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白事件:死亡是对生命最精准的教育

教育   2024-11-05 08:30   上海  

本文授权转自:拾遗(ID:shiyi201633),作者:拾遗




最近很多朋友都在讨论沙白。两个阵营,争执不休。


看过她早先视频的人应该知道,她在生命最后阶段,录了那么多视频,初衷之一是想要趁此思考和表达她对生死的态度。


史铁生曾说:"死亡是一个必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它终将到来,我们无从躲避。"但与此同时,我们如此惧怕谈论死亡,回避死亡,将死亡当成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沙白有一句话很打动我,她说:“悦纳生和悦纳死是同一件事。”因此,死亡教育和生命教育,说的是同一件事。



“北医”教授王一方讲过两个遭遇:


一位高级干部,好喝酒,一喝就两瓶茅台,犯两回病都被抢救回来了。第三次犯病,没救回来,死了。其儿子不依不饶,找医生大闹:“他怎么会死呢?我从没想过我爸会死。”王一方说:“你怎么会从没想过你爸会死呢?不管你爸是谁,你都应该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死。”


还有一个老人,已经96岁。去医院检查后,非要医院给个说法。医生只好实话实说:“你可能不行了。”老人火冒三丈,要打医生:“说话不吉利。”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死是一个很忌讳的词。平日里,大家一般不会讨论死亡这个话题。很多人都是大限已至时,才第一次认真思考死亡。


《西藏生死书》说:我们是一个没有死亡准备的民族。”




我七岁时,外婆意外中风去世。去世前三天,我被带到她病床前,没有一个大人告诉我,外婆已经生命垂危,那是最后一面。我被匆匆带去,又被匆匆带走,直到外婆下葬后一个月,我才知道她死了。


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愤怒和哀伤,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的我,恨了父母整整半年。那一个月,我趁父母不注意时,就会把外婆遗照藏在书包里,背着上学。我用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欺骗:“外婆还在。”


大人们以为把我和死亡隔离是对我的保护,却不知道这种做法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人为什么要死亡?”

“人死后会去哪里?”

“为什么死掉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当孩子们忽闪着疑惑的眼睛,将这些问题摆在家长面前时,我们不是搪塞回避,就是胡乱作答:“他在睡觉”、“他去旅行了”、“他上天堂了”……


结果让孩子对死亡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和恐惧。在我们的教育中,一直缺席“死亡”这一课。


正如白岩松曾经说过的:“中国人讨论死亡的时候简直就是小学生,因为中国从来没有真正的死亡教育。”




死亡教育已在欧美发展得相当成熟,这种教育首先是从各种书籍开始的。


比如像《爷爷变成了幽灵》这样的绘本,书中讲了一个男孩艾斯本,艾斯本最喜欢的人是爷爷霍尔格。一天,霍尔格突发心脏病而猝死。艾斯本伤心极了,哭个不停。那晚,爷爷回来了,坐在橱柜上。


艾斯本很奇怪:“爷爷,你在干什么?你不是死了吗?”


爷爷说:“我也以为我死了。”


艾斯本说:“噢,你变成了幽灵!书上说,只要幽灵愿意,就可以穿墙而入。”


爷爷说:“那我也来试一试。”他穿墙走了出去,然后又走了回来。


艾斯本开心地说:“爷爷,你真成了幽灵,太好玩啦!”


于是,爷爷每晚都来找艾斯本玩。然而有一天,爷爷叹气说:“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不能总当一个幽灵吧!书里说,如果一个人去世时忘了做一件事,就会变成幽灵。我想了好多天,就是想不起是什么事”


为了帮助爷爷,小艾斯本和他一起想。爷孙俩回忆起了很多快乐的往事:他们去游乐场,坐过山车时差点吐了;他们在花园里挖了一个大坑种树;他们在看一场电影时呼呼睡着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忘记对你说再见了!”爷爷突然大叫。


爷爷和艾斯本都哭了。


“再见——”最后,爷爷穿墙走了,艾斯本不停挥手,目送爷爷消失于黑暗中。


这样的书籍就是要引导孩子正确认识死亡,明白死亡是我们必然要经历的过程,生命有开始有结束,这是生命的定数,是这个世界游戏规则的一部分,生命到了这里,就该让它自然地离开。




死亡教育不仅存在于欧美的书籍里,也已经成为学校教育中的一门学科,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潜移默化着。医学博士朵朵讲述过一段亲身经历:


2009年,朵朵到纽约读医学博士,老公也被公司调到美国总部上班。于是,6岁儿子成成便被接到美国上学。成成入学一周,朵朵便接到了老师电话:“周三有堂死亡教育课,希望你陪孩子参加。”


朵朵吓了一大跳,但那天,朵朵还是去参加了。原来,是同学们集体养的兔子“花生”死了,老师要给它开一个追悼会。


“花生的离世,让很多同学很悲痛,当然也有同学表现得事不关己。这两种情绪其实都是不对的。今天,我们一起来给花生做一本纪念册,大家可以把平时给花生拍的照片,想对花生说的话都收进这本纪念册里。”老师说。


孩子们忙活一阵后,纪念册做好了。


老师一边翻相册,一边对孩子们说:“花生在生前得到了你们细心的照料,离开时它带着满足的笑容,你们给了花生一段幸福的生命之旅。花生生前给你们带来了许多欢乐,离开后你们应该感激并肯定它曾经存在的价值。”


孩子们听着,一个劲地点头。


朵朵问儿子:“兔子的死,你是怎么想的?”


成成说:“刚开始我很难过,但听老师说后,感觉兔子离开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花儿最后要枯萎一样!”


看着儿子课后能平静地面对生死,朵朵不禁赞叹死亡教育课程的神奇。


转眼就是2012年,成成读三年级了。4月的一天,成成放学回家后说:“妈妈,明天需要您陪我去趟殡仪馆。”


第二天,朵朵带着儿子来到殡仪馆。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依然被震撼了。殡仪馆广场正中,躺着一口黑色棺材。一位牧师站在棺材旁,微笑着说:“有哪位家长愿意进棺材体验一下?”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是一阵骚动。儿子紧紧扯住朵朵衣服,示意她不要举手。但儿子的举动,反倒激起了朵朵的欲望。朵朵举起手,牧师点了她的名。


此时,广场响起《寂静之声》,朵朵在众人注视下,慢慢地走向棺材。儿子紧紧拉住她的手,越攥越紧。朵朵挣脱儿子的手,躺进棺材,看了看这个让她留恋的世界,然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就在棺盖合上一刹那,成成撕心裂肺大哭:“妈妈!你快出来!你不能丢下我!”


听到儿子的呼唤,朵朵的心为之一沉,不禁流下了眼泪:“如果我真的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儿子该怎么办?”十几秒钟后,牧师打开棺盖,朵朵睁开眼睛,恍如隔世,庆幸活着真好!儿子扑过来,紧紧抱着朵朵:“妈妈,我保证,以后会更爱你,会更加听话。”朵朵搂着儿子,窃喜不已。


这样的死亡教育在美国很普遍。只有真正体验过死亡,才能明白生命所赋予的意义。




作家张丽钧也讲过一段美丽经历。


那年,她跟团到德国旅行,早上起来遛弯时发现:“离旅馆不到100米的地方就是一个墓园!”同行者愤愤,说安排住宿的导游太混蛋了。


吃早餐时,张丽钧发现旅馆也住了很多德国人,“原来,德国墓园多建在城镇黄金地段,他们不怕鬼,愿意与死人朝夕相处。”


他们的墓园好美呀!有根的、无根的鲜花触目皆是;高大茁壮的苹果树结满了累累果实;苹果树下,是一条条原木长凳。长凳的边缘还发着幽幽亮光,这是人们常年光顾弄出来的“包浆”。德国人去墓园祭奠时,还常带着书,坐在长凳上,为死者诵读美丽的诗文。


看到这样的情况,张丽钧感叹不已:“徜徉在这样的墓园里,我没有恐惧感,相反,这里静谧安适的氛围,竟让我生出恋恋不舍之情。于是,我在这个墓园里留了影。那张照片,至今都是我的最爱。”


而中国的墓园一般都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充满了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阴森气息,没人愿在这里安放长凳,安放了也不会有人来坐。只有在那个法定假日里,大家才来意思一下——送去面值大得吓人的冥币、画在纸上的满汉全席,以及纸糊的别墅豪车。


欧美墓园常常与住家比邻而居,而中国墓园则建在远离人烟之处,欧美人祭奠亲友时常送鲜花书籍,而中国人祭奠亲友常送钞票俗物,两者的巨大差异,彰显着我们“死亡教育”的重大缺失。




学者萧功秦和一位留美朋友,研究东西方文化差异时发现一个问题:


“在美国的中国人的生活追求,与西方人相比,有一个相当大的区别,那就是旅美中国人无论事业成功与否,都喜欢沉溺于物质生活的享受。


只要中国人在一起,无论是台湾人、香港人、大陆人,还是旅美华侨,非常实际,讲求生活的享受与安乐,平时谈话的内容不外乎是房子、汽车,在世俗生活享受方面有很强的从众心理,不像西方人在人生追求方面那么多元化。”



欧美人,也有不少关心物质生活,但是更多的人在追求其他东西,“有的人喜欢冒险,而在物质享受方面相当随便,有的人成了亿万富翁,但生活十分朴素,始终开一部普通的车子。他们对于别人以何种方式生活,物质生活如何好,可以完全不在乎。每个人都以自我为中心,追求自己觉得值得追求的价值。”


有一次,萧功秦的自行车坏了,修车时,车架上的《西方哲学史》掉下来,给一位路旁休息的中年人看到了,他突然像发现外星人似的看着萧功秦,“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读哲学!”


萧功秦感叹:“中国人的价值追求太单一了,大家都像一个经济动物,金钱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多,但一个重大原因,就是我们缺少了死亡教育。




乔布斯一生颠覆了四大行业:用iMAC颠覆了电脑、用PixAr颠覆了电影、用IPod颠覆了音乐、用iPhone颠覆了手机。


正如iPhone开启智能手机时代一样,这四大颠覆,各自都开创了一个时代。乔布斯为何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因为17岁时,死亡教育让他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2005年,他在斯坦福大学演讲时说:“从那时开始,过了33年,我在每天早晨都会对着镜子问自己:如果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你会不会完成你今天想做的事情呢?”


于是,他决定“向死而生”,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去生活,如此才有了震惊世界的四大颠覆。


“死亡是生命的最伟大发明。很多时候,尽管生命依然在进行新陈代谢,但我们并没有活着,或者说并没有真正活着。只是在死亡刹那,或经过死亡体验后,我们才开始有了真正的生命。


为何说经过死亡体验后才有了真正的生命?因为死的意义就在于让我们知道生的可贵。一个人只有在认识到自己是有死的时候,才会开始思考生命,从而大彻大悟。不再沉溺于享乐、懒散、世俗,不再沉溺于金钱、物质、名位,然后积极地去筹划与实践美丽人生。


孔夫子有句老话:“未知生,焉知死?”就是说生的事情还没搞明白,谈论什么死?


但死亡教育开启了新角度:未知死,焉知生?




2010年,一位富豪的妻子找到某电视台记者袁君:“想请您给我老公主持葬礼。”抑郁症夺走了她老公45岁的生命。


读完富豪的生前日记后,袁君深深震撼,葬礼上,袁君公布了富豪一天的开销:这个数字还不及中产之家小孩子一天的花费。


他不是在车上,就是在飞机上,不是在自己会议室,就是在别人会议室。天天应酬,天天开会,天天拼命赚钱,但他并没有享受到金钱带来的愉悦。他最大的快乐竟来自于一次汽车抛锚——


“我让司机等拖车来,自己步行去公司。那天太开心了,我在路边看到了迎春花。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上一次看见它,应该是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同学们看到迎春花开了,一起去踏青。”


那一天,葬礼结束后。另一位参加葬礼的富豪握住袁君的手说:“谢谢您,这场葬礼让我的灵魂开了窍。”


那一天,袁君回到家后,没有像平常一样看片子找选题,而是破天荒地下了厨房,做好饭,然后在楼下等老公和女儿回家,“这场葬礼,也让我的灵魂开了窍。幸好我还有时间、还有健康,还能好好地善待人生和生活,好好地善待每一个重要的人。”




2012年,心理学者陆晓娅,在北师大开设了“生死课”,教导学生认识死亡,认识生命。一开始,她并没抱什么希望,因为中国人太忌讳谈论“死”了,“没想到来听课的学生会这么多。”


有一位学生,学了别人很羡慕的专业,但她自己却很抑郁,觉得毫无意思。上了“生死课”后,她学起了烘焙面包。烤得非常漂亮,还教给许多人。她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我找到了自己参与世界并在其中感到价值的方式”。


去画画不一定要成为大画家,去学架子鼓不一定要成为伟大鼓手,去学烘焙面包不一定要成为糕点大师,而是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生命热情。


“我什么要开设‘生死课’,就是想通过讨论死亡,帮助学生找到热情所在。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要对人生负起责任来,需要去寻找能够让你燃起热情的东西,找到自己参与世界并在其中感到价值的方式。”这就是死亡教育的最大意义。




在《西游记》中,我们大呼过瘾的情节之一,就是美猴王火烧阎王府,勇销生死簿。


我们惧怕死亡,因而妄想逃避死亡。但正如史铁生所说:死亡是一个必将到来的盛大节日。它终将到来,我们无从躲避。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出生是封面,死亡是封底。我们虽无法改变封面前和封底后的事情,但书里的故事,我们却可以自由书写。


面对死亡,我们都要补课。关于活着这件事,死亡是最好的老师。


本文授权转载自公众号“拾遗”(ID:shiyi201633),一个有态度的人,过着有态度的生活。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你都不晚,这里总有一束光,能够穿透你生命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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