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海归的饭局观察:文化人为啥都不自信
文摘
2025-01-29 11:22
重庆
来源:枫叶君评
前些年,我刚完成在美国的学业回到中国。刚回来的时候还没想好今后要干什么,只是打算先到处观摩观摩,看看有什么可以施展自己的机会。朋友体贴,也时刻帮我张望,于是就邀请我参加大大小小各种饭局。我本身是一个对饭局没什么好感的人,觉得都是浪费时间。一大批本来就没任何交集的人通过互相敬酒、互相喊着“周总”“黄总”的方式套近乎,看起来好像认识许久,但其实不然。大多数人都只不过刚坐下没多久,仍处在连对方名字都叫不出的状态。我理解这档子事的意义,即结交一批已有社会基础的人,通过他们获得一些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把他们当工具给自己创造平台。我不反对这种自由结社的方式,但作为康德主义者,新康德主义者,新新康德主义者,我对这类东西自然感到厌恶,因为康德主张把人当目的而非手段。当然,我太不自信,怕自己错过什么。即便带着“海归”的帽子也一样,这个社会并不特别需要我。刚回国时不确定感太强,需要落地。于是,我就接受了朋友的饭局邀请,指望收获点什么。经历了自行车、地铁、的士等多种交通工具的转换,我进入饭店包厢。和我想象的没太大区别,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堆满各种瓶罐,满屋子充斥着各种男男女女的酒气。碰到这番场景,我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去说什么。当然,我也不会表现出满脸不耐烦。我愿意去观看眼前的觥筹交错,去倾听场内的窃窃耳语。我朋友给在场的各位夸大美化了一段我在美国学习哲学的经历后,做贸易起家,已身家过亿的淘宝大铺老板钟总直接向我发问:“你学哲学有什么用?”来者不善,口气并不友好。我听过千百次这样的问题,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我想掐住话题。我直接说:“没什么用。”但他追问:“那你在美国读很好的大学吗?” 我说:“一般,但老师都还可以,也都毕业于美国老牌名校。”他接着问:“你们老师赚多少一年。”我答:“公立大学,文科不多,官网上看,助理教授大概税前五万美元,副教授六七万,教授八九万。”最后,他冒出一句:“你相不相信,我跟你老师走在马路上,问十个姑娘,至少有八个,嗯,至少有六个姑娘会选我。”在场的其余人都哑然失色,怕我会做出惊人之举让场面难堪。我理解钟总言下之意,我想他在向我宣誓主权,但其实更多的是在害怕。他害怕我瞧不起他,称他为暴发户。其实我不会,因为对于“何为至善”这样的问题,我坚信多元价值理念。每一个人都可以选择并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在自身价值观的引导下,去选择自己的路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些人可以从小一路读书读上去,本科硕士博士博士后,也有人可以早早离开校园,进入商场厮杀,最后搏得风生水起。我坚持认为,这里面没有等级之分,只有方向之分。他不知怎么开口,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你们读书有什么用,读了这么多书也没我赚得多,有文化有屁用”,即便他心里这么想。我愿意带着极为优雅的态度让他表达他的真实想法。在我看来,他其实可以更加自信地坚持说八个姑娘,甚至九个姑娘,没有必要改口。我朋友打圆场,把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当然,这并没有让钟总感到任何释怀,我猜想他心里依旧不舒服。可能我说“我们读书读了再多也没用,也没有钟总那样成功”并自罚三杯以表敬意,他会感觉好得多。事实上,他似乎是想通过把我压下去,向在场的各位宣告他自己的成功人生以及资本的胜利。但有意思的并不在于交锋,而在于一个亿级老板在没有依赖家庭资源,并能凭借自身努力在某领域大获成功的前提下,依然无法与自己和解,依旧不那么自信,依旧渴望他人的认同,即便这个人在他眼里微不足道。这种不自信其实弥漫在当下整个社会,没有一个个体能回避这股潮流。我们以为“有钱了,口袋满了就能让自己变得自信”,但其实不然。有钱还不够,要自信可能还得要点文化底蕴,要有点知识。要不然,怎么大学里一到周末,就有各种西装革履人士来参加什么总裁班、灵修班、礼仪班呢?我之前在国内某校哲学系读过几年书,我们系在学校教学楼七楼,八楼那层属于经济学院。每到周末就有各种总裁来上课。最热闹的就数下课间,这帮人喜欢在走廊里大声讲电话。电话那头大概问“你在哪里”,所以电话这头总会大声说“我在x大上课呢,有音乐赏析、经济学……”声音之响,生怕别人听不到。可能他们觉得,说自己赚了多少钱是一件俗事,但说自己在学什么就是一件雅事。他们大概以为,学点知识、修点文化会给他们自信。但我们可以反过来问,有点知识,有点文化就真会给人自信吗?我看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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