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457
左邻右舍
谢小兰
左边邻居家养着三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六岁了。二的也是个女孩,四岁了。小的是个男孩,刚满一岁。她家两个女孩总是在我家墙跟下偷偷拉屎,拉完屎就跑回家去了。头几天我体谅她家孩子多,顾不过来。就没有说什么,自己拿铁锨铲了。但是后来天天如此。有时我从地上回来,门前墙跟下一排溜儿二三坨,爬满了苍蝇,看着实在恶心。便给她们的妈妈说,让她管管孩子们。她们的妈妈和我年龄相仿。但她很少和人交往。平常在行道里碰上了也不打招呼,就像不认识一样。我去她家给她说的时候,她在屋里给男孩喂奶,但我把事情说完后。她说:“不会吧,我家孩子都在家里上厕所的,我天天给她俩擦屁股哩。还不是你家的林林拉下的?"
“我家林林拉下的,我会来给你说吗?"我一听就有点生气,“有一天我出门,看见你家彤彤蹲在那里,见我出来,提起裤子跑了"我说。
她不说话了,板着脸低头喂孩子奶。我凉在那儿,自己无趣,说了句“给你两个孩子说说,拉屎到厕所里去。”就出来了。
可是像和我挑战似的,第二天我从地上回来,门前墙根下照样摆着二坨屎。而且接连三天都有。我非常气恼而不平。想碰上孩子们吓唬一下她们,谁知那二个孩子远远地看见我来,便一溜烟进了门,上前去搡门呢,往里闩着,只好作罢。
左邻家的女人叫姚水香,长得细皮嫩肉,说话细声细气,看上去有一种妖娆之美,不像个乡里女人。她男人是煤矿工人,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家中的农活都是她公公婆婆包揽了。她只是在家带孩子。偶尔见她下地干活,也用头巾,口罩,手套,帽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不知是怕太阳晒着热呢?还是怕太阳把她晒黑了?
右边的邻居家的女人却恰恰相反,相貌一般,皮肤粗糙,她的脸洗过跟没洗过没啥大的区别。一头硬而厚密的头发。不管多热多冷的天气,干活都从来不顶头巾,不戴帽子,不戴手套。
她说;“帽子戴上不透风,口罩戴上不透气,手套戴上干活不灵光。"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天生的不折不扣的农村女人。而且,她在前行道说话,后行道的人也听得见,她在行道头说话,行道尾的人一定也听得见。
她男人虽然也是农民,却常年在外打工,和我一样又没有公婆,所以家中一切农活,都有她一人承揽。她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十岁了,上小学三年级。小的女孩八岁,刚上一年级。右邻的女人名叫曹风莲。
我在她们两家中间,在院中常常就听见曹风莲的骂声,有时骂孩子,有时骂姓口。喂牛时骂牛,喂羊时骂羊,喂鸡时又会骂鸡。她不但说话嗓门大,而且总是曝粗口。喂牛时她骂牛:“我把你个卖X,把你急死了,抢什么抢,就给你喂哩,迟一口饿不死你吧。”
喂狗时她骂:“驴日的条件还高得很,今天没给调点菜还不吃,不吃饿死你这驴日的!"
喂羊时她骂:“这些死不掉的卖X们,一天价咩,咩地叫,吃饱吃饿就这个怂样子,老娘就不喂你们,往死里呱喊去"只有她不在家中时和晚上睡觉时听不见她的声音。每天早上六点多,她往外面拉牛时,就会听见她吆喝牛的声音。所以我家孩子说:“妈,我们就不用订闹铃了,苏坡的妈妈就是闹铃,听见她骂牛你起床就对了。”苏坡是曹风莲儿子,和我儿子同岁。上同一个年级,曹风莲还是个眼里操不得沙子的女人。爱憎分明,好打抱不平。而且她对左邻也似乎抱一种轻蔑和敌意。她说:“姚水香那种人,我就看不上,说话嗲声嗲气的,死x里冒热气,一听就不是痛快人。”
但我把姚水香家孩子在我家门前拉屎的事说给她时,她说:“你瞅着些啊,抓住了拿上个条子抽几下,看还敢不敢,娃子们也是摸人脾性的”。
结果有一天,我从地上回来时,老远就听见行道里有嚷嚷声,曹风莲的大嗓门尤其明显:“你地娃娃在人家门前拉屎你不管,还不让人管了,可笑地很”
"又没有在你家门前拉屎,你管那么多干啥"听见是姚水香细声细气的声音。
"你这是啥话?人家孩子把屎拉到你们门前你舒服不舒服?我过来过去看见还臭地很。明明是你们娃娃不对,不教育娃娃,还要给娃娃撑腰,你讲理吗?"
曹风莲的声音:“吃地不多你管地多,与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把我娃娃吓坏了咋办?”
“吓坏了吗?吓坏了医院门开着哩。"
当我走到跟前时,还没开言,曹风莲一把抓住我,“你来说,她们家娃娃在你们家门上拉屎,我正好看见了,拿条子吓唬了一下,就抽了一条子,就不依不饶了。”
姚水香一看见我来了,拉着孩子就进门了,家门“哐”一声拍住了。
曹风莲还给我连说带骂说个没完,我只好劝她:“算了,别生气了,人家不讲理,我们也不能跟着不讲理。犯不着生这种气。”
“今天给你争了个皮袋,惹了我一身臊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生气了,回家做饭吧,中午了,娃子们放学要吃饭哩”。我连搡带劝,把她推到了她家里。又劝慰了一阵,自己也回家来做饭。
从那以后,左邻家的孩子们再没有在我家墙跟下拉过屎。曹风莲却说:“姚水香一家子,连她婆婆和公公见了我都呆着一张脸。呆她呆去,我又不害怕,谁是吓大的。”
因这件事,我在心里又感激又佩服曹风莲的为人。而且,和她做邻居的好处多了,有几回,我家娃子们玩时把铁锨和铲子忘在了行道里,也是她拾下还给我的。还有一回,我上地浇水时锁住家门,结果插在锁空里的钥匙没有拨。回来开门,翻遍了衣服口袋也找不到钥匙,急得我沿路到浇水的地里去找了一遍,毫无踪影。因为是一串钥匙,不光是家门上,连屋里书房门和柜子上的都有,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结果曹风莲从地上回来后,哧哧地笑着走上来把钥匙赛到我手里,然后开骂:“驴日地,你急着吃席起哩还是怎么地,钥匙插在锁子上就不管了,要不是我给你拿上了,让人给丢到粪坑里去。"
我如释重负,怀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接过钥匙。听她说:“给我买个雪糕去,报答一下我。”
然后我一面道谢,一面果然去行道口铺子里买了两个雪糕回来。
她就坐在我家门前的一根木头上等我。我也坐下来,一人拿一根雪糕吃,一面凉快,一面吃雪糕,一面喧谎儿。她就问我:“粮食快黄了,你们家王祥今年回来收庄稼不来?”
我说:"前天打电话,他说不回来了,今年我们种的麦子少,到收秋货时再回来”。
又问:“你们老哥回不回来?"
她说:“我不让他回来,远路风尘的,来回路费贵不说,一个月又挣不到钱了”。
然后互相打趣都是想钱疯。正笑着,右邻家家门吱吜一下,姚水香走了出来,她向这边看一眼,呆个脸不说话,走到那边一堆柴货前抱了一抱柴就进去了。接着她两个女儿也跑了出来,看见了这边的我和曹风莲,一溜烟又跑了进去,并啪地关上了家门。曹风莲低声说:“她家那两个丫头子,从那次我抽了一条子后,见了我就跑,有几次我路过,大的那个头趴在门缝里朝着我吐吐沫唾我,我说你再唾我拿针把你嘴缝住哩。她就把头缩回去了,以后见了我就跑掉了。”
又说:“娃子们惯不得,你不能给好脸色的,"又往往前门凑一下说:“你说,同样都是女人,她(姚水香)咋就那么好命呢?男人月月都有钱,地上的活又公婆全干了,难怪把她干净的跟娘娘似的”。说话间,雪糕吃完了,看看日影儿不早了,便站起来,拍一拍屁股上的土,各人回家做饭。
左邻姚水香貌似一副万事不求人的样子。不与人交往,不言笑,甚至不到人家借东西,也不关心她家之外的任何事。虽然是邻居,曹风莲和我总有谁用谁的时候,比如碰上粉食,推磨。一个人拿不动袋子。总要用另一个来帮助抬到车子上。比如碰上出门有事,恰好又赶上这天要地里浇水,就委托另一个人把水浇了。比如谁家的牛下牛娃子,羊下羊羔子,猪下猪娃子,总是互相帮衬着完成这些事。但姚水香从来不用我们俩,当然我们有事也不会想到用她。也许是因为我和曹风莲男人是没有工资保障的打工仔,而姚水香男人是有工资保障的工人吧,她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况且她还有公婆做她的后盾。
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这年冬天,姚水香的公婆去了她小姑子家看姑娘,她小姑子嫁到了外地天祝,结婚五年了,老两口没去过一次。这次因为姑娘又生了二胎,老两口便仗着看月子,一面去看看姑娘,好解这几年的心头之焦。
走了刚刚二天,天便下了一场大雪,这天半夜里,我睡意正浓,听见有人喊家门,还有孩子的哭声,以为在做梦。仔细一听,果然听见有孩子哭,庄门被拍得啪啪响,有人“嫂子,嫂子”地叫个不停。我惊得一下坐起来,拉开灯,披上衣服边穿边去开了门。见姚水香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手电,着急地说:“嫂子,我家亮亮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了。他们奶奶爷爷不在家,怎么办呢?你过去看看吧。”
“这冷冬寒夜的,你白天没去看大夫吗?"我说。
“下午看着有些不对,家里有感冒药,我给喂了,谁知半夜就烧起来了,你过去看一下吧,还是你陪我去卫生院看看去?"
“三更半夜的,我棉裤还没穿呢!”
我见她一个女儿站在她家门上雪地里哭着喊妈妈,就说:"你先回去看孩子去,我去穿好衣裤就过来。"
她边走边说:"那你一定要过来啊。"
我又返回屋里,两个孩子也醒来了,爬在被窝里问怎么了,我一边穿裤子一边对孩子们说:姚水香家老小孩子发烧,让我去看一下,你们两个听话,乖乖地睡觉,我把家门往外锁着,你们别起来,我一会儿就来了。”说着就拉灯出了门。
刚出门,就碰上了曹风莲,原来她把曹风莲也叫来了。
于是两人踏雪到姚水香家,见她两个女儿又坐在炕上哭。姚水香抱着小的儿子拿一个汤勺给喂水。见我们进来,赶忙说:“两个嫂子,快来看看。”
我们近前一看,见孩子烧的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用手一摸,头上和小手都火烫。
曹风莲先说:“这样子得进医院去,娃娃这么喘,该是肺炎的症兆”。
“这三更半夜的,喊谁的车进医院呢?”我说。
“你把钱准备上,让田霞给你把两个娃娃领到她家里去看着些,我和你抱上孩子去卫生院看看,要是孩子没啥大问题就回来了,要是严重的话卫生院的苏大夫有医院的急救电话哩。"
曹风莲说:“就是钱贵些,孩子要紧啊!”
“只有就这样了。”姚水香说着就把孩子给我和曹风莲包裹,自己取钱收拾衣物。
手忙脚乱了一阵,曹风莲和姚水香锁上门抱着孩子去了卫生院,我领着姚水香两个孩子到了我家中,打发和我家的孩子挤在一起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去问曹风莲情况。她说:“孩子烧得起了风,卫生院苏大夫打了急救电院,姚水香抱着孩子去市医院住院了”。又说:她家的两个孩子你给喂上,她家的牲口还得我给喂上。你看,谁能保住一辈子不用谁,姚水香平日那么牛逼,你看昨晚那个可怜相,没想到也有求人的时候”。
第二天,姚水香的公公婆婆就回来了,到我家领两个孩子的时候对我和曹风莲十分诚恳地表示了感谢和歉意。
人说远亲不如近邻,遇上曹风莲这样热心肠的邻居,真是像遇到了亲人一样幸运。
从此,我们左邻右舍之间再也没有嫌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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