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欧洲化

逍遥哥 著

1、茶的欧洲进程表

2、茶的欧洲化历程

公元1557年起，中国茶叶小批量传入葡萄牙。

公元1559年，欧洲有了中国茶的记载。

公元1610年，中国茶叶商品首次抵达欧洲的阿姆斯特丹。

公元1618年，明使携带茶叶两箱历经18个月到达俄国。

公元1630年左右，茶叶抵达法国。

公元1644-1657年之间，茶叶抵达英国。

公元1650年，茶叶传入德国。

公元1647年，茶叶传入美国。

公元1559年，威尼斯商人詹巴蒂斯塔·拉莫西奥《维亚吉航海记》记载了茶叶。16世纪中叶，赖麦锡《游记丛书》记载了茶叶。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用茶叶治疗头疼。法国国王路易十五下令将法国的银器熔化，以瓷器代替，以方便饮茶和更加风雅。

公元1662年，英国国王查理二世迎娶葡萄牙公主凯瑟琳，由于凯瑟琳公主带来了221磅中国红茶，使得凯瑟琳成为了著名的饮茶皇后，为英国的茶带来流行的契机。

九十年后，茶就成了英国上流阶层和中产阶层的生活必需品，每年的人均茶叶消费量超过2磅。茶进入欧洲，最早是葡萄牙商人和荷兰商人开启的，但最终却是英国人实现了大规模普及。

公元1690-1740年的这五十年时间里，欧洲饮茶者对茶的精神层面作出了重要的探索，使得茶的价值得到了极大的升华，更是赞誉茶叶为“神仙的饮料”、“上帝之草”。

18世纪末，英国贵族女性们将喝茶方式从户内带去户外，在家的庭园草坪为家人设置家族下午茶茶会。倡导“喝茶与在草地散步”的饮茶幸福人生境界，令英国社会大为着迷。下午茶之风，成为欧洲时尚。自公元1860年开始，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每年召开近万人的皇家传统茶宴，更是将英国饮茶文化及下午茶风俗推至普及。

茶从成为东方文明中心区域的华夏汉朝热门消费品，到成为西方文明中心区域的欧洲热门消费品，经历了二千年的悠久时光。从此，茶叶的历史掀开了新的篇章，茶叶从区域型商品成为了全球化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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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英]马克曼·埃利斯、理查德·库尔顿、马修·莫格著，高领亚、徐波 译，《茶叶帝国：征服世界的亚洲树叶》，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年5月。

3、早期的葡萄牙人

欧洲人最早接触中国茶叶，与澳门有关。

15世纪末到16世纪初，葡萄牙人为了寻求黄金与香料，开始了探索东方的扩张之路。

1514年，葡萄牙人首次抵达中国（现在的香港境内），进行香料贸易。其实是在沿海地区武力掠夺，无恶不作，并非法进入澳门境内驻扎。

葡萄牙人占据澳门，开展远洋贸易，并将少量茶叶传入欧洲。约公元1557年，葡萄牙船员少量携带中国茶叶返回葡萄牙，饮茶开始在欧洲传播。葡萄牙人以澳门为贸易据点，开辟了三条国际贸易航线：里斯本–印度果阿–澳门，澳门-——马尼拉——墨西哥，澳门——日本长崎。

东方远洋航线的打通，使澳门一跃成为当时东方最为繁荣的远洋通商口岸，几乎垄断了东西方之间的远洋贸易。

欧洲传教士与作家就是通过这条航线，经过澳门进入中国或日本。欧洲最早述及茶叶的著作就与此有关。

现存最早记述茶叶的书籍是1559年意大利人詹巴蒂斯塔·拉莫西奥（GiambattistaRamusio）写的《航海与旅行记》（Navigatiane et Viaggi）。（注:威廉·乌克斯；《茶叶全书》上册，中国茶叶研究社1949年版。）

欧洲传教士加斯帕·克路士（Gaspar daCruz）和利玛窦（Matthien Ricci）将中国饮茶习俗写入著作中。（注:C.R.博克舍编注，何高济译:《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中华书局1990年版；利玛窦、金尼阁著，何高济等译:《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1983年版。）

不过葡萄牙殖民者命不好，刚打造出热门航线和赚到丰厚的远洋利润之时，荷兰人来了。1602年荷兰组建东印度公司，武力抢夺贸易垄断权。为了对抗荷兰人，拉拢英国人（送军事基地、出嫁公主等），最后英国人统治了这条东方贸易航线。

4、欧洲饮茶的启蒙者是荷兰人

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末，200多年的时间里，许多欧洲人是喝着中国茶长大的。而欧洲饮茶的启蒙者是荷兰人。1630年传入法国，1644-1657年之间传入英国，1650年传入德国，1647年传入美国。这些都是荷兰人干的。

虽然葡萄牙海员在1557年就从中国将茶叶带去欧洲，但真正的欧洲茶叶市场开拓者，是荷兰人。荷兰是最早的欧洲海上马车夫，公元1607年荷兰人将中国茶叶贩运到印度尼西亚。1610年，正式将中国茶叶作为商品批量贩卖到欧洲，茶叶首次登陆阿姆斯特丹。中国茶叶正式登陆欧洲舞台，并由荷兰人传入欧洲各国。

  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整个近代早期（1795年之前）的中荷茶叶贸易,基本上是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垄断经营。在17世纪-18世纪初，荷兰是全球最大的国际茶叶运输贸易国。

早期中荷茶叶贸易发展表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订茶量列表

注：订茶量指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要求荷印当局（荷印总督）采购中国茶叶的数量。

1729～1733年阿姆斯特丹对华茶叶贸易（单位:荷盾）

资料来源:C.J.A.J＠①ry，Porcelain and Dutch China Trade，MartinusNijhoff，1982，p.217。

注：1734年，荷兰的茶叶输入量达88万磅。1747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职员的私人带茶回荷的数量就达183万磅。荷兰J.J.Voute &Sons公司在1784～1786年，向英国走私茶叶多达800万磅。可见真实茶叶运输数量的庞大。不要拘泥于统计表中的贸易数量。

17世纪中叶，茶成为了荷兰上流社会的奢侈品饮料，价格极其昂贵。17世纪80年代，饮茶已成为荷兰的流行时尚。人们对茶叶充满了迷恋和向往，视茶为良丹妙药。饮茶之风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许多贵妇终日迷恋于茶社交生活。18世纪初，在阿萨姆特丹上演的喜剧《茶迷贵妇人》，就是对当时饮茶风尚的生动描写和对高昂茶价的嘲讽。事实上，这部喜剧《茶迷贵妇人》促进了饮茶生活方式在欧洲的传播。

5、茶叶战争

1840年，英国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史称“鸦片战争”。其实也可以称之为“茶叶战争”。茶叶的财富，引发了英国政府及财团的贪婪。美味的茶汤，映照着人类内心里隐藏的邪恶。

英国压制荷兰的远洋力量之后，长期控制中国茶叶外销贸易权。开始以白银购买茶叶，茶利豪巨，后来发现中国除了白银一概不缺，致使英国白银大量外流，国家一度濒临破产。为了扭转贸易逆差，英国人开始向中国输入鸦片，以鸦片换取茶叶，不仅抢夺中国茶叶利润，而且毒害中国人的身体。当中国发起禁烟运动，抵制鸦片输入，英国马上无耻地发动鸦片战争，逼迫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割地赔款，开放关口通商。

艾伦·麦克法兰在《绿色黄金：茶叶帝国》一书里引用了霍布豪斯的话：“中国，这个艺术、文物、工艺品、设计、创意和哲学的巨大宝库遭受洗劫，而白人国家的收入保持了数年的增长。可以说，为了一壶茶，中华文化被摧毁殆尽。”

逍遥哥注：关于1840年鸦片战争的起因，一百多年来一直都有讨论。简单来说，就是英国的白银都拿到清朝买茶叶了，看着清朝的庞大财富口水都流出来了。后来以武力试了一下，发现清朝变弱了！庞大的东方帝国终于有衰弱的时候！那就去抢！这就是最基本的原因。甚至后来组团打BOSS，也就是1900年八国联军发动侵华战争，劫掠无数。再后来，日本人一看：“可以哦，清朝弱了，我们也去抢占！等了几百年了，终于等到军事占优的时候了。”

从近来一千多年的历史来看，每次发生国家战争和各个朝代的更迭，基本都是源自以下三项主要原因：

一是“小国灭于外，大国灭于内”。纵观人类文明史，你会惊讶的发现：小国家基本都是被大国所灭亡；而大国基本都是内部玩坏了导致权力更迭或外敌伺机入侵。从唐宋明清历史来说，基本首因都是灭于内：封建官僚阶级和地方豪强。从而导致民不聊生，兵不象兵，军不象军。

二是“稚子持金”。作为东方文明核心的大国，每当华夏衰弱时，那庞大的利益与财富总是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抢夺劫掠者。南北朝、宋、明、民国，都是如此。

三是直接因素——军事力量落后。落后就要挨打，确实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中的至理。但是客观如此不代表着文明的公理，侵略就是邪恶。

6、茶叶大盗

英国人为了茶叶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比如英国东印度公司派出恶名昭著的“茶叶大盗双子星”：秘书乔治·戈登和植物学家罗伯特·福琼，前往中国偷窃。而这两位，被英国奉为英雄。或许，这就是英国“海盗窝里出贵族”的传统与真相。

1834年6月，英国东印度公司茶叶委员会秘书乔治·戈登受委派前往中国执行盗窃茶树茶籽任务。其在中国非法收集的8万棵茶树茶籽于1835年1月23日到达加尔各答港口。1836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再次派遣乔治·戈登，第二次秘密潜入中国继续盗取收集中国茶树茶籽。

1835年9月14日《加尔各答快报》报道：“第一批茶籽的包裹是乔治·戈登先生自己亲自发送的，保存得非常好。茶籽是从武夷山采购的，据说是从最好红茶品种的茶树中收集而来。这些茶籽到达加尔各答后，部分将种植在阿萨姆，部分种植在喜马拉雅山麓。第二批和第三批到达的茶籽都是乔治·戈登先生离开后从广东发出的。”

英国茶叶大盗之一：罗伯特·福琼

1848- 1856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英国皇家园艺学会派遣茶叶大盗——英国人罗伯特·福琼（Robert Fortune，又译为罗伯特·福钧或罗伯特·福特尼。）多次进入中国，窃取了中国的种茶技术、制茶技术，偷运了超过2000株茶树小苗、1.7万粒茶树发芽种子和一些中国种茶制茶专家。这也是大规模的英国红茶和印度茶产业的起源。

美国的萨拉·罗斯在《茶叶大盗：改变世界史的中国茶》一书中曾经谈到：“罗伯特·福钧从中国成功盗走茶种及其相关技术，制造了迄今为世人所知的最大一起盗窃受保护的商业机密事件。时至今日，罗伯特·福钧的做法仍被定义成商业间谍活动，在人们看来，他的行为的性质就跟偷走了可口可乐的配方一样。”。

《芝加哥太阳时报》这样评价罗伯特·福琼的行为：“停下手头的活，想一想你所享用的、滚烫的茶饮吧——就是这样子的，盗窃!抢夺！欺骗！无非是国际商业巨头间谍行动的主题而已！”。

J.戴尔·鲍尔（J.Dyer Ball）在《中国风土人民事物记》一书中提供了如下数据：“1859年，印度不存在茶叶贸易，中国向英格兰出口了70303664磅茶叶……1899年，中国茶叶出口量下降到15677835磅，但印度的出口量增幅巨大，达到了中国从来没有达到的数量——219136185磅。”

英国著名人类学教授、英国科学院与欧洲科学院院士——艾伦·麦克法兰（AlanMacfarlane）在《绿色黄金：茶叶帝国》一书里给出了一组数据：“1882年，从福州运往英国的茶叶超过了6000万磅，这一数字接近该港口当年茶叶出口总量的70%。仅8年之后，福州向英国的茶叶出口量下降了一半多，仅为2300万磅。”

毫无疑问，1890年之后的中国茶叶市场的崩溃，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动荡与激烈变革。艾伦·麦克法兰在《绿色黄金：茶叶帝国》一书里作出如此评价：“这个影响是灾难性的，它引起的广泛的政治动荡和宗教风暴，加剧了19世纪后期中国的混乱局面。”

茶叶大盗事件之后的一百多年间，英国东印度公司、乔治·戈登、罗伯特·福琼给中国带来了人类文明史上可谓极其罕见的巨大损失！中国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10万亿元，损失了茶产业就业岗位超过1亿人次（年／人次），以及无法计数的更加庞大的衍生产业链损失和其它综合损失。

欧洲殖民之路的景象

在罗伯特·福琼成为英国人的英雄和财富之门开启者的同时，其也被钉在了人类文明的耻辱柱上面，并且永不磨灭。盗入室，窃财物，无以盗主人精神。无敬心，法自然，何以见茶之思想。是以英国人窃得巨财，却三百年无以入茶道之门。

偶然的是外在的表征，必然的是内在的逻辑。乔治·戈登与罗伯特·福琼的茶叶大盗事件是一种偶然，但背后的事实却是一种必然。英国及其它国家在此之前已多次派人前往华夏，寻找或窃取茶种与秘密。一次二次不成功，那就千百次，总会成功；或者动用直接军事力量去抢。

在清朝茶叶大量销往欧洲的同时，英国已经取得了国际终端市场和国际贸易通路的主导权，也必然会逆向获取茶叶的产业化，包括获得茶种与种植技术。而以英国当时更加强大的军事实力、低成本的土地（印度等地）、宽松的商业环境（市场经济和鼓励劫掠）、工业实力和资本实力，在获得来自华夏的优质茶种之后，必然会达成大规模生产茶叶的能力，以及获得国际茶业的主导权。

7、东西方的历史对话

当欧洲走出黑暗时代，频繁来往于中国的时候，恰巧是中国文化最为衰弱、思想严重禁锢并缺乏创造力的历史阶段。除了军事因素，还有文化因素，这也是三百年来欧洲抢掠并藐视中国的根源。所以，西方对于中国自周朝至宋朝这段二千余年的深远而浩瀚的文化底蕴，充满了敏感而复杂的心理。因为他们深知，文化才是人类的底色，而不是工业品。

清朝初期，华夏仍然是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是茶叶全球化初期的主角，利用悠久的华夏历史遗产：茶叶、丝绸和瓷器，赚取庞大的利润来维持统治。

英国著名的文化学家和历史学家、伦敦大学玛丽皇后学院教授——马克曼·埃利斯与两位同事撰写的《茶叶帝国：征服世界的亚洲树叶》中明确提出：“17世纪的中国令全世界敬仰，它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财富更是难以衡量，官僚机构错综复杂，文化成就令人艳羡，有记载的历史悠久得堪比《圣经》中的故事，这让英国人更容易接受茶叶。”①

剑桥大学赛尔温学院的荣誉院士——安格斯·麦迪森在《世界经济千年史》曾谈到当时中国的综合实力：“在茶叶兴旺的世纪，中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在1820年之前，中国是世界上GDP最高的国家，整个西欧和其附属国的GDP加起来，还不及中国的1／3。”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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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英]马克曼·埃利斯、理查德·库尔顿、马修·莫格著，高领亚、徐波 译，《茶叶帝国：征服世界的亚洲树叶》，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年5月出版。

② [英]安格斯·麦迪森，伍晓鹰译，《世界经济千年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11月出版。

同时，西方能更为理性地看待中国历史上的黑暗时期与文化断层（比如人类茶文明四次大断层：十六国与南北朝时期、五代十国时期、辽金元时期、清代民国时期），而中国人却不太原意直视那段历史。

纵观人类文明，当物质文明达到了一定的基础水平，更加需要的是精神文明。下一代美学理念和未来的生活方式，就是“更近自然”。而开启这扇大门的密码就是“道法自然”。在这个领域，中国已经等了欧洲人一千年。

——摘自《人类茶简史》，逍遥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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