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文，CCG高级研究员、中国前驻纽约和旧金山总领馆商务参赞
特朗普开始第二个总统任期时，伴随着中美关系好转的明显迹象。特朗普就任三天前习主席和他进行了良好的通话。中国副主席韩正作为习主席特别代表出席特朗普就职典礼，是中美建交46年来中方出席的最高级别官员。韩正并同美国当选副总统万斯进行了良好的交谈。特朗普还表示，希望在任期100天内访华。所有这些都预示着今后几年中美关系趋向稳定甚或改善，至少有一个新的窗口期。但如果2月1日起美国对华加征10%关税，如特朗普表示的那样，中美关系可能急剧逆转。
中美贸易正稳步回升
经贸关系仍是中美关系压舱石，而且显示出回升的初步迹象。据中国海关统计，2024年中美双边贸易额达到6882.8亿美元，比上年增长3.7%，与中国对全球贸易的增幅3.8%几乎相同。结果，美国在中国全球贸易中的比重保持在11.2%不变，而过去五年来这个比重一直在下降。中国对美出口额为5246.6亿美元，比上年增长4.9%；比起上年下降13.1%是一个急剧转折，但距离2022年历史高点5817.8亿美元尚差9.8%。不过中国对美出口回升是逐月的。12月份当月对美出口488.3亿美元，不仅比上年同期增长15.6%，也比2022年12月份增长7.6%。另方面，2024年美国对华出口则与上年几乎无变化（下降0.1%）。
如与五年前2019年比较，中国对美出口累计增长25.3%，从美进口累计增长33.3%。一个更均衡、更稳定的增长态势正在形成。
关税：重大逆风但效果寥寥
特朗普无论在竞选中还是就职演说中都明确要加征关税，即针对所有产品，又尤其针对中国。1月21日特朗普表示，正讨论从2月1日起对中国加征10%的关税。副总统万斯在与韩正副主席会晤时也表示，加征关税已在美国工具箱里，旨在纠正贸易不平衡。取消中国正常贸易关系地位的立法也在推进中。如果取消，则意味着适用32%的税率。加上现有平均19.25%的关税水平，将达到50%以上。如果美国对所有进口产品都征收10%的普遍关税，三者加载一起，对华关税水平将达到60%。不过如果特朗普诉诸美国国际经济紧急状态法，一切都取决于他的行动。
新的关税就像悬在中美两国头上一把巨大的剑，给双边贸易带来巨大逆风。双方政府应当进行认真对话，寻求可能途径加以避免。
第一， 关税不是削减贸易逆差和制造业回归的工具。
奥巴马总统第二任期内没有大规模加征关税，四年内美国全球货物贸易逆差仅增加48亿美元。特朗普第一任期对大约4000亿美元产品加征关税，结果美国全球贸易逆差猛增1662亿美元。拜登政府维持了特朗普关税，头三年内逆差又增加了1606亿美元。因此，如果再加征关税，美国贸易逆差还会增加。
制造业回归依赖投资，而不是关税。美联储公布的数字显示，2024年12月份，美国制造业生产指数为99.3，2017年平均水平为100.0.换言之，8年关税未能把制造业带回美国。
第二，过去六年来，中国不是美国新增贸易逆差的来源。
据美国经济分析局公布，2024年前11个月美国全球货物贸易逆差为10841.5亿美元，比2018年前11个月即六年前增加2864.3亿美元。其中最大的逆差增长来源是墨西哥，从703.1亿美元增至1572.1亿美元，净增869亿美元。其次是越南，净增766.1亿美元；再次爱尔兰，净增376.5亿美元。三国相加合计贡献了2011.7亿美元的逆差增长，占全部逆差增长70.2%。同期美国对华贸易逆差则从3816.3亿美元降至2704.2亿美元，净减1112.1亿美元。
第三，过去15年来，美国对华出口增长快于从华进口增长。
据美国商务部国际贸易署发布的统计，从2009年到2023年，美国对全球出口累计增长91.1%，对中国出口累计增长112.6%，快于美国对全球出口的增速。同期美国从全球进口累计增长97.5%，但从中国进口累计只增长44.0%。因此，过去15年来，美国对华出口增速既快于对全球出口增速，也快于从华进口增速。
第四，对众多中国产品普遍加征关税并不现实。
中国仍然是美国先进技术产品进口最大来源，2024年前11个月美国从中国进口该大类产品1030.3亿美元，几乎与从整个欧盟进口额相当，超过从日本、韩国和马来西亚进口额之和。2024年前10个月，美国有254种产品100%从中国进口，1008种产品80-99.9%从中国进口，1607种产品50-79.9%从中国进口。即便加高关税，美国还是要从中国进口。
第五，关税将给美国自身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关税并非单向工具，而是相互的，必将伴随着被加征关税方的反制关税，或报复关税，结果使双方回到同一关税水平，伤害美国经济和家庭。特朗普第一任期对华37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中国则实施反制关税。结果美国农产品对华出口减少了118亿美元，大豆对华出口减少了79%。2018-19年美国GDP损失了0.5个百分点，家庭负担增加880亿美元，并加剧了通胀。如果对华加征60%的关税，固然会拉低中国经济和出口，但美国经济和出口也会下降。牛津经济研究所估计，如果对中国加征60%的关税，对所有进口产品加征10%的关税，美国GDP将减少1.9万亿美元，失业增加80万人。彭博社则估计美国进口将下降40%，重现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情景。
翻开新篇
向前看，中美两国不应纠缠于贸易不平衡和关税，而应找到新的、创新的前景，从而揭开新的一页。
世界正面临由于人工智能、大数据、量子通信与计算带来的完全不同的未来。美国和中国是世界遥遥领先的人工智能大国，有巨大的共同利益进行分享。据胡润2024年独角兽榜，全球顶尖十大独角兽中，中美各占四个。榜首则是中国的字节跳动，即TikTok的母公司。中美两国领先的人工智能公司应当在世界研发和应用上大幅度提升合作，从而为两国带来无限未来。在人工智能合作基础上，科技金融的合作领域也无穷尽。
在这个大场景下，中美应该把传统产业的贸易与投资合作提升到新高度。
能源领域贸易与投资的总体计划应享有优先地位。中国可对阿拉斯加、得克萨斯等地油气资源进行投资，部分产出向中国出口，从而增加美国对华出口总额。
双方应提升农业合作协定，增加美国农产品和农业技术对华出口。
中美应拟定汽车和钢铁工业贸易与投资的总体计划，中国增加在美投资，提高产量并增加美国出口。
两国半导体工业应进行行业性贸易与投资合作，而不是封禁和限制。这种合作应以良好的全球芯片供应链为基础，给双方半导体工业都带来利益。
这样，有理由持审慎乐观期望，中美双边贸易将保持稳定增长，美方逆差也会逐渐减少。中美贸易与投资将建立在更深刻的全球供应链中产业互补基础上，从而在未来数年为两国全面关系提供更牢固的压舱石。
文章选自中美聚焦，2024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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