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日刊 | 总第3772期
谈起过去两周的泛文娱风向，我想这几个分句完全可以概括。
说剧的表现中规中矩，并不是说没有“爆款”。实际上，前天刚刚收官的《上甘岭》大屏收视就表现得相当出色，酷云和CVB平均收视率都双双登顶，几乎可以说是提前预定了今年的“剧王”宝座。
但要说制造全民议题，剧集不光是近两周，甚至是近两个月、近两年来，表现都难和综艺比肩。
付航的“做自己一定有人爱”，阎鹤祥的“郭麒麟是我的处境”，黄圣依的“这是我想离婚的第三年”，还有被贴上“巨婴”标签的荣梓杉，被冠名“NPD”（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周雨彤……
这些综艺相关的话题轮番登顶热搜，好像所有互联网用户都被困在综艺镜头呈现的这一点点“有限真实”中，反复咀嚼、难以自拔。
剧集为什么不复顶级社交“资本”的荣光？是观众变了，还是剧集创作掉队了？如今的综艺创作又有什么魔力，不仅可以横扫热搜，还能在周播的频率下让观众“七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先从最新的9月剧集备案公示说起。
点开新鲜出炉的9月重点网络剧备案公示，涉案悬疑剧的扎堆备案成为一种显眼趋势。
古装悬疑探案剧有《唐宫奇案》《大宋奇案风云录》，分别由优酷旗下两家自制工作室剧有想法、淇心剧力备案，均由优酷出品。这是比照今年Q3剧集有效播放量TOP1《唐朝诡事录之西行》开发的项目。
当代悬疑探案剧中，有以单元案件形式呈现，综合运用侦查学、痕迹学、社会学、尸体解剖学、犯罪心理学等知识，教科书式破案的《侯大利的刑侦笔记》；
有专注一个悬案，深挖人性“平庸之恶”的的社会派推理剧《五个失踪的少年》；
有以标志性的东北老厂衰落为背景的，东北悬疑剧《醉梦》；
还有未成年人检察题材的《重启·少年》，以及知名法医IP小说改编的《法医秦明之天谴者》。
不是说最新备案的重点剧集中没有其他剧集——比如，改编自杨沫同名原著的《青春之歌》、聚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上海弄堂生活的《梁陈美景》，也都相当出挑。
但没有哪个类型，能像悬疑涉案题材剧这么集中涌现。
悬疑涉案剧，本质上是一种高假定性、强设定式的剧集，不管它多么社会派、家庭向、生活流，这类剧集复现的生活总是更极致。
观众一定程度上要放下日常的平庸琐碎，进入戏剧设定的善恶较量中，才能完成对这类作品的欣赏。
如果要细数今年以来的爆款剧，类似的强设定性剧集占到了一大半。
《边水往事》中的“走边水”奇遇发生在语言、规则乃至地图都由主创重新设定的“三边坡”；
《庆余年2》是古装权谋剧，也是现代人魂穿历史的“科幻剧”；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案子虽多，但每个都建立在“诡事”总因人心起的基本框架下；
还有“反诈”剧《新生》，罗生门、一人多面、白领诈骗，更是有着相当强的假定性。
要知道，越是强设定的故事，离日常生活的节奏和实践就越远。一旦离得远，就很难再能提供“嘴替”服务。观众在这类故事中，是通过沉浸和远离获得情绪价值。
而之前靠当观众“嘴替”而成为国产剧“王者”类型的都市情感剧、话题剧，它们的文娱功效，正在被各类跟“真实”走得更近的综艺所替代。
最近，对于喜欢综艺的观众来说，每周的收看议程基本是这么安排的：
先两台切换，听脱口秀演员们讲2-3小时他们“困兽之斗”一样的生活，再到《再见爱人4》中去看明星们怎么吃尽爱情和婚姻的苦头。
然后，对照一下自己平淡如水的爱情和波澜不惊的生活，带着一丝欣慰和满足启动新一周的生活。
是的，尽管“离综”《再见爱人》和两档同期竞演的脱口秀节目《喜剧之王单口季》《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给观众的直接观看体验截然不同，但这几档综艺之所以能频上热搜，总体上因为它们都与“苦难”挂钩。
脱口秀是苦难和愤怒结婚后生下的漂亮宝贝。
细数这两档脱口秀节目中能给观众留下深刻记忆的演员，身上都有着苦难留下的烙印。
“地狱笑话”组合小佳和黑灯，一个“脑瘫”说不清，一个眼疾看不见；
两位哲学系高材生于祥宇、大国手，面临毕业就失业的窘境，甚至不带一点悬念；
德云社“太子妃”阎鹤祥，有着摆脱不掉的命运“馈赠”和对自我证明的极度渴望；
喊着Passion的大专生傅航，也有着前半生当差生，毕业后当保安的经历；
六十岁的山山登台讲脱口秀，硬币的正面是他旺盛生命力的画像，硬币的背面写着对“被啃老”命运的一种反抗……
如果人生没有经历过事故，是很难通过搞笑把它变成故事的。
脱口秀是半虚构的个人苦难史。它之所以能产生审美价值、激发观众共情，正是因为脱口秀演员在消化、转写苦难的过程中，思考它的成因，探寻苦难解决的方法，然后再以最不经意的方式讲述了出来。
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个救赎的过程，是一场与观众分享的自我救赎。
如果说脱口秀是不挂牌的苦难叙事加工厂，那“离婚综艺”就是打直球的苦难共享。
感情出现裂痕的夫妻到处有，明星夫妻也不例外。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想象因为外在物质条件的充沛，可以很大程度上冲淡他们内在爱情的苦。
但如果把他们摆在镜头下，逼着他们不能回避，不能转移注意力，只能在二十天朝夕相处的房车之旅中审视内心，这爱情的苦是不是就非吃不可了？答案是肯定的。
四季的《再见爱人》追下来，这种逼夫妻二人直面关系中的矛盾、必须自我剖析的情境营造，是这档综艺最让人觉得最过瘾的地方。
真人秀的镜头是放大镜，也是把有威慑性的枪。在真人秀的镜头下，人设是固然可以表演的，但相处模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很难被完全掩盖。
黄圣依在节目中说，这是她想要离婚的第三年。但如果没有离婚综艺这个特殊情境，在杨子、黄圣依夫妇经营的抖音账号上，俩人在今年3月份还在以甜蜜夫妻人设带货。
同样，微末中相识、高光后相伴的“模范夫妻”李行亮、麦琳，如果不被放在离婚综艺的镜头下，也很容易被贴上相濡以沫的标签。
但亲密关系一旦被在镜头下掰开了、揉碎了呈现，就会发现付出的一方多少有点因不安全感，而进行情感勒索的嫌疑；接受的一方，则有着难以言说的窒息感和无力感。
当然，夫妻关系中谁对谁错，该不该结束关系，最终的解释权一定在当事人手中。《再见爱人》不是拉着观众当判官。它之所以能把明星夫妻关系，拉回到普通人视野，是因为它不讨论情感硬伤和外部矛盾。
节目组选择的这些明星夫妻，不存在出轨、家暴、赌博、酗酒这些问题。这些是亲密关系中的硬伤，没有任何讨论空间，一旦出现一票否决。
节目组选择的这些明星夫妻，至少在节目录制期间，也被剥夺了“钞能力”。他们短时间内既不用为其他工作奔忙，也不能因为金钱兑换的权益转移矛盾。
这时候，夫妻关系中因为势差导致的矛盾，因为心理和人格缺陷导致的冲突，因为自保、功利和分心而导致的动作变形就被聚焦放大了。
对照到都市情感剧创作中，我们就非常遗憾地看到，外在的经济压迫、家庭中的婆媳互斗、浅表的阶层矛盾，还占据着舞台中央。
甚至，当出轨、家暴、赌博、酗酒等危险信号出现时，主角们还在犹豫要不要结束婚姻关系。
离婚综艺中已经被反复呈现的情感内部矛盾，在都市情感剧创作中反而是稀缺的。
如果虚构戏剧的复杂和深度，还追不上媒介参与建构的现实，那还怎么说服观众跟着戏剧的面包渣温和地走进良夜呢？
【文/铁皮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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