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记
老了回忆
六瓣花语,有音有画,有诗不在远方
世界很大,我们总会相遇,一同去远方
宋憩园的诗
宋憩园,本名宋家彬。
1985年生于安徽怀远,现居上海。
上海插画小镇·得丘热供站艺术区主理人。
2014年获深圳“睦邻文学奖”,当年参加《十月》杂志社第五届“十月诗会”。
2021年获第六届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
上一期(↓):
伊甸园
黑天鹅。白鸽。乌鸫。瓢虫。
都爱在这里停留,都爱清晨。
家人欢聚一处,都爱露出
快乐的双手和双脚。
绿草地从未这么好看地抖动过。
结香开花,先于叶子。
百子莲,吸引蜂鸟。
像极了爱情,把最好的声音
留给了最美的耳朵。
知道了我们同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除了结香、百子莲和绣球,还有
手牵手一起欢歌起舞的亲戚朋友。
模仿中的模型
在雨滴中获得宁静。
坐在河堤,买一张高铁票
发给目的地的朋友
假装远行。获得旅途的感受。
夜晚营业的寿司店,
在凝视中变成孤岛。
空桌椅在回忆中回到树林。
童年爱幻想。中年爱幻想。
老之将至,蹑手蹑脚。
给一个多年不见的女人发信息
和初见时的词语有差异。却说不出。
一个人自知下来的方式有多种。
把玩贝壳,使其圆润,接受其圆润。
这和先接受其圆润再使其圆润最后
将它装在口袋里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我起身,将河水留在身后,哗哗响。
我不再会妄自尊大,从我看待自己
是贝类之一种不是河流之一种开始。
弗里达·卡罗和宋憩园
寂静,卡片似的寂静。
消逝从远及近。
白花朵朵在绿叶之上展开,
头上飞出两只透明的蝴蝶。
鸟鸣在我旁边的针叶林中,
枯萎和茂盛,亲密和疏离。
一月的风吹黑了猴子和猫。
在病床里,她画她的现实。
在日子里,我写我的日常。
荆棘项链上死去的蜂鸟无声。
两个弗里达,坐在长凳上
从背叛者的世界脱离。
这是我与弗里达共度的一日之晨。
她的屋内摆满自画像。一生最爱
Mr.Xoloti,墨西哥无毛犬。
她整个人都是碎的,
唯独画画让其完整。
初步体验
早睡,先于别人入梦。
早起,避免撞见。
下雨的早晨和下雨的夜晚
我试着找出其中的差异。
凌晨营业的饭馆像内部被掏空的病人。
在早晨,我也是空的,一天下来
我是满的。距离春节还有十天,
空荡荡的世界里,熟悉的安慰。
每天早晨我都把另一个我放出来,
关在自然的环境里思考我和你我他。
有时它会是一首诗,有时仅仅是
一些文字,散句。我在等一个人,
她来看我,愿意和我分享这样的时刻。
一个边角的地方,五分钟,迷雾般离开。
一个世界,两个城市的人。合二为一。
周遭的一切,或解剖或以显微镜的
视角被敏感观察。这么多年,我们
最大的不同:你在世界的梦中,
我在梦中的世界。脱离数字和知识。
如果我们可以做到理解各自的世界
也可以做到理解世界里的各自所在。
时间在雨滴上得以被发现。
河床在想象中开始干涸。
美人蕉巨大的叶子里有巨大的舒展。
身旁的植物闻起来像情侣的手指。
我还是没有躲避掉梦中悲伤的中年。
直到今天早上
一根烟。一杯咖啡。一个早晨。
坐在户外的吧台,望向室内。
厨房的透明向我们展示人和物的
关系。跳过人和人,自我互搏。
在帐篷上挂一根铁链雨滴变成了雨链。
诗是我身体里伸出的骨头。
在语言里,又是虚焦的。
撑着透明伞的贵妇穿着黑裙
身后有一条金毛犬。它喜欢
在雨中小便,它在亲近大自然。
雨中的祖国,看到很多树。
枯树上的斑鸠,是上帝的心脏。
熟视无睹的人也是视而不见的人。
我等的人还没来,我用左手接雨
将手掌弯曲成洼地,用右手拍打。
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里有我
溢出的形象。在镜中看
万物,是反向的。我在
学习儿童的能力,不聚焦某一物。
在高脚凳上坐坐。
在沙发上坐坐。
在微信里回复朋友的感情问题。
我说:祝你一身平安。
他说:祝你新年快乐。
在雪中堵车的人获得了雪景。
一个早晨可以干的事诸多。
假如你学会我的技能肯将
不肯示人的部分露出来并
不会因少壮不努力而伤悲。
这个年纪
下雪的时候,世界可以
分为凹和凸,简单地说。
楼梯处,有第三世界。
一日三次的骚扰电话,我耐心
接听,这是一群有梦想的人。
有完整的话术,饱满的情绪,
可惜我没这需求。假设有,
我会耐心多一些。由此,
我是自私的。她更宽阔。
想到这一点,我立马挂断电话,
对别人时间的消耗更自私。
来电内容主要围绕
买房贷款展开,我是需要的。
在上海,还没一处久居之所。
只是我不能把宝压在陌生人身上。
我说您好我有这个需求只是我是
诗人还没处理好诗和人的关系。
于是我聊起诗和房子票子的事。
楼梯处的窗户一般比较小,
似乎这种安排只是为了提醒我们:
有一扇窗,为你关着。一直关着。
象征意义的东西,供我们想象。
这和“常闭式防火门,请保持关闭”
有一般无二的意义。甚至反现实。
诗是反智的,言志者不这么认为。
令人忐忑的游戏,每次写作我都有一种
成立一个新国家的兴奋感写完之后又有
一种亡国的颓废感周而复始我不想再以
第一人称活着第二人称交谈第三人称观察。
雪下得那么深,在二月把我埋进不惑之年。
雨中的语境
回安徽之前,我又来到得丘。
在这里告别,等于告别了上海。
得丘在下雨,雨下在得丘。
林中很多鸟鸣,啾啾喳喳。
在雨中听鸟鸣,需要先把耳朵从
雨声中脱离。反过来听雨声需要
把眼睛从身体中脱离。
在一个地方,收获两种声音。
偶有行人一二,在池塘边观望。
黑天鹅在草坪上觅食,借助它的嘴
我亲近草地。镜面里的羽毛
有一张湿润的面庞。我转身上二楼,
空着的桌椅和空间,占据其一。
还是以一个人的方式存在最妙。
枯枝上垂落的雨滴似一双双眼睛
又似长出的新叶,那么透明椭圆。
我们互相映照,不着急说出各自
所想。我说出来的是诗,它们是
幻想,魔术,外星人。
我慢慢懂得,我的沉默
和花鸟虫鱼相关。三角形的沉默。
昨晚在诗作里出现的女性
我把她请出来,把这首诗读给她听。
一个人写诗,因为他想要停下来。
一个人读诗,因为他想要别人停下来。
雨停了鸟鸣还在却不再是刚才的鸟鸣。
年后驻足
玻璃窗上都是灰尘,
清洁工还没上班。
路上空旷却不似年前的那个空旷。
空旷是有理由不一样的。
村里又开始恢复往常的安静。
翻看手机相册,把年再过一次。
不谈年味之浓淡,驻足观望。
四十岁的男人,他要学会
如何在任何情况下都得保持清醒。
将兴趣深挖,沉浸其中。
将其他精力分散在很多地方,
例如看动漫,散步,学习,
陪伴家人。一个人一旦空
闲下来是可怕的,镜中一张脸
是暗淡的一张脸是过年后遗症。
闭园时期,去一座花园,和园主
在房里沉默一小时,翻看他
买的一些书,读到一些句子,记下来。
寥寥数人的花园,时间是短暂的。
相较满是人的那时满是植物的这时
是珍贵的,人和物被统一在一个平面。
坐着写一首诗,站着写一首诗,
是一首诗呈现出来的两种姿势。
有人开始擦玻璃,用湿毛巾
从外面擦拭到里面。
我相反,从里面擦拭到外面。
对待生活,我们是反着来的。
一只白色的雕塑鸟,飞到电线上
继续向天空飞去,我仰望,
并希冀我是其中一个。
脱离地面的方式诸多种结果相同,
如果省略掉过程主义。
死于脑梗心梗的人和缓慢死的人
唯一区别就是在亲人心理上的伤害
程度不一样。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
再去看这件事,始于痛苦终于智慧。
墙上的照片里有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我们把它取下来,尝试把自己挂上去。
复光
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个好的词语出现。
一天有了可以记录的意义,
这种意义来自回忆。
一件事是单能性的一件事,
它落在语言层面,无限性延展。
语言是全能型的语言,像胚胎干细胞
可以用来延缓衰老。
更多的专业词语:靶向。回输。锚定。
在一次四人组的微信视频聊天中
我们谈及艺术,音乐,绘画,诗。
这些都是射线,数学上指从一个定点
出发,沿着单一方向运动的点的轨迹。
当我们把它们放在一起,线成面。
我从房里出来,举着手机在走廊
在晾衣架分层的中空,在消防栓
和充电房的外面和你们
谈论如何在严肃的结构中插入随机性。
美国画家波洛克的点滴画,
纽约派诗人和拼贴的实验音乐。
谈论结束前我们在线上告别,
挥舞着张开的五指。如果挥舞着
拳头是不是更有趣一点。
我们被大的定义和概念固定着,
说话,吃饭,做事,睡觉。
涉及写诗,像换了一个人。
穿一件白衬衫,走到户外。
我们寻找颜料,搅拌,涂抹
让颜料变成我们手中的颜色。
在看得见的形式里画想到的东西
不是去画看到的东西。最后得到
一件东西,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
具体的东西只知道它是一件东西。
白热空间
下班后,我想起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三八我三九。
我在车里坐三分钟
在三月的花园散步。
抽完三根烟以后我问:
去年今日你在干什么?
(我用不同的语气重复这句话)
那么多熟悉的春天的植物
却回答不了我刚才的问题。
(它们不是我身体延长的一部分)
花园只要有花,开不开都是花园。
一人的生日是空洞的,一人的虚
是虚拟的,一人的空虚是一只黑
天鹅和月亮同在水中。
春寒让思维清晰起来,
让灯光依循心跳闪烁。
派对是蒙太奇的插画
是种叫阿卡西的物质
刚好和你的神经接触。
一座玻璃房住着芭蕾舞者
它有一双透明的玻璃眼睛。
什么是迷惘?我试着给它
下一个定义:站在门口的人。
你无法判断他是准备出去
还是打算进来他一直站在
那里直到你失去兴趣离开。
晚年
坐在河边。望望河岸
和河里有什么区别。
等一个人把他带走。
等河里的美丽水鬼。
猜测:她戴着非洲面具,健硕深沉
像毕加索笔下的《亚威农的少女》。
这条河是梦开始的地方,他
选择这里等一个人把他带走。
清早的雨停后的河面被风吹成
“地球的褶皱”——梅洛庞蒂说。
胡塞尔和弗洛伊德,萨特和波伏娃
——在一条人鱼线上延展和渗透。
他等的人迟迟未到,她是一个迟钝的女性。
河边之物是变形之物,他必须沿一个方向
穿透生活的方方面面——地心说。
鸟鸣在棕榈树,鸟鸣是椭圆形的。
鸟鸣在三角槭,鸟鸣是三角形的。
观察水面五分钟,猛抬头
——河水似乎重新回到天上。
——不是哗啦啦,而是嘎吱嘎吱。
——年轻的女保安,不断将停错
地方的电瓶车转移到划线的地方。
啤酒屋新换了门脸,很多六边形的孔。
他开始数这些孔,子曰:逝者如斯。
——看那,新长出枝叶的榔榆树
同时它是一条人字形的河——我也是。
——借助诗,一天内几次回到十八岁。
张执浩诗歌
张执浩诗歌
编辑:晴天雪| 编审:西卢
文字授权&预览校对:宋憩园
配图:Jan van der Kooi(荷兰)
第2043篇,五,腊月十八
六瓣花语| liubanhuayu0326
诗歌 | 散文 | 古韵
主创:晴天雪 | 西卢
感谢您赞赏❤
点击图片
阅读原文,发消息投稿,了解收稿栏目及具体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