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山深处讲述基建工程兵传奇的乔尔玛守墓人

百科   2024-12-02 18:00   山西  

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麦穗金黄稻花香啊,风吹草低见牛羊。葡萄瓜果甜又甜,煤铁金银遍地藏······

无数人认识新疆也是通过这首歌—《我们新疆好地方》,歌中的异域风情,是新疆特有的记忆和元素。

2017年6月30日晚十时许,出了新疆和田机场,黄学洪、余滔二人不约而同地唱起这首《我们新疆好地方》。

黄学洪,江苏某文旅公司总经理;余滔,江苏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读经典、长情商—从国学故事中学做人》的作者。黄学洪钦佩余滔的学识和为人,这次特意诚恳地约请他一道赴新疆考察。一路上,黄学洪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

在和田考察了两天,入住和田西湖酒店。晚上,黄学洪和余滔聊着此行的感受。两人谈兴正浓间,突然,黄学洪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疆地图,指着一条线路说:“余老师,这次来新疆,老家的朋友告诉我,有个地方值得我们去一次,咱们明天就去如何?”

“什么地方?”余滔好奇地问。

“独库公路!”说话间,黄学洪打开手机上的一条微信:“独库公路—天下最美最险的公路!”两人迫不及待地一起看起了介绍。

独库公路,又叫天山公路,地处天山中段,呈南北走势,连接南北疆。北起石油城独山子,南至库车县城。全长562公里。

公路宛若一条游龙,横亘崇山峻岭,穿越深山峡谷,连接了众多少数民族聚居区。它的贯通,使得南北疆路程由原来的一千多公里缩短了近一半,堪称是中国公路建设史上的一座丰碑。

独库公路,每年只通车五个月,沿途的美可以让你窒息,只要你出发在路上,你就能遇见震撼心灵的美······

“好,咱们赶紧休息,明早就出发!”两个人兴奋的大脑一下子难以平静,早已飞越天山,穿过草原,一段心驰神往的神秘的“梦之旅”就此开启。

7月3日,和田的天空澄澈如洗,空气格外的清爽。有人把这种天色称作“新疆蓝”,天高地远,辽阔无际的蓝色天宇,不掺一丝杂质的蓝,这是新疆特有的天色。

八时许,黄学洪、余滔二人从和田租车出发。

驱车一个多小时,便看见了茫茫无边的大沙漠,沙山和沙垄,交错现身,蜂窝状、羽毛状、鱼鳞状,变幻莫测,有时候恰似一条条卧龙憩息在荒漠深处。这就是闻名于世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行进中,他们偶尔看到远处的沙漠腹地山丘上零星地站着几棵胡杨树。在如此干旱贫瘠的盐碱荒漠,她不惧严寒酷暑的摧残,不惧沙尘狂暴的侵袭,依然屹立不倒,强悍的生命力令人叹服。

车子穿行在沙漠中走了整整一天,经过阿拉尔,到达库车古城住了一晚。这里是古龟兹国的首府,在历史的尘埃里,她还闪耀着独特的神韵。

第二天,黄学洪、余滔二人来不及在库车城里逗留,便继续驱车向北进人独库公路。一般人走独库公路是从独山子向南往库车方向,这次他俩是反其道而行之,从库车方向往独山子方向。

车行不久,窗外形状怪异的红山石林,火红干燥的克孜利亚景观,千沟万壑的神秘峡谷扑面而来,驾车行进其间,如同行进在一条奇彩梦幻的走廊之中。这里便是独库公路上的一处秘境—“天山大峡谷”。

走过了“火焰山”,独库公路的险峻奇崛让黄学洪、余滔一行不时地发出惊叹声。一路上,随着山势起伏,一圈圈盘山旋道牵引向前。沟壑纵横、悬崖绝壁之间,一条条山路犹如一根根腰带缠绕在高山险峰之上。

车行山中,仰望山上嶙峋的巨石,像是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在这三四千米海拔的山丛中穿行,黄学洪、余滔二人手中都捏着一把汗。

山巅之上,是那经年不化的雪峰,山谷之中,是那满眼的碧草和芳香的野花;刚才还是在盛夏般天气的“火焰山”前转悠,现在却在寒意逼人的雪风中穿梭。“天山七月雪”,“一天有四季”,真的不是传说。

峰回路转,突然一片碧蓝的水面跃入眼帘。两个高山湖泊,如两块翡翠镶嵌在雪峰环绕的山腰上。司机告诉二人,这就是有着“南天池”美誉的大小龙池。

停车近观,一池碧水,纯然如玉,是那么安详、恬静,透出超凡脱俗的雍容、华贵。冥冥之中,无论你从都市喧嚣而来,还是一路风尘而过,于此,你顿陷空灵,凡俗尽忘。

在曲曲折折蜿蜒起伏的盘山公路的牵引下,车辆继续前行,穿过了海拔将近四千米的铁力买提达坂隧道,公路的惊险差点让二人闭着眼睛前进。可能因为海拔高的缘故,二人都有些呼吸短促的感觉,浑浑噩噩中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看啦,巴音布鲁克草原到了。”司机的一声大喊,把他们从困意中惊醒。

这是怎样的一片绿啊。葱郁醉人的绿啊,仿佛从天宫里的碧毯上整裁了一块,铺在这高山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绿宝石绸缎样的熠熠闪亮。

雪山脚下,蒙古包像雪莲花点缀草原,吃草的羊群像白云般向前移动。雪山、草原、公路、羊群、蒙古包,天人合一,浑然一体。

“这分明就是世外桃源啊!”一直热衷于传统国学文化的余滔,顿时诗兴大发,他呼吸着这里极为清净的空气,拍着黄学洪的肩膀,连连叫绝:“学洪,我们不走了,诗和远方就在这里!”

二人索性睡在草原上,仰视着高原上淡蓝的天空,一身的困意顿然全无。

突然,黄学洪的手机响了起来。

“学洪,你和余滔到哪了?”这是他俩共同的好友张静洋的声音。

“我们在独库公路,已经到了巴音布鲁克草原。”黄学洪的脸上洋溢着无限的陶醉感,“这里太美了!我们不走了,准备在这里待两天回去!”

“走独库公路,一定要去乔尔玛,那里有个陵园,里面有故事,如果不去,你们会遗憾的!”

“乔尔玛陵园?有故事?”两人面面相觑,这个电话给独库公路平添了几丝神秘。

“走,直奔乔尔玛!”

从巴音布鲁克草原向乔尔玛进发的一路上,黄学洪、余滔二人心潮澎湃。

他们走过无数的路,可这条隐秘于天山深处的独库公路,其险峻壮丽令其他公路黯然失色!

在这里,可以一天经历四季,可以饱览自然变幻:戈壁荒滩、雅丹地貌、雪山湖泊、高山草甸、森林河谷等世界级美景美不胜收。在这条公路两侧,一会儿峰峦耸峙,一会儿峡谷回旋,一会儿松桦繁茂,一会儿野花遍地,一会儿湖海竞秀,一会儿飞瀑涌泉。

这是天下最美最险的公路,名副其实。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乔尔玛。

司机兼地导说,乔尔玛位于独库公路与伊乔公路的交会处,一桥架通南北,从这里翻越天山,就进入了北疆,喀什河发源于此。在哈萨克语中,乔尔玛意思是“没有牛羊去过的地方”。

没有牛羊的地方,意即代表着干净、清澄,象征纯净、圣洁。

这纯净、圣洁的地方,有个更纯净、更圣洁的地标建筑—乔尔玛烈士陵园。进入陵园,一座高大的纪念碑耸入云霄,上书“为独库公路工程献出生命的同志永垂不朽”,背面基座上镌刻着修建天山独库公路时壮烈牺牲的168名烈士的姓名。

长杉肃立,绿草如茵,不远处的烈士陵园中依山而建一片碑林,一块块黑底红字的地碑上镌刻着一个个烈士的名字,让人感觉无比的庄严和肃穆。

黄学洪、余滔见到了穿着一身军装的守陵人陈俊贵。这是个东北汉子,瘦高的个子,满脸黝黑,那是新疆的阳光赐予的颜色,道道皱纹,那是雪山大漠的风霜刻下的印记。

陈俊贵告诉他们,1974年到1983年,解放军基建工程兵部队一万三千余名官兵用了十年时间,修建了这条公路。独库公路不仅是最美最险的公路,还是一条英雄之路。在长达九年的公路建设中,有一百六十八名解放军官兵因雪崩、塌方、泥石流等原因而长眠于乔尔玛烈士陵园。

路是躺着的碑,碑是立起的路。这是一段不能忘却的记忆。

在交谈中他们得知,眼前的这位老兵陈俊贵,是全国道德模范、感动中国人物,在他的身上,有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事:

“1980年4月6日,修筑天山公路的基建工程兵某部一千五百多名官兵被暴风雪围困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天山深处,唯一与外界联系的电话线也被肆虐的大风刮断。入伍只有三十八天的我奉命随同班长郑林书、副班长罗强和战友陈卫星,到北线四十二公里的玉希莫勒盖冰达坂,通知机械连调推土机下山推雪。

“由于任务紧急、时间仓促,我们四人只带了一支防备野狼侵袭的手枪和二十多个馒头就匆忙出发了。一路上寒风呼啸,风劲雪疾,在海拔三千多米高寒缺氧的雪山上,我们手牵着手,连走带爬,艰难前行。

“四十公里的路刚走了一半,我们已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虽然体力已透支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但想到被暴风雪围困,随时都会被寒冷、饥饿夺去生命的战友,我们放弃了休息的念头。天色渐晚,积雪太深,盘山的便道上根本无法分清哪是路面,哪是悬崖,一不小心就可能掉进深山峡谷。深夜的天山,气温骤降,刺骨的寒风劲吹不停,我们四人一刻也不敢停歇。天亮时,我们置身茫茫雪原,迷失了方向,更令人恐惧的是我们带的二十多个馒头还剩下最后一个。

经过一天一夜的行走,我们身上每一根筋骨都像断了一样疼痛难忍,我更是被饿得头昏眼花,不止一次地看着班长口袋里的馒头。就这样,我们再次看到了夕阳,此时已经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终因体力透支到了极限,我们跌坐在雪地里再也起不来了。大家望着唯一的一个馒头,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吃。当时我建议把馒头分成四份,每人吃一口。话刚说出就被班长否定了,理由是馒头太小,如果分成四份,根本起不了充饥的作用。谁都知道,谁吃下这个馒头,谁就有活的可能。情急之下,班长郑林书做出了一个庄严的决定:“我和罗强是共产党员,陈卫星是一名老兵,只有陈俊贵是个新兵,年龄又小,馒头让他吃。”

“当时我说啥也不肯吃。谁都知道,在人到达生存极限的关口,谁吃了这个救命的馒头,也许谁就有活的希望。班长郑林书用不容商量的口气命令我吃掉这个馒头,望着在寒风中被饿得面无血色的战友,我手里的馒头顿时重如千斤,怎么也送不到嘴边。为了完成任务,后来我还是含着眼泪吃下了这个馒头。班长郑林书一直负责开路,所以他的身体透支最严重,他终因体力不支倒下了。

“临终前,班长郑林书用尽最后的力气对陈俊贵说:‘我只有一个心愿,我死后,要是你有机会就替我去湖北看望一下我的父母。’我和战友含泪用冰雪掩埋班长后,又继续前进。风,还在无情地呼啸;雪,还在不断地飞舞。眼看罗强又支撑不住了,我们就找了一个涵洞,在里边歇一歇。我和陈卫星见罗强裤腿灌满了积雪,双腿冻得不能打弯,就帮他脱下棉裤用棍子敲一敲,可是,棉裤已冻成了冰块,再也不能穿了,罗强干脆扔掉棉裤,穿着单裤,又迈开了攀登冰峰的步伐。那天凌晨四点多钟,一直在风雪里滚爬的罗强,又冻又饿,体力耗尽,最后也无声无息地倒下了。只有我和战友陈卫星被哈萨克牧民所救······”

大滴的眼泪从陈俊贵的眼角流了下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抹着脸。

1984年底,因严重冻伤,在医院治疗四年后,二等甲级残疾的我退伍回到辽宁老家,政府为我安排了工作。本可过上安逸的生活,可每当想起班长看着我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的情景,和临终前对我的嘱托,就会愧疚难当,寝食难安。

1986年,已娶妻生子的我决定辞去工作,带着妻子和刚刚出世的儿子回到了天山脚下,为班长郑林书守墓至今。班长去世二十五年后的2005年12月,在部队和地方众多热心人的帮助下,我终于在湖北找到了班长的家乡亲人,并替班长在其父母坟前祭扫。

“1984年,自治区人民政府和新疆军区为烈士们修建了乔尔玛烈士纪念碑。我为班长守墓的事后来被新疆《伊犁晚报》报道,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2007年5月,在多方的努力下,在纪念碑的基础上,为168位建设天山公路而牺牲的烈士们修建了乔尔玛烈士陵园。

如今,我在乔尔玛除了看护陵园外,还充当义务讲解员,把一个个烈士事迹向前来瞻仰的人们讲解。我要让天下人都永远铭记天山深处的筑路英雄们。”

屈指算来,陈俊贵为战友守墓已经整整三十二年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大爱啊!

“我回到新疆天山脚下,就是为了一个‘情’字。当时,班长把生的希望给了我,而把死留给了自己。在我的心中,班长永远活着,我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我要守在班长墓前,让班长永不寂寞!”陈俊贵侃侃而谈。

“你们是哪儿人?”陈俊贵突然发问。

“江苏淮安人。”余滔答道。

“陵园里有四位江苏籍烈士,应该都是你们淮安的兵,我带你们去看看。”听说二位来自江苏淮安,陈俊贵顿时来了兴致。

周文飞:十二支队后勤部汽教连教员,江苏淮安县人,1970年1月入伍,1971年7月入党。1976年12月13日,执行任务时牺牲,时年23岁。

王克友:十二支队三团三营七连副班长,江苏淮安县人,1970年1月入伍,1972年1月入党。1975年6月20日,在施工现场牺牲,时年23岁。

艾少平:十二支队政治部宣传队队员,江苏淮安县人,1970年1月入伍,1973年5月入党。1980年9月,在执行任务中牺牲,时年28岁。

张金龙:七师二十团92分队战士,江苏涟水县人,1978年1月入伍,1977年4月入团。1979年5月17日,在修筑独库公路中,为抢救国家财产,被水淹牺牲,时年19岁。

陈俊贵带着他俩一一辨认碑文上的介绍。

淮安县,就是现在的淮安区,涟水县和淮安区同属于现在的淮安市。

天下最险最美的公路,竟然有我们淮安籍战士参与修筑。在陵园看到淮安籍牺牲烈士的名字,黄学洪和余滔感到特别亲切和格外凝重。

陈俊贵说,乔尔玛烈士陵园里睡着他一百六十八个牺牲的战友,三年前,他就发下宏愿,他要用五年时间自费走遍每个烈士的家:“如果父母健在,我想去给他们做一顿饭;如果父母去世了,我要在坟前烧一炷香,替烈士尽孝道。”据说目前已去过七八个省市数十位烈士的家。

只是淮安还没有去过。陈俊贵拉着他俩的手,请求他们回去后帮他寻访一下烈士的亲属,在适当的时候他会去淮安一一拜访。

“我的连长史才顺也是你们淮安人,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几十年都没有他的音讯了。”

“行,我们先去寻访,来年在淮安等你!”二人伫立在纪念馆烈士名录前,双手合十,念着淮安籍烈士的名字,许下承诺:“各位大哥,我们俩一定去看望你们的家人,愿你们天堂安好!”

带着陈俊贵的重托,带着对烈士的承诺,他俩结束了独库公路之行,踏上了返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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