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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揭晓之初,分析哈里斯之失败的文章很多,多集中在通胀、边境、过于关注文化战争、非白人及女性候选人的先天劣势……
现在更多数据出来,显示哈里斯表现并不差。美国文明进步的趋势并没有停止,这次只是一个历史的顿挫。
加州迄今仍有第13选区众议员的选举结果尚未明朗。但这一两天就会知道了。可以肯定,加州将变得更蓝。
东西海岸的领导文明进步的两大蓝州,纽约州这次令人失望,明显被纽约市长的丑闻和州长形象不佳所拖累。民主党选民情绪不高,就懒得投票。此消彼长,这个蓝州交出多届大选的最差成绩。
现在全国普选票的差距还未尘埃落定,川普得票越数越少,已到不了总选票数的一半。当然哈里斯也没到。基本可以肯定,共和党胜出的差额低于1.7%。共和党当然可以欢呼大胜,毕竟他们赢得全国普选票是20年前的事了。
上届拜登赢下7大摇摆州的6个,虽然摇摆州票差不大,但拜登普选票赢得多。民主党一举拿下白宫和参众两院。
本届川普“压倒性胜利”,都只在7大摇摆州以些微差距胜出。普选票差距不到200万。是21世纪差距第二小的大选。众议院最后结果出来,极可能共和党只多3席。
哈里斯得票已超过2020败方川普的7400万。四年前川普说他得票超历史记录,拜登赢是靠作弊。如今哈里斯创下败方得票记录新高,那么就是川普作弊了?
哈里斯没那么说,输了就认。输了不认才是民主政治的奇耻大辱。
我的第二故乡普林斯顿
我说一些有生活气息的实例——
《普林斯顿人日报》公布的选后统计,我的第二故乡普林斯顿镇以及普林斯顿大学师生投给哈里斯的选票占了90%,比我现在居住的深蓝郡蓝得更深。
一点不意外。我在那里生活了九年,最初认识美国朋友和美国社会,就是在普林斯顿。可以说,摒弃从故土带来的旧有价值,奠定一套全新价值观念,就是从普林斯顿开始的。
对我影响最大的精神导师是余英时先生,他极少和我谈及美国现实政治,但他立足人文、人道、人性的历史观哲学观,深刻影响了我对世界的认识与判断。
蓦然回首,我曾追求的理念,其实内里充斥着旧糟粕。读余英时的思想史著作,听他云淡风轻地谈家常,就是最好的启蒙。
记得我到台湾从北到南深度自驾游,回来之后去普林斯顿探访师长,说到台湾观感。余先生说了一句:“台湾人没有革命记忆,连辛亥革命的记忆都没有。”
我听了颇有触动。此后再见到某群人为崇高目标、伟大人物而迸发的革命激情和斗争冲动,我就非常警惕。不管在何处,民粹主义从来都不是“重新伟大”以及民族复兴的良药。
另外影响过我的美国人,一个是我的小说英译者萝拉,她是汉学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学生,她到台湾进修汉语,兼任台湾清华大学校长沈君山的英文秘书。我到普林斯顿时,她在ETS(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工作,故土欲留学美国的学子必须通过的托福标准化考试,就是这个中心制定。她是中国部主任。
萝拉汉语流利,她与来自台湾的华人结婚,有一双混血女儿,都是我儿子小时候的玩伴。像她这样的履历、视界、襟怀的人,99%都是自由主义者。
还有另一家犹太人,他娶了法国太太。这个家庭很国际化,三个孩子用英法双语,也都是我儿子的玩伴。通过普林斯顿大学国际中心的撮合,这家人和我们结成“国际友好家庭”,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
我对美国文明脉络的认知,对多元化和社会公正、种族平等的认知,很大程度上受到这两个家庭的启迪。
普林斯顿是历史名镇,又是大学城,绝大多数人都是自由主义者。投给哈里斯的选民占90%,并不奇怪。
倒是要说说,普林斯顿投给川普那10%选民是什么人呢?来自同一地域而又和我们一家交情最久的华人,有两家一直在普林斯顿居住。一家坚定支持哈里斯,一家支持川普。
到底是普林斯顿,来自那个地方的华人能有五五开的比例很难得了。支持哈里斯那位是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后,之后就在普林斯顿创业,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川普给富人减税,他本可得益,但出于人文情怀、价值观念、国家愿景,他支持哈里斯。有他这样的教育背景,要认同川普难之又难!
另一家华人是北大荒老知青,没有在美国接受过大学教育,他们支持川普。但这家人的儿子是藤校出身,反川。我已听过太多这样的事例了。
大选前夕,老知青朋友从普林斯顿打来电话聊了一通,自然牵涉到大选话题。朋友不解:“你为什么会支持哈里斯?看看民主党闹的‘零元购’、鼓励孩子变性……”我答:“你把这番话和小X说吧,他回答你的就是我的想法。”
小X就是那家博士后企业家,他们两家也是朋友。被我倚老卖老称为小X的他,其实不小了,但比我们低一辈。
事后我才省起,请这位挺川朋友问自己的儿子,岂不更好?但我相信,价值观这东西,哪怕至亲骨肉也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上一辈不但要活在自己观念的城堡,还非得拽着子女让他们活在过得不开心的社会?
鲁迅很早就看得透彻,他在《我们怎样做父亲》里写道“但中国的老年,中了旧习惯旧思想的毒太深了,决定悟不过来。譬如早晨听到乌鸦叫,少年毫不介意,迷信的老人,却总须颓唐半天。虽然很可怜,然而也无法可救。没有法,便只能先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鲁迅还总结:“时势既有改变,生活也必须进化;所以后起的人物,一定尤异于前”。
第一代华人移民的后代,一定比他们的父母更懂得美国。他们所希望见到的社会,就一定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传销阴谋论的老鼠会
说回普林斯顿挺川朋友,基于友情,我给这位北大荒老知青发去了《零元购:畅游中美的“加州第一谣言”》、《流言破解:如何像专家一样辨识一条华人圈常见谣言》这两篇文章。对方没有回应,已在我预料之中。
谣言传播有一种“老鼠会效应”,一传十十传百。凡是深入人心的谣言都是短小精悍、刺激眼球、容易引燃恐慌情绪。
比如“男女同厕”;“学校割鸡鸡”;“移民吃宠物”;“取消表格上男女性别的必填栏目”;“以后美国有30几种性别”;“10万非法移民罪犯涌入美国”;“上学时是男孩,回家变成女孩”……
这里头煽动的是文化恐慌。不但华人胆战心惊,美国教育程度低的白人与其他族群也一样。没几个人有兴趣听取辟谣信息,“零元购”和“加州偷窃950元不算犯罪”,到现在还在众口相传。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这种心战技法以俄罗斯专业部门玩得最精熟。美国极右翼是效仿者,2016大选,匿名者Q(QAnon)初试啼声,披萨门、恋童癖、蜥蜴人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通过社交媒体、极右福音派教会扩散。
但那时中文华人圈尚未大面积感染,各式谣言像蝗灾一样在华人当中扩散,始于2020年。那时华文圈中阴谋论的三大推手,首推某个准宗教组织,他们把该团体的组织力行动力发挥到极致,俨然政治谣言批发中心。
其次,是三山五岳的政治人及其政治小团体,一盘散沙的他们的能量已日益式微,但在自媒体时代,他们还拥有一定的话语平台。
最后那个最狂热和投入的犯罪团伙,不止于批发谣言,而是深度参与制造谣言。这个团伙的头脑已因巨额诈骗被捕并由陪审团裁定罪名成立,再过几天就将宣判刑期。当下都在猜测川普会不会赦免他。
2020我在华文圈看到五花八门的阴谋论,基本都出自上述三个来源。但到了2024已升级换代了,谣言扩散有了马斯克推特的全力推送,更有秘不传人的必杀技——推特的精准算法。
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群最不易被谣言蛊惑,那么马斯克就不带你们玩。他的认知战就按推特算法,精准投放能唤起怨恨的信息给那些愿意相信的人群。特别在7大摇摆州,不需要很多人真信,人头够赢就行了。
川普果然赢了,马斯克和MAGA党也就不再咋呼“窃选舞弊”、“非法移民投票”,也不在乎投票是否验身份证了。
只有最铁杆的华川粉还好阴谋论这一口。比如加州到现在也未点完票,华川粉就嚷嚷“选举日”变成“选举周”、“选举月”,在憋着劲“造票”呢!
须知选举规则是各州自己定的,加州法律一个月内点完票即可。加州人口最多,邮寄选票最多(以后加州将实行选票全部邮寄),要开启信封,核对签名,比直接投票点得慢。
况且,到现在也没有哪个州已点完选票。那些当天或两三天知道结果的,是指已点出来的百分比就能确定谁胜谁负了。实际上,到现在全美各个州都仍在点票的最后阶段。
可叹华川粉不是追逐谣言就是被谣言追逐。不妨给这类人画肖像——
他们都从中文自媒体、微信圈里汲取信息;他们都相信中医和服用中成药;他们至今都在津津有味地看故土神剧;他们都没有非华人的美国朋友,尤其没有黑人朋友;他们都认为藤校教育太左,却又为招生平权分薄了他们的子女进藤校的机会而愤怒;他们投票倾向(如果他们有投票权而又真去投票的话)都和子女不一样;他们都不喜欢子女所喜欢的美国;他们都极易相信和接受阴谋论,而他们的子女则不。
最后引用卡尔·萨根《魔鬼出没的世界》里的一段话:“如果我们被欺骗的时间太长,我们往往会拒绝任何受骗的证据。我们不再有兴趣找出真相。欺骗已经俘获了我们。承认我们受骗了,甚至对我们自己来说,都太痛苦了。一旦你让骗子控制了你,你几乎永远无法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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