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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这个跟中国山水相连的邻邦，往往让我们感到熟悉而陌生。走在街头，不时能看到的书法、灯笼等传统装饰，充满即视感的历史建筑，东方特色的服饰、饮食、节庆......在热带风情的本土文化之外，越南曾接受过中华文化一千多年的洗礼，可谓是东南亚汉化程度最深的国家。这里也是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农耕文明与海洋气息的交汇之地，先后融合了中国、印度、占婆、高棉、法国、美国等地域文化。世界各大宗教的庙宇在这里有一席之地，欧洲风格的建筑和景观在河内、胡志明等大城市屡见不鲜，法棍面包、咖啡文化等也在此落地生根，成为越南饮食文化的一部分。街头路边的咖啡跟城市的喧嚣融为了一体 图片来源：helenacoffee地处亚洲和大洋洲、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的“十字路口”，东南亚孕育出了多民族、多文化交汇共存的社会生态，也充斥着外来势力的介入和影响，还见证着本土与外来势力不断斗争、不断融合的过程。而越南则是这种历史文化的缩影。近代以来，越南身处国际政治的风云际会中，多方势力在这个狭长国度上博弈、碰撞、交汇，风平浪静后，各种文化也在这片季风吹拂的土地上留下印迹，塑造了越南多元、蓬勃的文化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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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国的千年纠缠在中国统治越南北部之前，红河三角洲的居民的生活特征更接近于其他东南亚地区的原生民族。他们以农耕、渔猎为生，主要由分散的部落组成，有纹身、咀嚼槟榔的习俗，宗教也有万物有灵论、图腾崇拜等东南亚原始宗教的特征。![]()
越南北部的红河三角洲是越南民族的祖居地 图片来源：localvietnam
但随着中国和印度文明的成熟，这两种文明的书写系统、统治技术、等级制度和宗教信仰开始逐渐在东南亚辐射。不同于在印度洋季风影响下，被逐渐发达的沿岸地区海上商贸往来和不同文化接触而印度化的大部分国家，越南更多受到中华文明的影响。甚至，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越南中北部尚且属于中原王朝管辖的郡县。因此，越南的历史和中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在秦朝，现在越南的部分区域便已经在秦朝的统治范围内 图源：地图帝据越南古代官修史书《大越史记》记载，越南最早的王朝是与中国的炎帝神农氏关系密切的鸿庞氏王朝。公元前316年，蜀国为秦国所灭，蜀王的后裔便率领了3万人南迁，辗转到达现在越南北部。公元前257年，古蜀王子蜀泮征服鸿庞氏建立的文朗国，建立瓯骆国，自称安阳王，建造古螺城（今河内）为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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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螺城内的安阳王庙 图片来源：travelhanoi
前219年，秦始皇派人遣50万人南征百越，五年后，包含如今越南北部地区的岭南便被纳入秦朝版图。秦始皇在百越地区设桂林、南海、象三郡，越南北部就属象郡管辖。秦末大乱，前207年，南海郡龙川县令赵佗建立南越国，割据一方，领土范围包括今越南中北部和中国两广地区，首都在今天的广州。南越建立以后，赵佗出兵攻打并击败安阳王，占领瓯雒国，将其领土并入南越，划分为交趾、九真两个郡。西汉时期中国政权范围图 可以看见越南在汉朝的统治范围内 图源：地图帝公元前112年，南越权相吕嘉叛乱，杀2000汉兵，随后汉军讨伐南越，南越国灭亡，并入汉朝版图。汉武帝在其地设立了九个郡，在今越南中北部设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实行直接统治。在此之后的长达一千余年时间里，今越南中北部一直被中原王朝直接统治，中原王朝派遣士兵和官员进驻，大量汉人移民前往此地拓荒扎根，中原文化、政治、经济等也都辐射到了这里，在越南历史上称为“北属时期”或“郡县时代”。![]()
位于河内的文庙，建成于1070年，供奉儒圣孔子 图片来源：vinwonders
在北属时期，越南的地方民族势力也发展日盛，中间还伴随着数次脱离北属的反抗。东汉时期（40-43年），由于交趾官员横征暴敛，出现了二征起义。南北朝混乱时期，中央统治力削弱，越南形成了割据一方五十余年的前李朝。最终，在十世纪的时候，越南从中国版图的一部分走向更彻底的独立。
安史之乱（755-763年）之后，土地兼并严重，节度割据一方，农民起义不断。而进入五代十国时期（902年-979年）后，中原王朝政权更是动荡。五代十国时期，越南北部属于交州，由十国之一的南汉政权统治。937年，交州发生兵变，交州节度使杨廷艺被牙将矫公羡所杀，杨廷艺另一位牙将吴权，是当地豪族，也是杨廷艺女婿，领兵攻打矫公羡及南汉军队。939年，吴权在白藤江战役中利用潮汐击败南汉军队后自立为王，建立吴朝，从而开创了越南脱离中国统治、独立建国的先河。
吴权被越南视为古代越南独立建国的关键人物 图片来源：hoangthanhthanglong.
但好景不长，吴权在位仅5年便去世了。统治尚未稳固的国境迅速被越南地方豪族割据分裂。直到968年，丁部领平定动乱，建立丁朝，这也是越南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独立政权，国号为“大瞿越”。970年北宋攻灭南汉之后，丁部领自知难与其抗衡，主动向北宋表示臣服，宋太祖册封丁部领为交趾郡王。北宋地图 下方广西遇越南对峙
979年，丁部领在宫廷政变被杀，大将黎桓独揽大权。宋太宗得知后不免心动，立刻发兵征讨。不过，黎桓采用诈降和诱敌深入的策略，围歼了北宋军队。不过，黎桓也深知越南无法抗衡强大的北方王朝，在击退宋军后立即向北宋遣使称臣纳贡，上表谢罪，请求册封。北宋则因北伐辽国而无心南顾，宋太宗就顺水推舟，册封黎桓为节度使，越南获得实际上的独立。后来，交趾一度试图扩大领土，入侵中原，便有了广西城隍苏缄率领下的邕城保卫战 图为南宁博物馆展出的苏缄保卫邕城复原情景。从此以后，越南脱离了中原王朝长达一千多年的管辖，作为一个独立政权而存在。中国统治者不再将越南视为领土，而是将其作为藩国，纳入中国中央王朝的朝贡体系。事实上，中央王朝并未放弃对越南的掌控。13世纪，元朝就曾三次大规模进攻越南，均为越南的陈朝所败，元军被迫放弃对越南的征服计划。越南则再次向元朝称臣纳贡。![]()
越南将领陈兴道在元越战争中成为越南的民族英雄 图片来源：wikimedia
明朝初年，陈朝权臣胡季犛掌握了陈朝的军政大权，篡夺了皇位，并设伏消灭了五千明军。1406年，明成祖朱棣派出80万大军南征，次年攻占安南，改安南为交趾布政使司，派设官吏，正式将安南从藩属国变成明朝的一个省，越南再次成为中国的郡县。然而，经过了四百多年独立发展，越南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民族认同。明朝的统治不仅没能使其重新融入，反而激起了安南人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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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山起义图，黎利的军事政治策略极为妥当，使得明朝势力被逐渐蚕食
1418年，安南豪族黎利发动蓝山起义，抗击明朝。1428年明军撤离开，越南再次恢复独立。此后，黎利接受了明朝的册封，继续保持与明朝保持藩属关系。从五代十国一直到明清时期，越南与中国的关系一直在“独立”“统治”中反复。这主要因为越南在地理位置上的相对隔绝，还有着中原统治者不适应的热带气候、复杂地形和茂密丛林，再加上当地的反抗和独立意识，导致中原王朝征服和治理越南的成本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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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疆拓土，一路南进
尽管越南获得了实际上的独立，但作为儒家文化圈的一员，越南历代王朝一直深受中华文明影响。例如科举取士，推崇儒家思想，使用汉字，过传统节日，重视家庭和集体，采用中式建筑元素和技法寺庙和宫殿等等。由于受到儒家华夷之辨思想影响，越南独立后也在中南半岛自居华夏正统，将周边民族视为蛮夷，试图征讨教化，建立一套以自己为中心的次级朝贡体系。《万国来朝图》中安南国（越南）官员形象 故宫博物院藏
越南的北方是强大中原王朝，向西则是长山山脉阻隔，只能向南来拓展自己的领土，首当其冲的就是位于现在的越南中部的占婆国（也称占城）。占婆地区在汉朝时期属交州日南郡。137年，占族人趁东汉衰弱之机，在日南郡的象林县（今越南顺化）起义成功，建立林邑国，开始脱离中国。唐朝时期，位于沿海平原的占婆由控制了连接中国与印度、东南亚、波斯等地之间的海上贸易路线，商贸、文化高度繁荣。![]()
古代海上丝绸之路 图片来源：新华丝路
10至12世纪，由于占婆跟西边的高棉人长期战争，国力渐渐衰弱，而且，相比于多个占族政权集合性质的占婆，采用中央集权制的越南有着更强的军事动员能力。979年，占婆试图趁丁朝国丧之机北侵越南，遇风暴而撤。982年黎桓亲征占婆，攻陷并洗劫了占城首都。越南自此开启了对占婆的征伐，不断向南蚕食占婆领土。到1470年，越南将已将占婆五分之四的领土并入了越南的版图。![]()
位于越南芽庄的婆那加占婆塔，供奉的是庇佑渔民的天依女神 图片来源：mövenpick resort phan thiet
占婆自成立以来深受婆罗门教的影响，建有许多供奉湿婆等神灵的神殿，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世界文化遗产美山圣地。美山圣地是古占婆王国的宗教中心，从四世纪到十四世纪，占婆每一位国王都会在美山修建神殿塔寺，形成了一系列宏伟的寺庙群。塔寺通常采用分层式结构，表面有精美的浮雕，顶部则装饰有象征湿婆的林伽。占婆还为越南带来了更多的海洋文化，这里自古以来有着众多港口，贸易往来频繁，长期处于经济和文化的交汇路口，东西方文化得以融合汇聚，最优美的体现就是越南中部的距岘港30公里的会安古镇。会安曾是占婆的国际贸易港口。从16世纪开始，这里就吸引了来自中国、日本、印度和欧洲各国的商人，南洋经商的华人在这里聚居繁衍，建造了潮州会馆、广肇会馆、福建会馆、关帝庙、佛寺、各姓宗祠等建筑。这里的桥梁、街道、房屋、塔寺、神社、教堂、古井，历经数百年兴衰起落，依然保存完好。这些古建筑融合了中、日、越南、欧洲的风格，共同呈现出古朴、静谧、和谐的美感，仿佛凝固了这里曾经的生活。来远桥，日本商会所建，两边分别为日本街区和华人街区 图片来源：wikipedia在吞并占婆之后，越南继续南进，蚕食高棉（今柬埔寨）肥沃的湄公河三角洲。十五世纪后，吴哥王朝衰亡，柬埔寨进入黑暗时期，饱受北方强邻暹罗的入侵之苦。1623年，越南趁机主动将公主嫁给了柬埔寨国王，进而于要求允许郑阮纷争导致的越南难民向湄公河三角洲一带移民定居。大量涌入的越南移民逐渐挤走了此前在三角洲世代居住和耕种的高棉人，占据了人口多数。1698年，越南派军队攻占湄公河三角洲，在西贡（胡志明市）设置嘉定府，湄公河三角洲开始逐渐纳入越南版图。到18世纪末，越南吞并了湄公河三角洲的大部分领土，形成了今天的越南南方。湄公河三角洲为越南带来大片平原土地、丰富的粮食、航运、水产资源，以及至关重要的湄公河出海口。![]()
湄公河三角洲的芹苴市水上市场 图片来源：saigonriders.
这里有着繁盛茂密的自然生态，点缀着岛屿、稻田、椰树林、果园，还有水上安家的少数民族。这里还有着更鲜明浓烈的热带风情，清晨繁忙的水上市场上，一条条大船小船上贩卖着柚子、菠萝和榴莲等新鲜水果以及热气腾腾的咖啡和早餐。1811年，越南入侵柬埔寨，并推行越南化政策，柬埔寨也沦为越南控制下的附庸国。至此，越南北起红河三角洲，南至湄公河三角洲，奠定了今天的版图。1802年，越南最后一个王朝阮朝建立，越南帝国的版图臻于鼎盛。不久后，阮朝开国君主阮福映派使者去清朝请求册封为南越国王，嘉庆帝改其封号为越南国王，阮朝也成了清朝的藩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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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化皇城是阮氏王朝的皇宫，建筑风格仿照了北京紫禁城 图片来源：dulichconvoi
越南人试图向西控制柬埔寨时，正值欧洲大肆殖民扩张的时期，英法等西方殖民者势力逐步渗透到东南亚。1858至1862年，以阮朝处死两名西班牙传教士为由，法国开始军事入侵越南，一度占领了岘港，随后向南攻取湄公河流域的南圻地区（法国称为交趾支那）。战后法越签订了《第一次西贡条约》，包括西贡在内的南圻三省被割让给法国，法国开始殖民越南。![]()
法国殖民越南
十九世纪末，法国将中南半岛上的越南、柬埔寨和老挝重组为法属印度支那。西贡位于湄公河三角洲，靠近出海口，远离旧政权中心，法国人把印度支那殖民总督府设在了西贡，此后将其作为军事、商贸国际港口进行开发建设，西贡港逐渐发展为整个法属印支的主要港口和最繁荣城市。此外，法国殖民政府为了巩固统治，切断越南和中国的文化联系，大力鼓励推广由拉丁语拼写的越南国语字，并推行法语，以法国为代表的文化大量涌入越南。法国的殖民统治也逐渐唤醒了越南人的民族独立意识。越南人民进行了长期的反抗法国殖民统治的斗争。二战期间，日本出兵东南亚，一度占领越南。二战后，日本退出，法国重返越南，重新控制各大城市。胡志明领导的越共则在北方成立越南民主共和国，进行抗法战争。![]()
如今的胡志明市
法军在1954年奠边府战役中大败，签署了《日内瓦协议》，越南暂时以北纬17度线为界，南北分治。法国退出后，美国担心共产主义在亚洲的扩张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于是扶持南方的南越政权（“越南共和国”）。随后南越对南方越共进行清剿，越南战争爆发，美国也卷入其中。![]()
1965年美国伞兵在南越丛林地区搜索越共 图片来源：AP
为了打破战争僵局，越共在1968年发动声势浩大的春节攻势，电视传媒大量呈现战争的血腥画面，对美国国内舆论产生了巨大冲击，推动了美国国内反战浪潮，美国随即调整越战政策，最后撤离越南。北越于1975年攻占西贡，南北越实现统一，合并为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定都河内。1986年，越南开始仿效中国，走向革新开放之路，重启市场经济，开放外国投资，推动跟周边国家关系正常化，逐渐融入全球经济，越南社会呈现出新的活力和气象。![]()
胡志明市的地标建筑Bitexco 金融大厦 图片来源：wikipedia
结 语
殖民带来了百年的动荡与创伤，也塑造了近代史和影视作品呈现给我们的越南印象。数十年过去，越南在坚韧地探索和争取自己的未来。而殖民时期的印记，也创造性地融合和转化为越南人生活和文化的一部分。在越南，咖啡一改精致优雅的传统印象，变得更实惠而随意。越南人习惯早餐一杯咖啡，咖啡馆像茶馆一样，不拘泥于形态，只是一个消磨时光和谈话聊天的日常而舒适的空间。越南特色的法棍更是主打一个自由发挥，过去因进口的小麦昂贵，越南人就因地制宜地在面包配方中加入米粉，还在馅料中加入烤肉、黄瓜片、海鲜、香菜等本土食材，形成独特的风味。![]()
越南特色街头美食法棍面包 图片来源：streetfoodman.
越南的河粉，食材源于法国殖民时期的两广移民，再加上东南亚特色的香料，丰富的汤底，法语的名字，最终从国民小吃走向风靡全世界。快速的经济发展让越南形成了既古老又现代的文化混合体，这里像是多年前的中国，现代时尚与本土传统杂糅，摩天大楼与低矮屋舍并存，摩托大军的匆忙与街头咖啡的松弛，制造业与互联网并驾齐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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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街头 图片来源：Unsplash
季风总是伴随着循环与活力，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越南经历了太多波折与动荡，这片季风吹拂的土地，正逐渐步入正轨，满怀希望和期待，渴望抓住时代的机遇，走出历史的阴霾，在季风的滋养下孕育新生。东南亚史 : 危险而关键的十字路口 上海人民出版社History-of-Vietnam Britannica.The Chams in Vietnam: a great unknown civilization GIS AsieHoi An Ancient Town UNESCO招聘、投稿、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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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艺旅文化 浮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