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评:媒体和右翼话术如何帮助川普胜选

文摘   2024-11-14 09:39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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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莫莱斯
全文共 4901 字,阅读大约需要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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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尘埃落定,很多人跟我一样,感到迷惘困惑。因为选前各种民调或者预测(比如538或者Nate Silver自己的预测)都觉得大选结果可能是五五开,谁都没有很大的胜算。但是大选结果出来以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难免会令很多人大失所望。


迷惘之余,我也在思考为什么实际的结果跟我们的认知有着比较大的偏差,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下面就是思考的一些结果。


传统媒体在大选中败下阵来


以前我们总是说左媒左媒,认为主流媒体主要是被左派控制的,包括很多自媒体都这么说。川普上台前后,更是把主流媒体称为fake news,导致不光在川普的支持者中,传统媒体的公信力受到很大挑战。


而在以前,社会议题一直被主流媒体所左右,像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或者是四大电视网中除了Fox之外的ABC、CBS、NBC这几家电视台。


事情发生改变从福克斯新闻的诞生开始。


福克斯新闻于1996年开播,当时,它只是主流媒体的眼中钉,小虾米而已。但是20世纪90年代末,互联网爆炸式增长,乔治·布什上台后,右翼媒体逐渐壮大。在过去二十年,右翼亿万富翁在媒体上的投资远远超过左翼媒体 — —后者依靠广告和风险投资运营,一旦社交媒体和谷歌开始蚕食广告收入,他们的业务就会逐渐萎缩。


所以今天决定川普胜选的原因,不是经济,不是通胀,也不是其他任何原因,而是决定人们如何感知这些事情的因素,它指向了一个压倒性的答案。答案是右翼媒体。


右翼媒体 ,比如福克斯新闻(以及整个新闻集团)、Newsmax、美国新闻网(One American News Network)、辛克莱广播电视网络和报纸( the Sinclair network of radio and TV stations and newspapers,)、iHeart Media、Bott广播网络(基督教广播),伊隆·马斯克的X、乔·罗根等大型播客,在这个国家制定新闻议程,而不再是《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


随着新媒体的兴起,Tiktok短视频、电台播客、自媒体成了人们获得日常信息的主要来源。尤其是在播客等自媒体那里,右翼占了大头,Joe Rogan有1500万粉丝,而第二名可能才500万。根据Wired最近的报道,Elon Musk一个人的影响力超过所有左翼自媒体网红影响力的总和。    



例如,关于俄亥俄州斯普林菲尔德的海地居民吃猫和狗的虚假故事,最初是在Facebook上发布的一则帖子,引用了二手和第三手消息来源,然后它在X上流传并被所有主要的右翼影响者所接受。直到那时,万斯才注意到它并决定用它来竞选。然后川普在辩论中亲自说了出来。但这一切始于右翼媒体。


左媒在这种博弈中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议程都是右翼定的基调。右翼民粹主义政治家故意通过违反公众公认的准则来挑起争议。这样一来,主流媒体就被迫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不报道丑闻或影射,就可能被视为认可这种丑闻或影射。如果他们进行报道,就会明确复制这种偏见言论,从而进一步传播这种言论。这就使右翼民粹主义政党能够制定议程,分散媒体和公众对其他重要新闻的注意力。


事实核查难敌右翼propaganda


我们再来看看,为什么右翼话术更容易洗脑。



propaganda这个词,按照韦氏词典里的解释,是一种蓄意传播想法、事实或指控的行为,以推进自己的(政治)事业和打击对手的事业。


像右翼一直声称的“零元购”,”大选存在舞弊“,”“民主党上台就要搞社会主义”,“男孩送去学校回家变女孩”,就不仅仅是谣言这么简单,背后有其政治目的,这些都是右翼的宣传战舆论战,有系统有组织,从上到下口径一致。从川普到民间自媒体都众口一辞。像说民主党要搞社会主义,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麦卡锡主义盛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已经历时几十年经久不衰。这种说法,已经植入到一些人的固有思维方式中。这套叙事,对一些逃离母国的政治难民,比如古巴裔和越南裔特别受用。


相对于以刻意传播谣言为主的宣传战,左媒媒体摆事实讲道理的叙事方式以及做事实核查本身就显得被动且力不从心。


首先,事实核查的前提,是建立在受众是理性的,可以讨论的基础之上的。但是选民跟股民一样,都是非理性的。往往只注重一两个选题,比如就是不想选一个黑人女性做总统,或者就是看到现在的日常用品价格比四年前贵了很多。所以所谓的事实核查就是在对牛弹琴,对方根本不想听你说什么,而认为你是跟他所反对的人是一伙的。


其次,谣言操弄的是情绪,无论是零元购,女儿上厕所被自称是女性的男人骚扰,或者上学是儿子回家变成女儿, 操弄的都是情绪,是为了激起你的愤怒。一个人一旦愤怒丧失判断力,则劝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第三,谣言短小精悍,信息浓缩度高,所以便于传播。而被动的辟谣,则要引经据典,摆事实讲道理,列出数据,长篇大论。根据信息论中的熵编码理论,出现频率越高的字则码长越短,这样编码的效果最好,同样传播的效果也好。从现实中可以看到,越是短小精悍的语句传播能力越强。所以谣言肯定比辟谣易于传播。


而在短视频时代,一些人看超过两分钟的视频都没耐心看下去,更别说看动辄几千字的文章了。能看进去上千字文章的人,本身就不容易被谣言欺骗。所以事实核查的对象就成了本来就不容易相信谣言的人。    


简单的内容不断重复就会被不断强化。戈培尔有句名言,“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就变成了真理”。所以虚假信息经过不断重复,就让很多人从信以为真到深信不疑。


第四,传谣符合人性,人本来就愿意相信自己原来就相信的东西。而辟谣就是反人性,打破别人原有的信仰。就好比别人崇拜爱豆,你非要跳出来说爱豆的脸是整的,爱豆唱歌都是假唱或者修音修出来的,人家能不恨你吗?


第五,右翼的政治口号,多是利己的。比如说,你看你的工作饭碗被移民抢了,你升学的机会被别的少数族裔搞平权抢了。可以看到,保守派这边流行的政治话语,都是一致对外的,看起来都是貌似要保护自身的利益,他们把矛头指向了政客、非裔、外来务工者、领福利的弱势群体、性少数,或者非法移民。


而左翼使用的口号,多是利他的。左翼的政治话语词汇多是对准周围的人,或者是自己的同胞。要谈平等,必然要有一些人失去一部分利益。因此多是一些年轻的理想主义者喜欢谈主义,而年长的成功人士,则为了不失去自己的既得利益而选择投向保守主义。


这种区别,主要来自于左派和右派看到的社会是什么样子。左派多看到社会积极前进的方面和存在的机会,而右派多看到的是风险和威胁。


与更负责任的政府定位相比,右翼民粹主义政客主要将自己塑造成 “我们中的一员”(“我们”指的是街上的普通人/妇女),将 “我们”从 “他们”(他们指反对的人、陌生人,更广泛地说,指所有危险的人或场景)手中拯救出来,并且知道 “我们”想要什么(满足那些没有说出来但却共同的需求)。


正如坦南(Tannen)在其畅销书《论证文化》(The Argument Culture)中简明扼要地指出的,“要将观点归入某一阵营,就必须将其过于简单化。同样,这也会导致虚假信息和歪曲。获得的知识不是更多,而是更少。而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攻击对手或抵御攻击上。”


你说有种族歧视,但是他会说,我到美国几十年,没有被歧视过。但是要是砸了车窗玻璃,这是切切实实可以感受到的威胁,因为我的钱包瘪了。你要是跟我说升学考虑种族背景,那我辛辛苦苦攒钱买学区房,小孩上私校,花那么大力气,结果机会被别人抢走,我怎么能不急。你跟我说学校有男生进女厕所,我一听都吓得够呛。


由此可见,右派的宣传手段有专门的指向,且目标是一个明确的“靶子”。而左派所针对的目标比较空泛,没有一个具体的所指。这样就导致左派的文章或者宣传方式,并不能打动广大草根,因为跟多数人的切身利益没有直接相关。比如,我自己饭都吃不饱,我管你homeless有没有地方住,还要拿我的税收去接济他们,我不愿意。


所以右翼这一套话术,针对性强,而且效果很好。因为社交媒体本身就是一个宣泄情绪的管道,所以越是情绪激动,散播焦虑和恐惧感的,越是能流传得广。这也是为什么谣言流传得这么快这么广,而辟谣说理文章,辛辛苦苦地写个几千字,结果影响甚微。相信谣言的人甚至会将事实核查和主流媒体都视为扼杀言论自由的一部分。


还有人问,为什么像泰勒·斯威夫特、碧昂斯这样的大众偶像出来背书民主党候选人,却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这些明星并不是职业政客,也不是政治播主,所以在传播政治理念方面差点火候。而且右翼宣传的主旨是散播恐惧,激发愤怒。而明星演讲多是讲大爱,和平。在调动选民情绪上,煽动力显然不如前者。


右翼民粹主义的特点


当今政治,无论从欧洲还是到北美大陆,都是右翼民粹主义的观点盛行。这也是导致川普能够再次上台的原因。


无论是失业率上升,经济缺乏活力,还是犯罪率上升,面对这些大多数社会都存在的问题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明知这些问题的社会根源在社会内部,但是他们不会去正视,也无意解决。他们会借用政治运作和话语建构,把问题推到不被主流文化认可的他者或者少数族裔头上。把社会治安的恶化,犯罪率上升推到移民头上。比如说移民抢走了本地人的饭碗,中国留学生都是间谍之类的指控。


右翼政党成功用对替罪羊的恐惧代替了选民对真实社会问题的恐惧。如此的话术,一方面转移了视线,另一方面也用恐惧感控制了选民的思想,还逃避了自身的政治责任,可谓一举三得。


在硅谷能当上高科技公司高管的印度人,多数都是印度种姓制度里面的最高层婆罗门。与其类似的是,能在硅谷或者者华尔街打工的华人,多是改开之后有机会出国的第一代移民,在国内至少是985、 211,起点本身就比大多数中国人高。出国前受的教育,都是掺杂着种族主义、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混合体。


出国以后,觉得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够获得一份不错收入的工作。对穷人和其他的少数族裔缺少共情。对制度性的歧视视而不见,或者体会不深。因为受到的教育就是谁穷就是因为自身不努力,而不能是社会造成的。    

因为共情不存在,比如压制投票,非裔遭遇的执法不公,或者穷人领不领得到福利,这些议题跟硅谷打工的或者华尔街的高华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与自身利益无关。而那些餐馆打工的人,打零工的人,开Uber的人,送外卖的人,他们的投票权被压制,他们的声音是不容易被听到的。


反印度人推动的S386,反非法移民,甚至反合法移民。这些反移民的措施,总是能被一些人解读为是对他们有利。因为这些反移民法规反对的那些人,不是“自己人”,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比如砍亲属移民,高学历拿H1B签证的,就会觉得对自己有利,限制了亲属移民,就可能有更多的技术移民。提高H1B的工资线,对高科技人员是利好,但是对于那些拿低工资的人,他们不是自己人,他们是印度人,或者是非高华,不是“我们”,是“他们”。


所以永远都是自己人在跟自己人抢蛋糕,却没有致力于把这个由于党派之争导致本来就小的蛋糕,去做得更大,这样大家都有蛋糕吃。


所以奉劝各位,在“低头拉车”的同时,也要记得时常“抬头看天”,看到别人在干什么。人不能只关心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去思考一下更长远的利益和未来,为自己,也为未来下一代。只利己不利他,到头来大家都没饭吃。只有大家都有饭吃,自己的日子才能过安稳。


结语和对策


右翼的话术短小精炼,传播性强,指向性明显,再加上社交网络的特点,本来社交网络上情绪化的文字就比说理性的东西传播得更快更广。使用社交媒体的人,也都愿意看短的东西,长文章不见得有人能耐心看完。越短小越情绪化的东西传播越快。再加上有政治力量参与,在背后有意制造各种谣言。


而社交网络的经营者由于利益驱使,也乐于见到点击率高的内容传播。使得社交媒体非常有利于传播右翼的话语和叙事。


政客要想打赢未来选战,可能有以下几点需要吸取教训。

         
一是选举语言要接地气,从普通选民的实际需要出发,避免假大空不着边际的口号,或者极力强调普通选民不会特别关心的社会议题。

         
二是要善于利用短视频、播客、网络自媒体这些新兴媒体形式打信息战舆论战。传统的以防守性说理为主的宣传方式,在当今时代恐怕是很难行得通了。

         

 

三是要符合易于传播的特点,语言短小精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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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https://newrepublic.com/post/188197/trump-media-information-landscape-fox


https://www.wired.com/story/visual-guide-to-influencers-shaping-2024-ele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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