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医院,胸前挂着的滴胶坠子,就像被浇上了热水,隐隐发烫,烧得我心里直发慌。
我忙划开手机,一眼就看见猫友群里有人发的照片。
竟是我的爱猫阿比,正可怜兮兮地被拴在车辆呼啸的马路边。毛孩子明显很愤怒,还有点慌张,脖子上的毛支楞着。
我急了,赶紧和发照片的群友沟通,问清地址,说我马上赶过去。
群友是碰巧路过看到了阿比,无法停车等我,说把阿比送到群主的宠物医院,让我直接去。
群主叫谢铭,是个宠物医师,他的宠物医院正是阿比从小打疫苗的定点医院,就在那附近不远。
等我千恩万谢地冲到医院。
却看到阿比正嚣张的坐在医生办公桌上,屁股底下压着半个电脑,还傲娇地竖着一条后腿。
在它对面,一米八几的美男谢医生,正曲着两条大长腿,一脸谄媚地举着根猫条讨好。
我还没在心里发问,阿比的回答就在我脑中响起:
“是你婆婆,那个坏老太婆,把我拴在马路边就跑了!”
1
是的,我的猫,会说话,它愿意的时候,就会用意念告诉我一些事。
比如,前几天,我老公郑西江加班晚归的时候。
阿比跳上床,一爪子踩住我正在整理的婴儿衣服,告诉我:
“你男人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他们刚才交配了。”
我愣住,手中那些可爱的小衣服,仿佛在一瞬间,就成了一场笑话。
也不知郑西江是太自信,压根想不到我会发现。还是他根本就无法隐瞒。
总之,我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查清楚了他出轨这件事。
原来,郑西江所谓的女同事,其实不只是女同事,还是他从小的初恋和青梅。
原来,早在我认识郑西江前,他们就在一起许多年。
还有,严格来说,郑西江不算是婚后出轨,因为他们就从未分开过。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处境?
难道我才是小三?
正经相亲恋爱有结婚证的那种?
我看着自己孕七周的检测报告,一夜未眠。
医生说,如果真确定了,随时可以做手术,但希望我还是慎重考虑,毕竟我目前的各项情况都很好,一定可以生个健康的宝宝。
我想,还是和郑西江谈一次吧,虽然我清楚,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我都无法原谅。
但对腹中那团血肉,毕竟还是有着不舍。
可我刚走出医院,就感觉到阿比有危险,胸口那个滴胶挂坠里,是阿比让我剪下的它心口的毛。
2
谢铭谢医生,是毛孩子家长们公认的美男医生。
这附近住宅区里养宠物的越来越多,我觉得,他功不可没。
谢医生深爱我家阿比,总说阿比是他见过最聪明的猫,每次我发朋友圈晒猫,他都会积极点赞。
谢医生自己养了只烟灰色的缅因,高大威猛,一看就品相不俗。
可阿比却曾很不屑地告诉我:
“那猫,是傻的,就是你们两脚兽说的弱智。”
当然,我是没敢告诉谢医生的。
阿比很喜欢称呼人类为两脚兽,而且屡教不改。它总说,我是它的两脚兽。
好吧,我是一只怀孕七周,发现老公一直劈腿的两脚兽。
也是被婆婆以照顾为名强行入住,趁我不在家就丢弃我的猫的两脚兽。
我叫沈阳阳。是一只猫的两脚兽。
和阿比商量后,我告诉谢医生,想让阿比在他这里暂住几天,宠物医院有寄养服务的。
谢医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并且连声说,不用寄养,他下班会带阿比回家,上班会带阿比一起来医院。他会亲自照顾阿比的。
这谢医生,对阿比也太热情了,搞的我都有点不安了。
阿比告诉我没事,我才放心离开。
3
回到家,无视婆婆假装镇定偷窥我的眼神,我直接走进卧室反锁房门。
手机调出我放在郑西江车上的设备,录音很清晰,有一段,青梅问他:“今晚不回去行不行?”
郑西江说:“最近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要太过分,让她怀疑就不好了,等她生下孩子,咱们就自由了。”
青梅撒娇:“不嘛,我不想你和她在一起。”
郑西江说:“乖,听话别闹,很快的,忍过这两年,就大功告成了。”
青梅说:“毕竟是她生的孩子,她要是离婚时不肯给你怎么办?”
郑西江冷笑:“怕什么,我能让她和我结婚,自然也会有办法让她带不走孩子,放心吧,我答应过给你一个孩子,就一定做得到。”
听到这些,我汗毛倒竖。
原本我以为,郑西江只是渣,我愤怒的也只是他背叛婚姻欺骗我,隐瞒自己有情人和我结婚。
万没想到,郑西江不只是渣,更是坏。不只欺骗我那么简单,他这是一开始就想害我,害我给他生个孩子,再抛弃我。
手心里全是冷汗,被枕边人算计的悲愤和恐惧,充斥全身。我深呼吸,按耐住情绪,强迫自己冷静。
我冷静的发觉,对于郑西江出轨这件事,我远没有自己以为的悲伤。
起码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般伤心欲绝,心死如灰。
相比悲伤,更多的,其实是愤怒。
被欺骗的愤怒。
在听到他和青梅的对话之后,这种愤怒更是上升成了恨意。
恶心又厌恶的恨。
这一刻,我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初几乎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庆幸自己对郑西江,只有相敬如宾没有刻骨铭心。
4
郑西江是我爸给我介绍的。
最初,我对他这种一本正经的机关男,没什么感觉,不太想处。
可我爸十二分的满意,一直积极撮合。
其实我和我爸,关系一向不好,从我记事起,就总看着他和我妈吵架。
每次吵架几乎都因为奶奶和小姑。
我爸是农村出来的凤凰男,有个独自辛苦扶养他的老娘,还有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反正自打我记事起,我爸就对奶奶和小姑有求必应,肝脑涂地也要回报。
可要回报你倒是自己扛啊,拉着自己老婆女儿算什么本事?
我和我妈也是他的亲人啊,他却全然不管我们的死活。
我很小的时候,他偷走我妈全部的钱给奶奶,害我发高烧送去医院挂针时,只能姥姥姥爷拿着钱来医院结账。
到了初中时,夏令营四百块,他死活不肯给我交,小姑要去北京学表演,一个月他给两万。
我上大学,他不顾我妈重病,多次要把姥爷给她的一套房子卖掉。
我妈说那是留给我的,坚决不肯。我爸就背着我们抵押了他和我妈婚后唯一的房产,贷款给小姑创业。
按说,我父母都是事业单位,家里条件不算差,条件还不如我家的同学或朋友,婚前家里起码给按揭套房,再不济,结婚时娘家也陪嫁辆车。
而我呢,我妈去世后,家里一分钱存款没有,我还要还我妈看病时借亲友的债。
好在,姥爷给我妈那套小房在我名下。
那时,我爸拼命和我说郑西江的好,什么工作稳定,家庭简单,成熟稳重。
他声泪俱下的说,这些年对不起我和我妈,一定要看着我找个可靠的男人安稳一生,不然他将来下去,都没脸给我妈交代。
而那时我认识的郑西江,也确实如我爸所说,踏实本分,家世清白。
父亲是个小领导,母亲也有退休金,家里就他一个独子,机关单位工作,有房有车。
我那时已经工作好几年,刚还完了亲友的账,刚买了一只通体红褐色的小猫,给它起名叫阿比。
阿比不喜欢郑西江,从我们开始交往,阿比就一直说他很臭,从来都离他远远的不肯接近一点。
我想,反正总要结婚的。既然对方正派稳妥,那也没什么不可以,我妈临走时最放不下的,也是没能看到我出嫁。
再者,虎毒不食子,我爸再怎么垃圾,也不会害我吧,毕竟,我过的不好,对他也没有半点好处。
至于阿比嫌弃的臭,毕竟我是两脚兽,闻不见。
婚前,郑西江是什么地方打动了我呢?
对了,是重视,那种不管什么场合,和什么人在一起,他都绝对把我放在第一位的重视。
我太害怕遇见我爸那种人,我太害怕自己重蹈我妈的覆辙。
才会把喝热水,吃早饭这些细枝末节的体贴周到,当成重视,当做真心。
现在想起,郑西江可真会装,如今看来那些细小的关怀多么刻意,而在此之前,我竟从未看破。
5
通知了租我小房子的租客,下个月房子不能出租了,我要收回来自己住。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医院做了手术,甚至没告知郑西江一声。
我现在避他如蛇蝎,唯一想和他说的话,就是离婚。
从医院回到家,我就卧床,外卖点了份鸡汤。
婆婆看到,疾言厉色地冲进卧室,没等她开口指责,我把流产手术单子甩到她面前:
“你家的孙子,我做掉了。现在我要休息,你出去,不然我就打电话报警,你偷了我的猫,我的猫有血统证明有芯片,买的时候八千。”
婆婆的脸青白交加,手指都哆嗦起来,指着我骂:“你怎么敢?你竟敢做掉了孩子!”
下一刻,她冲出房间给她儿子打电话。
郑西江赶回来时,我爸的电话也没完没了地打了过来。就连平时很少见面的公公,也赶了过来。
我爸,公公婆婆,郑西江都在客厅,八只眼睛都恶狠狠地瞪着我。
没等他们发难,我先拿起手机,外放了郑西江和小青梅的录音。
平日里仪表温善的公公先挂不住了,脸涨的通红,瞪着郑西江,怒骂:“你混蛋!好好的日子,这是要干什么?”
我爸却似乎没太大吃惊,只是恼怒地盯着我,一时之间,让我有点疑惑。
他不应该是恼怒郑西江欺骗算计我么?为什么他似乎更恼怒的是我做掉了孩子呢?
没多想我爸的反常,我盯着郑西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和你的青梅结婚,你们自己生孩子不好么?难道,她不能生?还是被你害的?”
郑西江的脸色瞬间苍白,死盯着我,不发一语。
我心里顿时明了,看来还真叫我猜对了。
我冷笑:“郑西江,你还真是个混蛋!我要离婚,如果你敢纠缠,我不但要报警你妈偷了我的猫,还要去你们单位反映,你这个机关干部的个人作风问题。”
郑西江在机关单位,虽然只是个普通公务员,但我的威胁,绝对是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郑西江的脸,瞬间又由白转绿。
只是他还没开口,我爸就怒喝一声暴走了:
“你敢!反了你了,你个大逆不孝的东西,谁许你做掉了孩子!谁教的你心思歹毒威胁自己丈夫,看我不打死你!”
我爸是个知识分子,靠苦读走出农村,这些年工作也一直是坐办公室,就算当年和我妈吵得鸡飞狗跳,也从未见过他动粗。
然而此刻,他抓起身边的沙发垫子,劈头盖脸就朝我打来。
我傻了,完全没想到的呆愣当场。任由那沙发垫子重重拍过我的脸,鼻血瞬间就下来了。
郑西江丝毫没有阻拦我爸,反倒让开了位置,好让我爸欺到我身前。
公公拉不住暴走的我爸,我身上接连挨了好几脚,踹的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被我的亲生父亲,一顿拳打脚踢的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6
我趴在地上,努力想让自己从疼痛中清醒时,紧紧握在手里的电话响了,是谢医生。
我对着电话喊:“报警,快报警,我在家,阿比的诊疗卡上有地址。”
电话很快被郑西江夺走了。公公也拉开了我爸。
公公站在我前面,尽力用身体挡住我爸对我的殴打。而郑西江和婆婆,远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我扯了扯嘴角,好痛。
结婚两年,没想到竟只有没见过几面的公公,维护我。
警察很快就到了,谢医生也来了,背上的猫包里,还装着阿比。
阿比一看见我,就焦急起来,嗖地就从猫包里钻了出来。
幸亏我早有防备,一把扯住牵引带,把它按在自己怀里。
一进门就冲过来挡在我身前的谢医生,愕然的看着我怀里的阿比,又后知后觉的看看拉链大开的猫包,一脸的不可思议。
阿比瞪着我爸,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哈气声,我听到它说:
“敢打我的两脚兽,我要把他的眼珠子掏出来。”
我死死抓住它的腿,脑中疯狂安抚,告诉它绝对不能伤人,伤了人,它会被抓走打死的,我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警察帮我拿回手机,让我先去医院,公公推不动郑西江和婆婆,只好自己跑过来问我:“用不用陪我一起去?”
谢医生替我说:“不用,我陪她去。”
怀里的阿比忽然盯住我公公,微微的张开嘴,似乎在仔细嗅着什么。
7
谢医生送我去了医院。
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可我刚做了流产手术又挨了一顿打,实在是有些扛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难看的吓人。
医院里人很多,谢医生伸出一只胳膊让我扶着,另一只手臂圈在我身前,挡住来来往往的人。
一路我俩都没说几句话,尴尬又有点默契的,走过长长的走廊。
走过一扇扇落地窗前,日光被隔出段落,他鼻梁侧面的线条如同墨笔勾勒。
恍惚间,我竟觉出了一种温情。
闹哄哄的医院走廊上,身边男人用手臂圈出的那一方安宁,温暖的,让我想落泪。
其实以往,我和他来往并不多,至多算是点头之交。除了给阿比打疫苗,我很少去他的医院。
只偶尔,会在毛孩子聚集的小公园遇见他,他手里牵着威猛的缅因,我身上挂着一刻不安分的阿比。四周还有其他带着毛孩子的家长。
我每次都会冲他微笑,打招呼,而他看见阿比总会眼睛一亮,走过来求摸摸求抱抱。
可惜阿比拽得很,除了就喜欢挂在我身上,从不肯被别人抱。
我也从未如此近距离,仔细的看过这位谢医生。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谢医生问我:“要不要坐下休息会?”
我赶忙收回视线,心下自嘲:“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有闲心看帅哥,我怕不是被我爸打傻了吧。”
出了医院,脚下踟蹰,我这才发觉不知该去往何处。
和郑西江的家,肯定是回不去了。我爸的家,更不可能。
谢医生看出了我无处可去的窘迫,让我先去他家休息,他未婚独居,而且他可以去医院住。
想了想,我也实在不想让姥爷一家跟着操心,只能厚着脸皮,跟谢医生去了他家。
8
谢医生用热盐包,帮我敷胳膊上的瘀伤,我痛的呲牙咧嘴,脑子里却翻江倒海,一刻也停不下来,我想不通。
想不通我爸为什么会暴走?
绝不可能是因为我打掉了他的外孙,对我和我妈,他从不是个顾念亲情的男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恼羞成怒,对我大打出手?什么原因让他不顾一切偏袒郑西江?
我想遍了经济、工作,各方面的原因,却始终找不到理由。
一旁的谢医生,却终于没忍住,问出了他自我怀疑了半天的问题:“阿比,会自己开拉链?”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阿比就不屑的“喵”了一声。
它跳上沙发,伸出爪子勾住猫包上的拉链,“噌”一下,就划了上去。
看着谢医生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它爪子一挥,又“噌”一下,拉了下来。
眼看谢医生就要惊掉下巴了,我赶忙提醒阿比
:“别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妖怪啊。”
靠在沙发上睡了会,被阿比踩醒时,正看见谢医生提着饭菜进来。
他问我:“痛不痛,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看见他摆上茶几热腾腾的鸡汤,想起上午我点的外卖,我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隐去阿比告诉我郑西江出轨的事,我和谢医生说了我的遭遇。
他听的连连摇头:“你那个老公看着人模狗样的,真想不到,行事如此不堪。不过你也真够果决,说不要就真做掉了孩子。”
我看他一眼:“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成为郑西江伤害我的手段。更不想,我的孩子,有郑西江这样的父亲。”
他点点头,抬眼望我:“也对。我就是觉得你,挺不容易的。不过没事,你安心住在这好好休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医生的眼神亮亮的,很是温暖。
心跳猛然快了一拍,我赶忙错开视线,暗骂自己猥琐。
吃饭时,阿比不吃谢医生给准备的高级罐头,跑过来抢我们的鸡肉。
谢医生也不怕烫手,耐心的撕下一条条肉丝,放在阿比面前。
阿比很满意,呼噜噜的哼哼着,还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手。
谢医生受宠若惊,乐得一双单眼皮弯成了鱼儿尾。
我再次感叹,这谢医生真是个大美男,笑起来,简直春风拂面。
9
说起我今天莫名挨的这顿打,谢医生和我一样疑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爸的态度会是如此。
确定是亲生父亲之后,他又帮我分析了好几条原因,最后又都一一推翻。
正讨论着,在一边歪着脑袋嚼鸡肉的阿比,忽然对我说:“你公公身上也有一个女人的味道,也是刚和他交配过的女人,不是你婆婆。”
我愣住,正想说和我无关。
阿比又说:“你爸身上,也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我惊住,手里的汤勺差点掉了:“我爸?他们也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