了一声招呼。

六

退休之后，牛进山和韩雪俩人，整天的形影不离，日子虽然过得平淡无奇，但很充实。牛进山每当看到皱纹慢慢地爬上了韩雪曾经丰腴的脸庞，白发也不加掩饰的多了起来，很多次，想对韩雪说：

“你我牵手一生，你是我此生无悔的眷恋，也是我灵魂深处的印记。你在我身边时，你是我的整个世界；你不在我身边时，我的世界全是你。当年，岁月里的一次邂逅，便化作了永恒的记忆，过往点点滴滴的日子，我将永远铭记！”

他害羞，话到嘴边，就是长不开口。牛进山也曾尝试过多次，但最后都以羞涩而沉默收场。

退休之后，闲来无事，他便着手清理书架，整理以往的个人资料，把有关业务以及社会、时政、历史方面的书籍清理出来3000多册，捐给了原单位的扶贫点，京北平谷区熊儿寨村图书馆，只留下了纯文学著作。

这期间，他竟然翻出了年轻时写给韩雪的信。这些年了，都搬了好几次家了，她竟然一直保存着这些信件，没有舍得扔，这出乎他的意外，也让牛进山很感动。

“思念的时光，如此悠长，即使聚少离多，磕磕绊绊，但你依旧是我心中的挚爱。此后余生，我将在心底默默守护你，携手共度一生。”

“闭上眼眸，思念便是温馨，愿这份纯粹的情感，越来越纯粹。我愿为你关闭心扉，为你筑起爱的围墙。”

“其实，这个世界就像湖水，总是变幻莫测。但深爱会累积无数的幸福，所以，现在就是最宝贵的。”

“在茫茫人海中，我们相爱相伴，相互拥有，有时候明明深爱，却偏偏拌嘴；有时候明明舍不得，可就是见面吵吵闹闹。其实，有一种爱，叫做一直都在，默默的想，默默的念，忘不掉， 也放不开。”

牛进山读着当年自己亲手写的信，自己也被莫名的感动了，过往的一切酸甜苦辣咸，犹在眼前。

他在想，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在等待，等待着未来，等待着闲暇，也等待着条件成熟，但我们等待的太久了，太苦了，太累了。当然，我们毕其一生，也等来了机会，等来了缘分，等来了幸福与满足。

所以说，苦尽甘来，幸福美满，人间值得。

如今，虽然退休了，离开了工作岗位，不能服务政府社会，贡献国家集体，但人的价值是多方面的，回归家庭，回归生活，回归自然，也不失为另外一种价值体现，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更有意义的人生价值。

牛进山想到这里，心里便涌起一股股暖流，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多日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转瞬间烟消云散。

帝都北京的深秋是一年里最美的季节，满山红叶，漫天白云，天是那样的蓝，银杏树的叶子在一天天的变黄，无论你站立在任何一个地方，极目远眺，都不胜惊喜，令人心旷神怡，心情舒畅。

牛进山觉得，退休之后应该做好三件事：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开心时看什么都顺眼，觉得生活真美好；情绪低落时，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其实，把心情照顾好，才能把生活过好。

遇事别钻牛角尖，不要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多照顾一下自己的情绪，想一想自己身上的闪光点。放下担忧和焦虑，淡定从容面对未来，扎扎实实过好每一天，就是对未来最好的馈赠。

生活中，我们有时觉得自己不够完美，对自己太苛刻。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学会接纳自己，是人生的必修课。不是每一颗星星都是最亮的，也不是每朵花都是最美的。喜欢自己的优点，坦然面对自己的缺点，承认自己的局限，才能拥抱真实的人生。从内心接纳自己，发挥优势，弥补不足，不断完善自己，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呵护好自己的健康，管理好自己的身体，把健康“置顶”，是照顾好自己的基础和前提。身体变好了，一切才有价值和意义。

规律作息，适当运动，心态良好，是对自己健康的呵护，身体是基础，健康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有了好身体，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自己变得更好，不畏手畏脚，不过分羡慕别人，从自己的内心获取力量，把时间用在提升自己上。当自己变得越来越好，自然能够吸引越来越多美好的人和事，人生就有了更多的可能。

作者简介：孙宜川，1963.04年生于陕西淳化，现居北京。先后毕业于南开大学法政学院、南京政治学院政治工作系，硕士研究生。长期在中央军委后勤保障部政治机关工作。军队安全管理委员会专家组成员。《解放军报》《光明日报》《法制日报》《后勤》杂志特约记者。在中央级报刊、杂志先后发表论文、通讯、报告文学等110多篇。时任军事科学院某部党委书记、政治委员，正师职，陆军大校军衔。

主办：淳化县作家协会

协办：淳化县诗词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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