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渡舟
在《医经》类里,有《黄帝内经》十八卷;《黃帝外经》三十七卷,以及扁鹊白氏旁篇等著作。这些书主要论述血脉、经络、脏腑阴阳表里的生理病理变化。还罗列了针砭汤液等治病方法。所以,本书的内容与现在的中医学基础理论极相近似。在《经方》类里,有《五脏六腑痹十二病方》《风寒热十六病方》《五脏六腑疝十六病方》《五脏六腑疸十二病方》《妇人婴儿十九卷》以及《汤液经法》三十二卷等。这些书除讲求病证外,还对草石药物的性味配伍治疗进行了阐述,它为复方治病用于临床奠定了基础。
张仲景继承了《医经》与《经方》的学术成就,推广了六经辨证临床价值,制定了理法方药的治疗体系。并在继承的同时,结合自已的经验和见解做到了发扬光大与推陈出新。他将伤寒与杂病共论,汤液与针炙并用,这就打破了《素问*热论》的六经只辨伤寒的局限性。张仲景六经辨证的实质,是以人体的脏腑经络营卫气血的生理病理变化做为辨证的客观依据,又以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的发病规律做为辨证的纲要与指针。因此,无论伤寒、杂病和它们互相挟杂的复杂问题,都能用六经辨证方法概括而无遗。
六经辨证的理论经仲景建立以后,中医才掌握这一武器而与西方医学相抗衡,并且出神人化立于不败之地。更值得一提的是《伤寒论》能够在千百种的药物中,选择了最有效的药物和最适当的剂量,组成具有最高疗效与惊人贡献的方剂,这在其它医学之中很难做到。
举例而言,桂枝汤仅五味药,它具有解肌驱风、调和营卫'调和脾胃、调和阴阳的独特作用,但组方与剂量又很严格。如果此方的剂量芍药大于桂枝之上,则就不叫桂枝汤,而叫桂枝加芍药汤,则为治疗太阴病腹满时痛而设;如果桂枝的剂量大于芍药之上,则就不叫桂枝汤,而叫桂枝加桂汤,则治疗"奔豚"气上冲胸之证。这就看出本书无论药味和剂量,做到如此严格地步'所以才称它为经方。实际上经方具有规范性、标准性'科学性和实践性的特点。
由上述可见,辨证论治的开山是张仲景,他在中医领域里的影响极为深远,如晋之王叔和,唐之孙思邈,金元时期之刘、李、朱、张,清之叶天士'吴鞠通等人,无不服膺仲景之学,而后方有所建树。
据统计,在中医学典籍中,惟《伤寒论》注家为最多,见仁见智,蔚成洋洋大观,既丰富了仲景学说,又推动了中医学术不断发展。中医之经典著作如《内经》《难经》等书,如果不精通《伤寒论》之学,则难窥其项背。所以,我认为《伤寒伤》乃是中医学之魂,此亦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事实如此,而何疑之有?
二、《伤寒论》祖本探源
由此可见,把《伤寒论》原本的.证.在前,.方"在后的体例,改成方证同条、比类相附,乃是孙思邈开其先例,宋治平校注《伤寒论》时,承袭了孙氏的"方证同条,比类相附"的体例,这是显而易见之事。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仲景之书在其历史长河中,发生了三次大的变革:经晋王叔和的撰次整理此其一;唐人孙思邈倡方证同条之义此其二;宋臣林亿等大校注治平本时沿袭了唐本"方证同条之义",又及于《金匮要略方论》,此其三。基于以上理由,我认为唐本与宋本的《伤寒论》已非王叔和撰次之旧,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调整与移动。那么,我可以说流行于世又能接近叔和撰次之原貌,也未受唐、宋两代"方证同条"之影响,恐怕只有现在仅存的《金匮玉函经》了。
这本书虽然也经过宋臣的校注,但他们小心翼翼地"依次旧目,未敢移动,今据宋臣之疏序可以证实:《金匮玉函经》与《伤寒论》同体而别名,欲人互相检阅而为表里,以防后世之亡逸,其济人之心不已深乎?细考前后乃王叔和撰次之书。……国家诏儒臣校正医书,臣等先校定《伤寒论》,次校成此经,其文理或有与《伤寒论》不同者,然其意义皆通圣贤之法,不敢臆断,故并两存之。凡八卷,依次旧目总二十九篇,一百一十五方。"
我们从宋臣疏序来看,可有以下几种的理解:1、这本书的"前后"【指证在前,方在后的體例】,乃是王叔和整理原书之体例,非为出自六朝或唐人之手;2、宋臣认定此书确为仲景所著,所以可与他们校注的本子,乃是同其体,别其名而已;3、此书可与校注本互相检阅,也可以互为表里,这样作是为了"以防后世之亡逸"而设;4、宋臣对此书的内容,采取了慎审态度,认为"其文理或有与《伤寒论》不同者,然其意义皆通圣贤之法,不敢臆断,故并两存之",这就说明了不改动主本的真实意义。
所以宋治平本校注的《伤寒论》版本既有改革了的原来证在前、方在后的版本;而又保存了证在前、方在后的原貌。这种"故并两存之"用心之苦亦跃于纸上;5、此书"凡八卷,依次旧目,总二十九篇,一百一十五方"。从以上的"依次旧目",说明了此书条文未加变动,因此它逼真了叔和撰次之旧。然而,此书第一卷有"生熟二脏之间","故张仲景曰"的第二人称,显然为后世医家粗人之文,不得与正文混为一谈。
三、《伤寒论》的文法举隅
举例而言,第70条(赵本下同)的前半段"发汗后恶寒者,虚故也。叙证时方药皆略,则属于"宾文"之义。下半段的"不恶寒但热者,实也。当和胃气,与调胃承气汤。"所叙内容,辨证论治齐备,辨证思想突出,故属于"主文"之义。本条文一共有27个字,"宾文"9个字,"主文"18个字。如果只写主文的18个字,则使人读之索然乏味。加了9个字的"宾文则效果极佳,文简而义深,第一、藉助了虚证以烘托出主文的实证,自有水到渠成,而使人肯定无疑;第二,又可以从"实"以例"虚",反主而为客,则使两个问题,彼此印证,相得益彰,咀嚼不尽,玩味无穷。
再举一个例子,第71条前半段【太阳病,发汗后……,至胃气和则愈】其文有证而略脉,则属于"宾文"。下半段则脉因证治齐备,而属于"主文无疑。这一条的"假宾定主"文法,较第70条的义理为胜。第一'纠正了时医一见咽燥口渴,动手辄用滋濡之弊。第二,清晰地指出了下焦太阳蓄水,小便不利的口渴病变为气不化津。结合临床而论,蓄水而津液不化的口渴,反用生津止渴之药治疗'临证所见为多,试举一例于后。
患者张xx,口渴欲饮,饮后又渴,咽喉似痛非痛,如有物梗,小便不利,脉来沉弦,舌苔水滑。余辨为气寒津液不化之证,悉摒生津止渴之药。为疏"茯苓30克、桂枝12克,泽泻15克,白朮10克,猪苓15克。此方仅服6剂,则小便畅利,其病全瘳。由此可以证明,仲景在"胃中干"的口渴上,而下落滋阴养液之窠臼,提示了消渴'小便不利的下焦蓄水五苓散证治。"宾文"写的恰如其分,"主文"则另辟蹊径而别具一格,又能针对俗见变津干为津聚之妙,烘托入微,使人叹为观止。
(二)虚实反正"虚"非是空虚无物,乃是义藏于内的一种文体。"实"是对虚而言,是脉因证治,一目了解,毫无隐晦的一种写法。例如:第23条在"一日二三度发"前提下,连举三种转归,仲景就用了虚实对写文法。第一个转归是:"脉微缓者,为欲愈";第二个转归是:"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第三个转归是"面色反有热色者,……身必痒。"在此仲景写证而略脉,不与上两段等同。这并非仲景疏漏,乃是在"实写"之后,改用了"虚写"文笔,必然要引起人们的注意与猜想。
古人有"虽是无声胜有声"之说,从发热身痒太阳之小邪末解,则其脉必见浮,亦呼之欲出,跃于纸上。所以不写浮而脉自见,似比实写更能引人联想翮翩。现在谈一谈反'正的文法。"正"和"反"相对而生。仲景行文布局,有的从正面来写,有的也从反面来写。凡是正、反两写之文,反面比正面所取得的效果更为精彩。
举例而言,第159条"伤寒服汤药,下利不止,心下痞鞭,服泻心汤已。以上18个字证治俱全,属于正面的写法。"复以它药下之,利不止,医以理中与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余粮汤主之;复不止者,当利其小便。"这47个字,则与"正写"相反,是仲景设法御变以引伸",心下痞"、"下利"的各种病理变化和各种治疗方法。这种"反面"的写法,剥去一层,又有一层,能讲得详,论得透,又不受"正面"文法之拘束。夫正与反在事实上也是不可分割的,所以仲景写的"反面"文章也正是补充"正面"文章之不逮。因为辨证方法是多样化,不能停留在一个模式之上。
(三)对比发明"对比"文法,是对证候的两方,进行排列对比,分析研究,互相发明的一种方法。例如第12条的。太阳中风。的桂枝汤证,和第13条的"太阳(病的桂枝汤证,看来两条极相近似然其重出之义经过对比之后,我们发现第12条冠以”太阳中风”四,而第13条则只提"太阳病”缺少中风"两字。由于排列对比,看出第12条的桂枝汤局限于太阳病中风。而第13条没有”中风”二字,则桂枝汤可以泛治太阳病汗出恶风的一切表证。于是桂枝汤治疗的狭义和广义之分灼然可见,达到了辨证论治的目的。
如第93、94、95三条并列,分析三种不假药力而汗出的不同机制。第93条的"冒汗",可责其虚;94条的"战汗"为邪巳外解;95条的"自汗"则为卫强荣弱而邪不去。三种汗出进行对比",则引导辨证思维活力自在其中。总的来说仲景的文法、无论宾主、虚实、反正、对比等等,都是从两个方面立论,具有一分为二的辨证法思想。所以,做到了文简义深,奥妙无穷。至于"夹叙、倒装"等文法,从略不述。
四、从《伤寒论》书名谈起
《伤寒论》十卷二十二篇,本来是伤寒与杂病有机联系,互相渗透,相互为用的一部书,自宋治平梓版简称《伤寒论》以来,使人误解为《伤寒论》是专论伤寒热病的专著,而其杂病部分,则认为尽收于《金匮要略方论》之中,这种看法陈陈相因,一直流传至今。殊不知伤寒与杂病只能合论,方可体现两者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把杂病从伤寒中分开来讲,则大失仲景著书之旨。
这是因为单纯病伤寒者少,而与杂病相兼者多。所以只论伤寒不及于杂病则不够全面。况且人分男女,体有强弱,年分老幼,感邪虽一,而发病则异。如果辨证不明杂病之理,则亦不能明伤寒之治。又有先患它病,后患伤寒,内伤外感杂揉出现,难求一致。所以,就不能用伤寒一种发病形式而统摄诸病之原委。
柯韵伯深有体会地说:"伤寒之中最多杂病,虚实互呈,故将伤寒、杂病合而参之,此扼要法也。柯氏之说,我认为非常正确。重要的是,六经辨证原为诸病而立,非为伤寒一病而设,方有执曾有.论病以辨明伤寒,非谓伤寒之一病也",他的论法使人眼界大开。由此可知,《伤寒》是将伤寒与杂病有机结合起来,以发挥六经辨证之特长。
如果把伤寒与杂病分成两个内容来论,我认为都是和仲景之学格格不入的。如果用这种分开的思想来指导学习,恐怕是降格以求,则就难免失其大而得其小了。
学习《伤寒论》是为了提高辨证论治水平和掌握理法方药的治疗规律,这就是"从大处着眼",这样才能求到。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的境界。余不敏,从事中医有五十余年之久,总结起来,《伤寒论》方法治疗外感热病的机会不过十分之三,而治内科杂病则十居其七,事实如此,胜于雄辩。
《伤寒论》的"伤寒",亦有广、狭之分。广义之伤寒,正如《伤寒例》所说:"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成无已注:温暑之病,本伤于寒而得之,故太医均谓之伤寒也。《肘后方》也说:"贵胜雅言总呼伤寒",而《素问'热论》的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这都属于广义伤寒之辞。
狭义伤寒,正如《伤寒例》所说:"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秘,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成无己注:"其涉寒冷,触冒霜雪为病者,谓之伤寒也。"这是说的狭义之伤寒。《伤寒论》既以伤寒名书,又论述了伤寒、中风、温湿、暑暍等多种热病的内容,说它是广义的伤寒而似无可疑。但是,如果从其内容分析,则发现仲景所论之重点仍在于狭义之伤寒。何以见之?试从仲景条文排列来看:第一条论太阳病的提纲证,第二条论太阳病中风脉证,第三条论太阳病伤寒脉证,第四条令人可怪的未论温病脉证,而反论述了传经问题。延至第六条才讲述温病的情况。
从条文衔接来看,第二条可以接第十二条的桂枝汤证;第三条则可接第三十五条的麻黄汤证,这种写法叫做头尾相顾,形成辨证论治的完整体系。惟独第六条的温病则无明确的条文与之相接... ...所以说温病的行文有头而无尾,更缺少相应的治疗方法。反映了仲景对温病只能为宾,而不能为主。有的学者提倡的,寒温统一。这只是个人见解,自当别论,而不能分庭抗礼混为一谈。
五、六经经络学说之我见
以上两种意见进行激烈的辩论。我认为对待古典医着研究,应当坚定的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运用辨证法的思想方法观点认识问题分析问题,才能避免形而上学主观片面唯心主义的错误。凡是主张"非经"说的,他们坚决不承认《伤寒论》与《热论》两书在历史上的渊源。因此,他们挖空心思用种种说法来诽谤经络的六经。殊不知如果经络的六经格局被破坏,则《伤寒论》全局皆非。对发病时脏腑经络的生理病理客观规律,则全然不解。
我们认为《伤寒论》的问世,乃是我国中医学发展的总结。所以,它的来龙去脉都有秦汉时期的医学痕迹,也都有它的继承内容,例如仲景提的"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汤大论》等书,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明朝人吕复说过《伤寒论》十卷,乃后汉张机仲景用《素问·热论》之说,广伊尹《汤液》而为之。"日人丹波元胤也说:"阴阳五行,汉儒好谈之。五脏六腑,经络流注,《史记·篇仓》传间及于此,《汉志》亦多载其书目,仲景生于汉末,何独摒去?"
我认为吕复的话,讲出了《伤寒论》的学术渊源与一脉相承之旨;丹波氏则说出两书历史很近,焉有不继承经络之理。他们的认识,闪灼着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辨证法的光辉思想。非经论者,废除了经络以后,换上了很多概念性的东西,什么六病"、"症候群"、"阶段"、"地面"、"控制论"、"系统论"等等。这样,他们把经络学说从中医理论中踢出大门之外,他们根本不知道邪气客入人体,经络先受方能逐次入里。所以,《素问·皮部论》指出:"凡十二经络脉者,皮之部也。是故百病之始生也,必先起于皮毛,邪中之则腠理开,开则入客于络脉;留而不去,传入于经;留而不去,传入于腑,廪于肠胃。"
由此可见,经是受邪之体,也是传入的道路。经言皇皇,为何不见?由于”非经之说渐深,有的老师讲《伤寒》课不敢提传经,把经络的存在,当做了反科学的东西,岂不咄咄怪事。经络学意义深远,有他的独特理论,决非诸家纷纷为了经络一线而聚讼不休。实际上经络在人体起到了联系、沟通、交流、转化、促进等种种作用。凡是认为中医理论具有整体观和辨证法的,离开经络学说则寸步难行。
《素问·热论》说:"巨阳者,诸阳之属也,其脉连于风府,故为诸阳主气也。风府穴在脑后入发际一寸,大筋内宛宛中,为督脉阳维之会,能有总督诸阳之权势,故为"诸阳主气"。所以太阳能"总六经,统荣卫,肥腠理,司开阖,卫外而为固",与它的经脉大有关系。我们认为太阳经脉是主表的物质根据,因此,太阳受邪则经脉先病。《伤寒例》说:"尺寸俱浮者,太阳受病也,当一二日发,以其脉上连风府,故头项痛,腰脊强。"说明了太阳的生理病理变化,无不与其经脉相关。
医之始,本岐黄。我们讲经络,明气血,乃宗岐黄之旨,有论点、论据为证。而企图从《伤寒论》中取消经络,岂不令人大吃一惊!太阳经不但主表而且表现在脏腑连系上更为突出,因为太阳之经脉内系膀胱,如果太阳在经之邪不解,而邪气随经入里,则可出现膀胱腑证。例如:第124条的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鞭满。小便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
吴又可注曰:"案伤寒太阳病不解,从经传腑,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者愈。血结不行者,宜抵当汤。"
第71条的:"太阳病发汗后,……若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者,五苓散主之。"此证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系水邪结于膀胱,而使太阳气化不及,上不能润,下不能化,所以渴而小便不利。太阳经证,有伤荣伤卫之分;太阳腑证,则有病血'病气之异。
充分反映了太阳经腑的内在连系;以及本经发病的系统性和规律性。然而足太阳经脉又络肾属膀胱;足少阴经脉贯脊属肾络膀胱两经互相连系,故太阳与少阴成为阴阳表里关系,构成阴阳互通与"实则太阳,虚则少阴"。的转化之机。例如:第293条的"少阴病,八九日,一身手足尽热者,以热在膀胱,必便血也"。
钱璜注曰:一身手足尽热者,盖以足少阴肾邪,传归足太阳膀胱也。肾与膀胱,一表一里,乃脏邪传腑为自阴还阳,以太阳主表,故一身手足尽热也。热邪在膀胱,迫血妄行,故必便血也。而第301条说的更为精辟:"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细辛附子汤主之。"此证察其发热,则寒邪在表,诊其脉沉,则阴寒在里。表者,足太阳膀胱也;里者,足少阴肾也。肾与膀胱,一表一里,而为一合,表里兼治。"
由此可见,六经经络学说的连系关系,在辨证中能够分析出太阳病的经证;随经入里的腑证;由太阳内犯少阴,或由少阴外出太阳的阴阳寒热转化等证,体现了张仲景说的"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的病理变化奥旨。“非经”说者,否定了六经经络的存在,自以为甩掉了经络羁绊,但是适得其反,无论病理上,经络脏腑连系上,辨证论治上,必然是心无主见,手忙脚乱,不能掌握阴阳表里辨证论治的内涵和客观规律。
黄帝曰:"经脉者,所以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又说:"凡人之生,病之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莫不由之。"经络学说如此地重要,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使中医药学不断地向前发展。为了中医理论和伤寒学的健康发展,抱着争鸣精神,提出自己的见解,请大家指教!
六、《伤寒论》的六经提纲
所以,书中之有提纲,乃是必然之举。如果著书胸无定见,不讲文法,平铺直叙,缺纲少目,则读如嚼腊,此虽有书,亦不足以为书也。如此而欲达到文以载道,成为传世之作则岂非空话也。《伤寒论》乃是一部医文并茂,言简意赅之巨著,其中提纲,子目,仲景虽未明言,然读书如饮水,冷暖而入自知也。
然则"纲。之义为何?考《书经'盘庚上》曰:“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韩非子也说过:"善张网者引其纲,不一一摄万目而后得。"由此推知,凡书中之提纲,皆具有统摄与指导之意义,而《伤寒论》除体现了仲景对疾病运动规律的正确认识之外,同时在写法上也是以纲带目,主次有序,前后联系,首尾相顾,古人所谓"鳞甲森然"者也。
那么,《伤寒论》之提纲体现于何处?
目前对提纲的认识可分为两种:一种主张以六经做为辨证提纲,其理由认为仲景辨证方法,总不离六经之范畴。这一观点,为国内大多数医家所赞同。另一派指国内少数医家,亦包括日本国古方派,他们认为仲景辨证提纲不是六经而是阴阳,只要辨出是阴是阳,则表、里、寒、热、虚、实等情自可迎刃而解。这就在伤寒学上形成了一宗六经,一主阴阳的两种观点。
我们认为《伤寒论》确实有以阴阳为纲之处,如《辩脉法》的凡脉大、浮、数、动、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弱、弦,微,此名阴也。可见仲景以阴阳为纲而统摄辨脉之法也;《太阳病上篇》第7条的.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此又以阴阳为纲统摄,辨证之大局也;(太阳病中篇)第58条的。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此仲景又以阴阳为纲概括治疗之大法也。如此看来,阴阳似乎可以代替六经而为《伤寒论》一书之提纲矣。然而,阴阳作为辨治总纲,大则大矣、美则美矣,而其义犹末尽善也。
何以见之?因为中医阴阳学说是建立在唯物论基础之上的,物有象'故阴阳必须应象。若应于人,则五脏为阴,六腑为阳;血为阴而气为阳;荣为阴而且为阳也。所以《伤寒论》以太阳应膀胱,阳明应胃家,少阳应于胆,于是六经辨证体系始得以建立。倘无脏腑经络之形客观存在,则阴阳无象可应。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就无法进行辨证论治。可见阴阳不能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后世医家不识此理,企图把阴阳与六经分开。殊不知阴阳如果没有六经物质基础,则使仲景之辨证论治之道无法进行。
《伤寒论》向有397法之称,若无纲目之制,则读者未有不望洋兴叹。于是仲景锦心绣手,于六经之首各设提纲证以统摄之,开宗明义,提要钩玄,以反映本经病证的脉证特点和主要病机,故为方有执、钱虚白、徐灵胎、柯韵伯等伤寒大家所公认,亦为后世广大学者所遵循。
可惜的是,有的同志由于对提纲证之义不做深入分析,为了否定"提纲"竟提出太阳病提纲未言"发热"二宇从而否定六经提纲理论。可以看出,这些同志对仲景之学,柯琴之注缺乏系统的研究,对仲景为何不提发热之底里,则更茫然不解。仲景曾在第三条说过: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很清楚,他提发热时用"或"字;提"恶寒”则用"必"字。仲景认为发热乃后现之证,所以,不列入提纲之中。柯琴指出:"太阳为巨阳,阳病必发热,提纲亦不言及者,以始受病,或未发热故也。此言深获仲景之心。
否定提纲说的同志们认为,六经提纲证内容过简,不能概括六经的"所有病证"。这表明,这些同志尚未领会"纲"之概念和意义。纲"为网上之绳,喻事物最主要的部分。凡张网者必先引其纲,方能有条而不紊。纲举而后目张,所谓"不一一摄万目而后得也"。这一道理还是柯琴讲得妙,他说仲景择本经至当之脉证标之,而为六经之提纲也。如果不符合"至当"二字者,则就宁缺勿滥又有何不可?如果要求所有脉证都在提纲条里一一体现,那还有什么"纲"可言呢?至于说提纲是研究《伤寒论》的"桎梏",则更是危言耸听。提纲挈领,以纲带目,乃善于文之所为也,焉有反使人愈发湖涂之理?
所以,柯韵伯在强调了六经提纲的意义之后,又进一步指出:读书者须紧记提纲以审病之所在,然提纲可见者只是正面,读者又要看出底板,再细玩其四旁,参透其隐曲,则良法美意始得了然。柯氏不但举提纲以审病之所在,又能由正面至底面,四旁,分出纲与目的不同层次,提出辨证的具体方法,其体会之深,论述之精辟,令人叹为观止。历史上象柯韵伯这样赞同提纲说者大有人在。他们研治伤寒之学非但未被提纲所束缚,而且各有成绩,铮铮有声,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那么,"桎梏"之说可以休矣。
综上所述,提纲是起指导统摄作用的关键,凡是科学研究,著书立说,莫不以提纲突出首要,然后文义得以实施。《伤寒论》于六经辨证中各有提纲一条,犹大将之建旗鼓,使人知有所向,这是何等重要之事,然竟遭如此非议,岂不令人费解?《伤寒论》贵在能指导实践,我们既要从理论进行研究,也应从临床加以验证。为此,仅以太阳病提纲为例,对其指导临床之意义略抒管见。
“太阳”指的是足太阳膀胱经。《素问·热论》云:"巨阳者,诸阳之属也,其脉连于风府,故为诸阳主气也。"因此,太阳才有总六经,统荣卫,司一身之表的功能。凡风寒等邪犯表,太阳必首当其冲。此时正邪相争于表,故其证候之提纲即如第一条所云:"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柯韵伯认为:"观五经提纲,皆指内证、惟太阳提纲为风寒伤表设,"本条的脉浮,是邪客于表,气血向外抗邪的反映,故浮力表证之纲脉。“头项强痛恶寒”则为表证之纲证。之所以把这些脉证都提高到.纲.的高度加以认识,正是由于它们对于临床辨证具有切实的指导作用。
现在,先论太阳病的纲脉浮脉。浮脉主表,乃是任人皆知之事,但作为表之纲脉来认识,则不见得能为人们所重视。本条中先论脉而后论证,体现了凭脉辨证的精神。举例说,患者有头痛,恶寒等证候,看来极象表证,但如果切其脉不浮,而反见沉迟之脉,就很难说它是太阳病,当然也就不能采取发汗解表之法了。即便是寸、关皆浮,惟有尺脉不浮的,根据仲景所示也不能发汗。浮脉为纲的严格是很值得我们重视。由此可知,凡已经切到了寸口之脉浮,那就不论其为何病,也不要管病程多久,都应首先考虑该病是否为表邪不解,抑或由于表邪不解所引发的各种疾患,对此必须认真加以对待,方不致发生差错。
我在浮脉主表问题上,既有经验又有教训。记得过去看过一个头痛发热的病人,切其脉浮,这本是外感的头痛发热,治当解表发汗,使风寒一散就会热退身安的。然而由于我对浮脉主表这个纲未能抓住,反误用了一些寒凉清热之药品,反使阳气闭遏更甚,表邪无路可出,因而发热不退,造成误治。类似这种情况,尚不限于个人,故愿公之于天下。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一次教训,方便我明白了太阳病脉证提纲的意义,而对浮脉主表的临床价值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再谈太阳病的纲证。"头项强痛"的出现,与太阳受邪之后经脉气血不利有关。《灵枢·本脏篇》曰:"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阴阳,濡筋骨而利关节者也。"太阳经络脑下项,故太阳为病,可见头项强痛之证。柯韵伯指出:"三阳俱有头痛证,六经受寒俱各恶寒,惟头项强痛是太阳所独也。……盖太阳为诸阳主气,头为诸阳之会,项为太阳之会故也。如脉浮恶寒发热,而头不痛项不强,便知非太阳病;如头但痛不及于项,亦非太阳定局。"
综上所述,太阳病脉证提纲确是字字珠玑,其实用价值不容低估。但也应看到,脉与证并非各自孤立存在,而是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如在脉浮的同时,又应有头项强痛或恶寒等主证出现。此外,学习六经提纲证尚应参合其它诸条脉证,这样抓纲带目,执简驭繁,层层深入,则更有利于辨证论治。
除六经提纲学说之外,尚有方,喻的三纲鼎立说,沈金鳌的《伤寒纲目》等等,虽然各自的格局不同,内容有异,但他们承认《伤寒论》之有提纲则一也。由此来看"提纲非纲"之说徒乱人忘,似乎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