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起，重庆的太阳早上灯晃了一下，下午就没影了。
夜，下雨，淅淅沥沥。
初三，小雨。很小那种，雨中走半个小时，脑壳才打湿。
约好了，去巴南仙居山上坟。
重庆人不说扫墓，说上坟，更直接，更重庆。
仙居山在长江南岸，名字取得好。人已仙逝，居住仙山，是上苍的安排。
当然得花钱，10年前买的墓位，2万多元，目下已涨到4万多。
10年前2万1平的房屋，已降到1万多或更低。
一升一降说明了啥？市场结果。不议。
雨仍下着。墓园安静。几年前就不准放火炮了，烧纸是允许的。
远看，整座仙居山，青烟燎绕着。那是活人在给死人送钱。
这是传统。不用问它有啥意义，也不用问死人收不收得到。
只想着这是一份心，一种寄托，就足够。
关键是你烧纸时，得喊出你的寄托来，与天回应，就达到了人神契合。
不能闷起头烧，否则亲人在天上，咋知道你烧给谁呢？
得喊。得喊出自己的心意来。
不能喊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天上的人都有这个身份。
你得喊出他们的名字。
喊时没有尊长忌讳。要反复喊，喊到他们答应。
他们已走多年，哪能答应？
但只要你心里能答应，就算是喊通了。
接下来，得根据亲人生前的习性，对应喊出你想要的：
“某某某，某某某，今天给你送钱来了，千万不要再财迷喝喝的哈，不要再节约，该用就要用！拿去打麻将，去旅游，去买车买房，坐豪华邮轮走遍世界……”
“想吃啥子就吃啥子哈，过年过节还要给邻居送礼（指墓位周边的逝者），搞好邻里关系。打麻将输了不要吵、不要闹，愿打服输，你又不是没得钱！“
“今天给你们送了天地通手机（纸做的手机盒），7G的，差钱了梦里就打电话给我们说，又来给你们送。千万记住了，不能再节约，不能再苦一辈子了……”
这样喊着，有时把自己也喊笑了。
周边的人也跟着笑。
毕竟，亲人已走多年，用不着再悲悲戚戚、凄凄惨惨。
既然已经给往生者送了钱，活着的人不应该快快乐乐吗？
紧邻我们墓位的另一家中年人，也在给亲人烧纸，夸张到用了3个铁皮桶来烧。
铁皮桶为防火。一般人家只用1个桶，纸灰不再乱飞。
他家用了3个桶，烧的纸不是一般的多。
侧耳听，喊的话和我们差不多，都是有钱只管用，不要再节约。
我们上一辈，多生长在短缺年代，节约看似一种美德，但在1个月只能吃一次肉的年月，不节约又怎么办？
于是，我对那家主人说：“你们今天烧得多哟，怕有300个亿吧！”
主人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她也笑，“是咧，要烧就多烧点噻，疫情几年都没来了，我妈太缺钱了，得多烧，让她泡豁（洒脱）的用！”
说罢，他们一群人都笑了。
或许，你能春节期间去给先人板板上坟烧纸，先人们是晓得的。
至少，你心里还有铭记。
烧点纸，民间记忆在心底。
但三代以后，谁也记不起他们了。因为你自己也走了。
墓园留存只有20年。三代也就是六七十年后，谁来给他们续费？
世界，会彻底将他们遗忘。也会把你遗忘。
每个人都一样。很难永垂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