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兰:那些过去的日子

文摘   2025-01-09 14:04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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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031






那些过去的日子

谢小兰



前序


人行走在岁月中,就像手里拿着的一个物件,总是漫不经心地用着,放下,然后又用着,放下。有一天这个物件钝了或坏了的时候,我们才发现, 这个物件被用了很久很久了。日子也过去很多很多了,在被我们拿起又放下的日子里,我们变老了。只是物件钝了,坏了放在那里还是个古老的物件。而人放在那里却会老死。所以人们感慨说:唉!人活着还不如个物件哩!

当然我也不例外,漫不经心地就在岁月里钝了,坏了。被日子搡进了老年的门槛。说钝了,是失去了年轻的活力和锐气。说坏了,是身体的某些器官出了问题。比如腿疼,腰疼,吃多了胃疼等等。而无一例外地,人老了都爱回忆往事,往事中都有一些深刻在心里的人和事鲜活如初。不想,就尘封在时间和岁月的洪流里;一想,就像电影一样拉开序幕浮于眼前了。

(一)

六十女


就让我说说我往事中最忘不掉的一个伙伴吧。说起这个伙伴来,就好像她站在我眼前一样:乌黑的头发扎成两条齐腰的辫子,柳叶眉毛下一双黑亮的杏眼,梭梭的鼻子,大小适中的嘴。看人时总是瞄一眼就挪开或着垂下了眼睛。若看见生人,就像兔子一样跑进家里去了。她叫六十女,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有一个奶奶,脸上长着一脸麻子。而且总是不由自主地就摇头,说一句话摇几下,说一句话摇几下。人都叫她摇头子二老奶奶,也有人叫她麻婆娘。听说六十女是麻婆娘六十岁时她妈妈生下的。所以就给她取名叫六十女了。我也记得她妈妈是个瞎子,人都叫她瞎女人。

那时满村都是娃子们,六十女见了别的娃子们就跑进家门去了,独见了我不跑,冲着我笑。她的奶奶也会摇着头喊我:“前来呀,和我们六十女玩来,你和我们六十女是一年生的哩,也是可怜娃娃,从小就没个妈妈了”。六十女就笑着跑过来,把她手里的一截晒干的胡萝卜塞进我手里说;“给你,我不给别人的,只给你"。我看着她,也笑了,于是我们成了好伙伴。那时我们也就六七岁吧。

我们村的东面有个湖,人们叫它东湖。湖坝的北面和西面是两大片树林。冬天,煤不够烧的人家的孩子就到树林里拾烧材,我和六十女也会提个芨芨编的筐子去那里拾。六十女是个特别溜的女娃子,上树溜,拾柴溜,干活也溜。在诸多娃子们中间,夏天铲草,她是第一个把筐铲满的。冬天拾柴,她是第一个把柴拾满的。而且,同样一筐草和柴,她的筐一定比别人的重的多。别的娃子们总是把草抖的酥酥的,看上去满了,好回家去交差。她的却是摁了又摁,压了又压的一筐。所以她回家时总会掉在后面。惹得前面的男娃子大喊“;呔,瞎婆娘的丫头子,可不要把眼睛也挣瞎了"。于是男女娃子们都哄笑起来。这种时候,她就索性不走了,等别人走的远远的时候,她才一人提着筐子,一颠一晃地回家去。

(二)


我们俩被杨三佬抓住了


东湖的湖坝上建着一个闸门,离闸门不远处又一个小房子,春天水涨起来时,到了浇水的时节,那个小房子里就会住一个看坝的老头。一是开闸往下放水,二是看护那两片树林。那是个小个子的老头,头上戴一门顶破毡帽,旧的黑棉衣的腰间束一条旧的黑布带。两肘上布着灰色的布丁。黑棉裤膝盖处也布着两个大大的蓝布丁。他总是袖着两只手,在坝上走来走去。娃子们从大人口中得知他叫杨三佬。因为他总是不让我们一群孩子去林中拾柴,放羊。尤其春天甚直不让我们去湖中玩。他说;“你们活腻了就来玩,春天涨潮,如果坝倒了还不把你们冲走喂鱼去"湖中水涨起来时,各家大人也叮嘱娃子们不要去湖里玩。我见过坝倒了的时候,下面那条路上浩浩荡荡的人群走向东湖,肩上扛着铁锨,架子车里拿着麦草和袋子,也有骑自行车的,把车铃打的叮铃铃的响。真是一路的^浩荡喧哗。但这只是涨潮期才会发生的事,一年或者几年才会发生一次,只要过了涨潮期,湖水水位下降,就不会再有坝倒的危险了。但杨三佬看坝的时间会持续到把坝中的水放的见了底,只看见坝中有条沟中淌水时才结束。所以对于我们这些拾柴的娃子们他是一个敌人。娃子们编了一句顺口溜骂他:"杨三佬,头发胡子幹毡帽。毡帽掉到屎上了,杨三佬爬下吃上了……"

有一次,经人侦探,杨三佬没人。我们五六个娃子们便提着筐溜进树林中去拾烧财,我和六十女去一处拾,因为她总是能找到烧财多的地方。不一会儿,我们两人的筐便拾满了。“这里还有几个干树丫哩,快来,我们赶紧拾上了走”。六十女说

“走吧,不要让杨三佬抓住了"我说

"快些来,一会儿拾上了再走"她说着,就拾起来。我只好也跟着拾起来。

两人正捡着时,忽然觉得很安静了,只有我们弄断干条子的声音。连麻雀的叫声也听不见了。一抬头,真是惊散了魂魄。只见杨三佬手里拿一根条子,瞪着眼站在我们前面。我和六十女同时丢了手里的干条子站了起来。

“说,你们是谁家的,你们爹爹叫什么名字?”杨三佬用手里的条子指着我俩说。

我们俩互相看一下,吓得面色苍白,谁也不说话。;“说不说,不说抽你们几条子,"

我吓得哇地哭起来了。只听六十女小声说:“我爹爹叫谢成德。”

"噢,原来是谢成德家的。那她是谁家的?”他的条子又指向了我。

“他爹爹叫谢广生”。

“说,你们俩骂过我没有?"杨三佬凶巴巴地又问

"我没有骂过。"六十女摇着头说

“你呢?”他又把条子指向了我

“也没有骂过”。我急忙摇头,停止了哭。其实有一回,我跟在一群孩子中间也骂过他。而六十女确实没骂过。我真怕他认出我用手里的条子抽我。

"嗯,你们两个都是可怜的好娃娃,记住了,别跟上那些坏怂娃子们骂人。骂人是不对的。不能学"。

他看着我们又说:“以后再不要来拾柴了,好多树都让你们拾柴的蹧踏死了。再不管,整个林子就保不住了。去给你们爹妈说,有个再一再二,没个再三再四,再要让我抓住,就不饶你们了”。

他又把提筐子塞给我们说:“去吧,看你们两个可怜娃,今天就饶了你们两个”。

我们提了筐子就走,心里皆大欢喜。到了

回家的路上一个就问一个;“今天他为什么就没有把我们筐子和烧财没收呢?前天抓住了两个,不但把柴和筐子没收了,还一人抽了一条子。一路哭着回来的。”


(三)


我和六十女上学了


我们长到了八岁,要上一年了。那时候孩子多,学校的教室少。我们上一年级时被安排到了村上的一个仓库里。临时摆了十几张桌子和凳子,又临时派了一个老师,这个老师是民办老师,是村上刚毕业而落榜的一个高中生。

我和六十女都上了一年级。因为她家在我家上面,去学校时刚好路过。所以早的时候,我就到她家里去喊她。我很诧异她的妈妈虽然眼瞎,却能给她把头发梳的一丝不漏。她头发又亮又黑,被梳成明晃晃的两个辫子掉在齐腰处,一跑就上下或左右跳动。而我的头发却少而黄,只能扎成一束达到脖子处的马尾。我还见过她妈妈做饭,能熟练地切面,能准确地把面下进锅里,又能在旁边放一个锅圈,用手摸一下,然后两手承上抹布,把锅准确地端在锅圈上。她还能添炕,洗锅。把猪食或鸡食和好,然后喊:“我的六十女呢,快来去把猪喂上去。”

六十女就跑过来,端起盆子到猪圈前把食倒进一个石槽里去。就听得猪嗵嗵地吃食的声音。

有时我真羡慕六十女有个瞎妈妈,因为后来我知道,她头发又黑又亮,得益于她妈妈总是用胡麻熬了水给她洗头。有一次她给六十女洗完后给我也洗了一回。但她摸着我头发时说:“哟,这丫头的头发真少,从小没了娘,奶没吃够,营养不良的样子”

六十女妈妈长得并不好看,从脸形看,就算眼睛没瞎。也不是张好看的脸。但她爹爹长相精神而端正。算得上是个俊男。六十女长得像她爹,不像她娘。我也诧异六十女爹爹长相那么好,怎么会娶了她妈妈。后来才听人说,原来她爹爹娶过一个女人,娶来生下她哥哥便得哮喘病死了。为给这个女人看病,她爹爹欠了很多债。所以后来才娶了她妈妈。原来她和她哥哥不是一个妈生的。她哥哥比她大五六岁,好像也是哮喘,老听得嗓子里不利索。她的奶奶虽然有摇头的毛病,头脑却很好,总是见她坐在院子中。给六十女妈妈安排这,安排那。告诉她什么东西在啥地方。什么事怎么干,六十女妈妈便照她奶奶的话摸索着走动,干这干那。六十女不在家中时,她的奶奶便是她妈妈的眼睛。

六十女的大名叫谢存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起这么个名字,也许她爹爹希望她妈能再生一个像六十女一样聪明的弟弟吧。

六十女真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小人儿,上学不久,她就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说她写的字工整,并把她的书和本子拿起来让别的学生看。一面说:“你们看看谢存兄的书,人家的就跟新的一样。有些同学开学才几天?就把书弄的有皮没毛的,跟油饼子卷糕一样了”。

她的书虽没有包书皮,却齐齐整整,没有一页有卷纹和褶皱。本子也一样。一个本子正面和背面都写完了,看上去还和新的一样。她的字也写的工整,本子上不会像别的人一样有黑迹或黑坨。而且,她用铅笔也细心,总是写成那么一截儿,手里捏不住了,就取下铅笔上的橡皮,在那个薄的铁筒里塞进一根小木棒。直到把那截铅笔写完为至。


(四)


六十女的奶奶死了


六十女有三天没有来上学了,因为她奶奶死了。

每个人都有看热闹的好奇心。村上如果死了老人。人们关注的总是村里过得最好的人家和最不好的人家,最好的人家是去看大排场的。最不好的人家呢?是去看怎么把人生这件最后的大事搪塞过去的吧。看过之后,各人发几句慷慨或悲叹。好的赖的。活着是不一样的人生,可是死了,是一样的结局。

六十女家是一个特殊的家庭,人们都想看看这有个瞎子儿媳的麻婆娘的丧事是怎么操办的。所以起经的那一夜,去看热闹的人非常多。当然,我也不例外去看了。

院子里搭着道台,墙上挂着道幡,西边一溜儿放着几个花圈。灵堂前设着童男女,金斗银斗和裸子。我看见六十女戴着孝,跪在灵堂前典纸。她的哥哥也戴着孝和她爹爹跪在另一面。一会儿,又有人在她耳边说句什么话,她就又起来到厨房里去取什么东西,一会儿又来跪下。她妈妈跪在灵堂的里面,穿着长孝,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跪着一动不动。她奶奶没有别的儿女,只有她爹爹一个儿子。听说生了好几个都夭折了。所以只有她们四个孝子孝孙。

她们请了二个道士,也比不起请五个,七个道士的人家。也没有去洒灯,也没有跑桥。但是拜台却有。拜台的的时候。小小的六十女搀扶着她的瞎妈妈起来跪下拜台,但轮到她拜时,不知怎么她就抽泣着哭起来。因为拜台时道士不让放声哭,所以她只是抽泣,听到抽泣声,她妈妈的瞎的眼睛里也流出两股泪来。惹得现场看的一些人也忍不住掉泪。

我老是觉得,瞎子的内心世界都比正常人强大。在真正黑暗的世界里,她们有更多的时间领悟这人世的残酷。或者是她们一出生就在真正的黑暗里,所以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向往中的光明,因此也更易满足生活。像六十女的妈妈,六十女就是让她幸福而满足的光明呀!

六十女奶奶埋了之后,一连几天还不见她

来上学。一天放学后,教我们的老师喊住我们几个准备回家的学生问:“那个谢存兄是哪个队的?”

“是我们队的。”我回答

“她己经七天没来上课了,也没有请假,是不是不念了?"老师说

“不知道”我摇摇头。又说:“她奶奶死掉了”。

“己经埋掉了”。队上另一个的同学说

“哦!你们谁回去问问她的家长,要是上学就赶紧来,课掉下的太多了。”

"让她去问,她们两个是好朋友”。一个同学搡了我一把说

"嗯?那就你去问一问,让赶紧学里来。"老师又用手指了一下我说

晚饭后,我就到六十女家去问她。见她正在喂驴,那是头毛色黑中带灰的驴,正伸着脖子够她怀中抱着的麦草。她看见我,就冲着我笑,急忙把草丢进槽里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说:“你来了呀?"

“你怎么几天了不去上学?"我问她,她不说话。把我领进了她们厨房里。她妈妈正在洗锅,听见我来了,一面抹碗一面说;这丫头子好久没来了,今天啥风把你刮来了。”又问:“吃饭了没?那几天她奶奶下去给你留了肉,你总不来。今天肉吃完了你才来了"

“老师让我来喊她,让她赶快去上学,我们己经新上了三课了。”我对她妈妈说。又转过身说对六十女说:“你掉下了三篇课文没学了,数学也掉了好几节了,明天早上该上去了吧?”

她望了望她妈妈,两人都顿了顿,她妈妈才说:“她爹爹说不让她念了。”

“怎么不让她念了?她学习好地很,老师还夸过她呢。”我说

“她奶奶死了,屋里得有个人。”她妈妈说:“都是我没用,眼睛看不见,害了我的娃。”又说"要不你们那屋里去问问她爹去,让她上上个二年级,板开个眼睛,会算账了也行。”

于是六十女和我去到了书房,她爹爹在地下坐着个草镦子编筐子。笈笈草在他手中上下飞舞。

"爹,她来喊我,让我明天去上学"六十女说

“老师让赶紧去,课掉下了"我说

“我们六十女不念了,女娃娃念书也顶不了啥用,再说屋里没人。”她爹爹不停手里的活

“老师说她学习好地很。”我说

“学习好顶不了家里有个人啊!"她爹爹说:“你去说给老师,就说不念了。”

"要不,让上个二年级吧,就会算个账了"。她妈妈也跟过来了,用手扶着门框子站着说

“不念了,不念了,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不用念上二年级。”她爹爹编着筐,头也不抬;“你哥哥是男娃子,将来要在外头走,让他上吧。”

他态度如此坚决。我们三个都无话了。出门时,我看见她妈妈眼眶里掉着泪,用袖头抹去了。

第二天,我说给老师谢存兄不念了时,老师说;“唉,多好的一个苗苗子。”

之后,有几天我去上学时,就看见六十女站在她们家门口,(说是家门口,其实并没有门,只是两面的院墙留得一个豁口而已。那时多数人家都留着这样的一个豁口当着家门。)远远看见我,便跑进了家门。冬天有时也看见她提着筐子揽添炕的麦草。夏天看见她提一筐青草。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刻意地躲避我。而我也再没有去过她家。

土地承包到户之后。她的爹爹开始每年种西瓜,成了村里的种瓜能手。那时我已经上到了五年级吧。十二三岁了。每年春天都会看到她和她爹爹在瓜地里摅瓜秧,给西瓜传粉。而夏收的时候,又会看见她在瓜地里看西瓜。有时候也会看到她和他哥哥套着驴车子拉一车瓜去卖西瓜。


(五)


六十女出嫁了


岁月荏苒,不觉我们长成了少年,不觉少年也过去了。这些年的变化又多大呢?因为一次大的规化,队上人家都新盖了房子,安上了庄门,再也不见那些豁口的家门了。

十六岁的时候,我也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辍学在家中劳动。而这一年,六十女己经出嫁了。她给她的哥哥换了亲。其实承包到户以来,这几年她们年年种西瓜,家中条件也不算差的。是她哥哥有个喘的毛病,她妈妈眼瞎,问来的姑娘总不愿嫁过来。所以她就换了亲。而这个时候的她,己经出落成一个很标致水灵的姑娘了。队上的人都说;“那个瞎婆娘,居然会生出这么标致又能干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嫁到谁家富谁家啊!"

六十女结婚的那天,也请了我们,因为我们和她家是同姓的东家。也许她和我年龄相仿。家里就让我去吃席。

在她们家里,我见她舅母为她包一包袝到婆家去给人端的东西。有鞋,鞋垫子,还有绣的荷包。几个女人传来传去的看。无不赞叹六十女的细心能干。

“都是丫头自己准备的,这是熬了多少个半夜三更啊!"她舅母有点哽咽了。她的瞎眼的妈妈,也坐在炕沿上抹眼泪。

而我就想看看她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们这里有个风俗,新娘在出门之前不准见未结婚的姑娘,我们几个吃席的姑娘就到门外面去等着新娘上车。

她的嫁妆被搬到了停在家门不远处前面挂着红、贴着喜字的拖拉机上;一个立柜,一对红漆的木头箱子,一个缝纫机,一辆自行车,一对脸盆,两串被子。一个铁的洗脸架。每一样东西上都贴着喜子。倒也气排热闹。也/有人说:这丫头的赔嫁倒体面地很,也不枉她在这个家的辛苦"。

一会儿,新郎背着六十女出来了:一个健壮硕实的男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穿一身蓝卡基制服,一双崭新的黑条绒布鞋,头上戴一顶薪新的蓝的确良帽子。胸前别着红花。他毫不费力地背着顶着盖头的六十女,把她放在了一辆崭新的把子上挂着两朵大红花的永久牌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由两个男人扶着,六十女坐上去后,扶车的两个人便笑着把车子交给了新郎,新郎便在鞭炮声中骑上车走了。后面跟着七八个骑车护送的人。剩下的人都挤在了拉家居的拖拉机上,也开着走了。我在车上看见六十女妈妈一门扶着门框站在家门口抹眼泪。

到典礼的时候,我才又一次看到了新娘——我的小时候的伙伙六十女。她现在己经出落成一个美人了。在这天盛状打扮下,她的美貌让在场的男人都侧目暗赞。她穿着一件绿毛衣,上面罩着一件二排扣的红条绒西装。一条卡其色的直筒裤下面配一双红色的半高跟皮鞋。胸前别一朵红花。衣服和裤子都熨烫得平平整整。又得体又贴身。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她窈窕的身材。两条黑油油的辨子垂到腰际以下。辨梢上分别用皮筯扎着红丝带,扎成胡蝶节的样子。头上两面各别一个粉色的发卡。杏眼低垂,面如疑脂。却难掩脸上的娇羞和洋溢的幸福。一看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对她的婚姻是满意的。再看新郎,虽不是一表人材。但是至少也没有缺点,是一个普通又普通的庄稼人。体骼健壮,面色红黑。小眼睛,塌鼻梁。微微外突的嘴。一张方正的脸。也不算难看。只是看上去比她大。没有新娘那样的稚嫩和青春气息。

回来以后,我们也去看了换过来的新娘。在一群闹洞房的人中间,我窥见一个胖的慵肿的姑娘:小眼睛,塌鼻梁,微微外突的嘴,方正的脸。和她哥哥一样的长相。只是男人长这个相不算难看。但女人长这个相,就算得上难看了。好在她皮肤白。不然真是一个女李逵。闹新房的人对我们说:姑娘们快出去,我们摸新媳妇的奶子哩,这么大块头,摸上去肯定过瘾地很"。

另一个说:“什么过瘾不过瘾,就跟摸羊肉一样的感觉。软酥酥儿的。”

“那你一边去,回家抱个羊摸去得了......"


后序 


  自六十女出嫁后,就再没见过她。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六、七年,说浑浑噩噩,是因为这几年我过的都是散漫无趣的日子。劳动吧,不能像六十女一样用心而能干,针线活呢,又不爱做。因为我两个哥哥都考了学,家中有许多书,一有闲时间,我就沉迷于那些书中。书又不能当饭吃。爹爹就很为我这种散漫的日子担忧。他说:“你这样拿不起锨,摅不动针的样子,将来嫁人有你受的。那个六十女,和你一同岁,嫁了个没婆婆的人家。自己里一手,外一手。把日子搭理的红红火火的。好名声都传到娘家门上了”。

这一年过春节闹社火。在看社火的人群中我又见过六十女一次。她比初结婚时稍胖了些。穿得干净而整齐。还是两条黑油油的长辫子。还是那么美。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也穿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她说这是她的孩子,大的男孩六岁了,小的女孩四岁了。

她换过来的那个胖嫂子却一直不怀孕,几年来都在四处求医。那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她瞎眼的婆婆也不错。碰上人总要聊上几句。说到不孕,会好不避讳地说:“大夫说我太胖了,怀不上娃娃是肚子里的管子让油堵住了。”

后来,我也出嫁了。因为我嫁得远,就再也没有见过六十女,也没有再听到过她的消息。






作者简介


谢小兰,网名冷月或冷小月。甘肃武威人,喜欢写作,犹喜诗作。人生格律是:心中有梦想,万事皆随缘。但求功夫到,其余作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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