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的四季
当春色在黄土高原悄然蔓延，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绿衣时，万物在暖阳的温柔呼唤中睁开惺忪睡眼，竞相探头，争夺第一抹春光的宠爱。然而，在黄铜般古老而静默的土地上，枣树像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农，慢吞吞地舒展着枝条，对岁月的热情保持着一份独有的淡然与矜持。
春深了，乡村四周繁花似锦，热闹非凡，而枣树依旧沉稳与内敛，不急于开花，只是默默地扎根大地，汲取着养分，积蓄着力量。春末夏初，枣花才悄然绽放。层层叠叠的嫩叶布满枝条，一阵阵暖风吹亮一树又一树米粒般大小的“灯火”。远远看去，如鹅黄的繁星缀满枝头。
刘基有诗曰“枣花纂纂蜂蝶翻”。这样的场景在陕北的乡下随处可见。枣花小巧玲珑，细碎若黄米，密密匝匝，盛花时节，清风拂过，远远就能闻到甜丝丝的味道。枣花凋谢则是另一番景象，仿佛金色的雨滴淅淅沥沥，落进农家庭院，落在乡间小路，落遍山岭原野。枣花落得洋洋洒洒，却逃不过“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命运。好在枣花香气久久不散，才令人不那么遗憾。
秋天来临，其他树木落叶纷飞，枣树上却挂满了一串串大红枣。它们像一个个腆着肚子的胖娃娃，压弯了树枝。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男人挥舞着长长的木杆敲打，大红枣如密集的“冰雹”砸在树下孩童的脑门上或背部。孩童龇牙咧嘴，哇哇乱叫，惹得拾枣的妇人哈哈大笑。
陕北人很有智慧，背回家的红枣，多数被晒干，便于储藏。干枣的用途很广泛，可以做红枣油糕，可以做粽子的配料，可以当作蒸馍的点缀，也可以当作招待客人的零食。还有一小部分红枣会被洗干净，与少许酒一同密封进瓷坛子里，在过年时拿出来，让家里人品尝。
红枣在陕北很多重要场合都是绝对的主角。陕北人中秋拜月时，一定会在供盘里摆放红枣，寄托着想把日子过得更甜美的期望。在传统婚礼中，长辈总会在新人的被褥和柜子里藏一些红枣，寓意“早生贵子”。“枣儿红了一堆堆囤，哥哥可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浓”，在陕北民歌里，红枣还常常被用来歌颂爱情。
冬日里，枣树卸下了繁华，只留下树枝与寒风为伴。即使在这样的季节，枣树依然保持着傲骨与坚韧。它的枝干虽瘦削，却透露出一种不屈的力量，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无论环境如何恶劣，都将坚守，等待春天的再次到来。
在陕北的农村，家家户户门前都会种上一两棵枣树。枣树，守护着一户人家平淡朴实的幸福，也守护着游子归家的那条老路。
（原文刊于陕西日报2024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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