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时隔三年我再次回到阿根廷,疫情没有改变这个国家多少,而我却带着不同的心情前来,背包里的相机换成了更先进的版本,构图和用光技法更精益求精,但我的视角不一样了,我知道自己这次前来不仅仅带有摄影师的眼睛,而且还带了一颗诗人的心,用全部感官去体会这个国家,用影像和语言去记录它。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的Bar Sur(电影《春光乍现》的取景地),灯光昏暗,烟雾迷离,坐在我们对面的留着胡子的墨西哥人脸庞若隐若现,他向我们举杯,然后一饮而尽,舞池中心是一个画着浓妆身材臃肿的女人,但她的舞步轻盈,随音乐而扭动的腰肢融入进了酒吧暗调子的装饰,一曲过后,一对情侣从桌子后面挤出来,跟老板耳语了几句,突然铿锵的旋律响起,他们跳起了双人探戈,红色和蓝色的装束跳跃着,抖动着,我呷了一口香槟,闭上眼睛,深呼吸着桃花心木混合着薄荷的气味,这一夜在“好空气”之城(西班牙语翻译),我体会着爱,诗意,灵动和浪漫。
巴塔哥尼亚是被智利和阿根廷一分为二的所在,雪山连绵,甚至成了两国领土争端的缘由,但风无国界,小花小草也是和平相处,那些蓝色的湖泊和瀑布呢?它们都互相依偎着,还有南半球4月的秋意,把红色洒向大地,于是这里成了地球上最美的一隅,我们成群结队从林间穿过,帅酷的马库斯给大家时不时讲着笑话,两个最年轻的女生激动的互相拍美照,Lisa和John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给大家做着模范夫妻的典范,而年龄最大的老谢虽然走在最后一个,但却精神矍铄,不停的拿起相机拍摄,捕捉着路上不易察觉的风景。
我们第一晚的营地在神山“菲兹洛伊”之下,茂密的树林把帐篷遮盖,打水要去乱石旁的小溪,那些七扭八歪的荆棘小径无时不刻不在向我们展示着大自然的野蛮,但这野蛮有时也会变得温柔如丝,树叶轻轻从枝头落下,慢动作一般飘舞在空气中,掉在地上踩上去厚厚的如地毯一般,就这样我们这个小团队在山野间生火做饭,品茶闲聊。一个日夜过去,正前方的Laguna Los Tres(三峰镜湖)召唤着我们,诱惑着我们,虽然攀爬难度不小,又是日出前寒露中出发,但还是有些队员加入了我的“日出队伍”(Lisa前一天崴了脚,一瘸一拐的无法加入,另外几人需要更多的睡眠),头灯照耀着前方的路,眼前所见方寸处都是盖着白霜的碎石,坡度渐渐陡了起来,纤细的水流从石头缝里流过,风呼啸着在耳旁掠过,把黑压压的景色带到身后,我们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坡顶,站在碎石搭起的堡垒之上,俯瞰一片狭长的湖泊,菲兹洛伊,珀因斯诺特,阿古赫拉法尔三峰倒影在水中,蓝色此时成了主旋律,蓝色的天空,蓝色的云,和着更蓝的湖水,我们就像欣赏一幅布鲁斯乐曲凝固成的画作,而日出呢?被浓云遮住的太阳最终没有到来,但这摸黑登山的经历,一览群山美景的成就感,我们就像被奖励糖果的孩子,欢快的,手舞足蹈的,心怀着喜悦下山回营,而回营途中新的挑战也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那些来时欢快流淌的小溪此时结成了冰,像被施了美杜莎魔法一般不怀好意,每一脚踩下去都有滑倒的危险,稍不留神就会失去平衡,队友们此时收起了雀跃,专心致志地把步子放缓,一点点往山下挪动。
后来我从马库斯那里得知,第二队人马,Lisa夫妇,Tony一行人等也成功登顶,白天的三峰雄伟,他们也得到了最好的回报,甚至还有一只小狐狸做了他们的模特,一动不动站在山石上,衬托着群山的威严。
换营地去往托雷锋的日子到来了,清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们的背夫陆续抵达,欢笑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合影,吃三明治,打包,拥抱和互相调侃,他们真是一群脱了缰的山地羚羊,身子一转硕大的包裹就贴在后背之上,不经意间这些巴塔哥尼亚的精灵们已经是绝尘而去,毫无踪影,我和队友们则闲庭信步般绕过一个个弯,穿过一片片丛林,来到一个巨大的湖泊冲刷出来的岸边,“这是母亲湖,前方不远处是女儿湖,你们仔细看,两个湖之间有一条细细的小溪连接”,我顺着马库斯的话望过去,果然是一大一小,连在一起的两汪碧池,“这名字起得好,母女情深,我能感觉到”,“真是神奇呀,大自然鬼斧神工”,队友们七嘴八舌地评论着,毫无倦意,似有似无的云此时散开又合并,雨水多了起来。
抵达托雷锋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们也足足在暴雨中被淋了2个多小时,浑身湿透不说,当晚吃饭,去洗手间,以及钻进钻出帐篷都颇具挑战,马库斯提议他们做好饭送到我们每个帐篷来,于是大家躲在自己的小窝,听着雨声,嗅着潮湿的空气,看着头灯晃过的山林,咀嚼着湿漉漉的奶酪和糕点,在我的印象里,露营本该如此,我们走进了大自然的怀抱,我们贪婪地欣赏着美景,我们也体味了荒野求生的五味杂陈,快哉。
第二天托雷锋从云朵中探出头来,昨夜的雨洗掉了山顶的雾霭,也让紧连着山峦的小湖多了许多冲刷下来的浮冰,我们在暮色中抵达半山腰,此时的山谷间响彻着风吹起的哨子,树叶彼此摩擦的声音,冰块在水中沉浮的回响,再无其他,满天星星也渐渐褪色,云彩害羞地向地平线聚集,红色蔓延,等待的一刻到来了,五分钟内,刀削般的雪山真容毕现,巴塔哥尼亚腾云驾雾而来,我听到快门咔嚓咔嚓捕捉画面的声音,有人兴奋的大喊大叫,还有不知谁在奔跑时急促的脚步声,大自然原本舒缓的协奏曲在我们激情的伴奏下变成了一只雄壮的进行曲,恰到好处地为我们行程的高潮配乐增辉。
阿根廷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下山之后,离开巴塔哥尼亚,我们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灯红酒绿中,夜晚软绵绵的风让红酒微醺的我们陶醉,淡淡的花香,狭窄的街巷中手牵手的情侣,这一切都似乎与高山大川的故事无关,又似乎完美地搭配在一起,怪不得当年王家卫要选择这里作为《春光乍现》的故事发生地,怎么也要到酒吧里去转一转,能邂逅爱情也说不定,而最佳目的地难道不是”Bar Sur”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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