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德离开之后,谁在蠢蠢欲动?

学术   2024-12-09 19:08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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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晋
西北大学以色列研究中心主任

叙利亚国内局势短期内的剧烈变化,出乎绝大多数分析人士的预料,实际上也出乎叙利亚问题相关当事方的预料。


比如以色列国防部和安全内阁召开了多轮特别会议,商讨叙利亚局势的走向,担心叙利亚局势变化会导致戈兰高地周边安全环境恶化,以及叙利亚境内的生化武器被反对派武装所控制。伊朗外长访问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之后,伊朗国内的援助还未及时到位,叙利亚政府便宣告垮台。


叙利亚局势快速变化,是多方面原因共同促成的。一方面,叙利亚政府和反政府武装外部援助国家政策,导致了双方力量对比出现变化。


新一轮巴以冲突在2023年10月爆发之后,伊朗及其领导的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组织等,无力全力应对叙利亚问题,尤其是黎巴嫩真主党武装部队大量撤离叙利亚,回到黎巴嫩境内应对以色列的攻击,导致叙利亚境内出现战场空虚;接防的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短期内无法迅速集结,在叙利亚的东部和中部一些地区,出现了军事力量的真空。


与此同时,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经历了土耳其的整编和援助,军事作战效力大大增强,内部矛盾出现缓和,能够以较为统一的行动向叙利亚政府军发动攻击。


另一方面,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应用了较为先进的战术打法。


比如在叙利亚反政府武装攻击阿勒颇的战役中,大量无人机飞临叙利亚政府军阵地上空,帮助叙利亚反政府武装进行战场侦察和远程打击。


而叙利亚政府军的战术仍然是依托坦克装甲车和远程火炮,形成火力优势,无法有效应对机动快速的皮卡组成的叙利亚反政府军,防空系统面对无人机“小快灵”的攻击,显得单薄且无力。因此在前线的叙利亚防御部队短期被打穿,无法有效应对叙利亚反政府军队的攻击。


2005年,俄罗斯总统普京和时任叙利亚总统的阿萨德举行会晤。


但是这些原因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叙利亚政府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崩塌。


应当注意的是,叙利亚反政府军的攻城略地,几乎没有发生明显的军事战斗,本应重点设防的军事要塞几乎被弃守,叙利亚反政府军的作战更像是“行军”。


而在2012年叙利亚危机爆发后最为关键的时期,无论是阿勒颇还是代尔祖尔,甚至是中部城市哈马斯和霍姆斯,乃至首都大马士革,事实上都出现过叙利亚反政府武装攻略大片土地,甚至一度将叙利亚政府军逼入险境的情况。


但是那时候叙利亚政府军的一些部队,面对周围反政府武装的包围和封锁,凭借坚定的战斗意志,顽强地防守,在叙利亚中部和北部形成了多个由叙利亚政府军控制的、但是被叙利亚反政府武装所包围的“飞地”,其中一些“飞地”甚至成功坚守到了2018年后叙利亚军队的大反攻,为扫荡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帮助叙利亚政府重新夺回大片领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在这一次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攻击下,叙利亚政府军一触即溃,甚至不触即溃。一些在北部城市阿勒颇周边的叙利亚政府军营地,并未被反政府武装第一时间占领,原本这些地区的政府军官兵,曾被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可能复制2012年时叙利亚政府军的经验,通过坚守阵地,牵制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大后方。


但是很快,不只是阿勒颇周边的叙利亚政府军放弃了抵抗,阿勒颇向南高速公路沿途的主要城市,哈马、霍姆斯直至大马士革,政府军纷纷放弃抵抗。与此同时,在叙利亚南部的德拉,也出现了政府军大面积放弃抵抗的情况。


叙利亚政府军的溃退,源于低落的士气;低落的士气,则源于叙利亚经济崩溃造成的社会民心崩溃。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2023年叙利亚镑兑美元大幅贬值141%,而消费者价格通胀率估计上涨了93%,政府补贴削减加剧了普通民众的生活困难。从2023年下半年以来,叙利亚政府区的经济通胀率迅速增长。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报告,叙利亚最低支出的生活成本比去年增长了近一倍。与去年同期相比,天然气涨价4倍,汽油涨价50%,鸡肉涨价29%,水果涨价50%。


与此同时,叙利亚政府控制区,失业率居高不下。商户普遍面临原材料短缺以及进口难等问题,进口成本一直在不断上升,再加上叙利亚本土市场消费能力弱,使得很多小商户无法继续维持,市场活力大幅下降。叙利亚的贫困具有很强的空间特征,超过50%的极端贫困人口集中在三个省份,即阿勒颇、哈马和代尔祖尔,而这三个省份又地处叙利亚冲突的最前线的地区。


高失业率、高物价和低工资,经济社会发展的困境长期持续,侵蚀了社会民众对于政府的信心。而作为社会有机组成部分的军队,即使上层军官仍然支持叙利亚政府,但是中下层官兵及其家属,都无法摆脱经济困难的负面影响;很多地区叙利亚民众,也对叙利亚政府不再满意,因此出现了很多民众“夹道欢迎”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情形。


叙利亚局势的快速变化,出乎很多当事方的意料,而未来叙利亚局势也很可能出现更多的风险和冲突,尤其是叙利亚问题“利比亚化”的风险。


首先,叙利亚反政府团体,相互关系可能出现裂隙。作为两个最主要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沙姆解放阵线”和“叙利亚国民军”,长期关系并不融洽,相互之间冲突和矛盾时有发生。尽管此次心存同一个目标,即打击叙利亚政府军,而发动联合攻势,但是军事行动之后恐怕会重新滋生矛盾,尤其是涉及到占领新的地盘、接管政府财物、规划未来政治方针等重大问题,恐怕会重新激起内部分歧。


其次,土耳其支持的反政府武装,同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之间,可能出现新的冲突。在叙利亚政府崩溃前,叙利亚政府-反政府武装-叙利亚库尔德人,曾呈现“三足鼎立”势头。但是随着叙利亚局势剧烈变动,叙利亚政府倒台,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也希望向南拓展控制区,引发土耳其及其支持的反政府武装的猜忌。


因此,未来叙利亚库尔德武装恐怕迟早会和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发生新的冲突。尤其是叙利亚反政府武装普遍秉持宗教政治理念,同秉持世俗政治的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关系愈发紧张,未来的冲突可能难以避免。


叙利亚国内各方力量盘踞。图源BBC


第三,叙利亚问题相关当事方,在叙利亚问题上可能出现新的矛盾和分歧。


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迅速夺取政权,使得土耳其在同伊朗和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博弈当中获得了巨大优势,但是土耳其也需要关注叙利亚境内库尔德武装动态,调和叙利亚反对派阵营内部的关系。


俄罗斯则关注在塔尔图斯和赫梅米姆空军基地的存留问题,警惕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人员对俄罗斯驻军的攻击。


伊朗则担心叙利亚境内什叶派宗教场所的命运,同时希望保持通过叙利亚同黎巴嫩真主党的陆路通道。


以色列关注叙利亚戈兰高地周边动态,并关注叙利亚政府军手中的生化武器的去向,担心这些武器可能落入极端组织手中。


约旦和伊拉克则担心叙利亚冲突引发大量难民涌入,以及叙利亚问题影响伊拉克国内派系关系和政治稳定。


总的来说,叙利亚问题短期内发生剧烈变化,出乎各方预料,也预示着中东地区局势面临新的不确定性风险。


文标题《阿萨德离开之后,谁在蠢蠢欲动?》,文章来自公众号“底线思维”,作者王晋,西北大学以色列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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