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月20日,78岁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宣誓就职,成为美国第47任总统。他的就职使其超过四年前的拜登(Joe Biden),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年长的就任总统,他也是继19世纪的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后,美国唯一连任失败后又重新当选的总统。
在经历过美国有史以来党派殄域最分明的大选后,“特朗普2.0版”的第一天注定充满着意外和不平静:拜登在谢幕前最后一刻签署命令赦免自己全家,并在随后将这一争议性举措归咎于“担心对手的政治迫害”;由于民主党籍前总统卡特(Jimmy Carter.)在去年12月29日去世,民主党试图利用“国葬30天”的规则让“特朗普20版”在半旗下举行,结果被特朗普和共和党同样利用规则阻止;几天前刚刚被民主党管理下政府挂在五角大楼、“特朗普1.0版”末期与之激烈冲突的前美国将领米利(Mark Milley)的肖像,在“特朗普2.0版”开始后几小时就被“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共和党治下五角大楼撤了下来。
当天的活动日程十分充实饱满:首先是国会大厦圆形大厅举行的就职典礼,然后是一系列活动,包括与政要共进工作餐,主持就职军事仪式,“签字室仪式”(包括几项初步的行政任命和总统公告),前往国会雕像大厅出席午餐会并接受议员祝酒(戒酒的他照例改喝了无糖可乐),当然,最受人关注的是作为“特朗普2.0版”基调的就职演讲,和宣誓就职仪式临时改为室内的效果相同,原定在露天举行的演讲临时改在较小的国会一号体育馆,以至于许多嘉宾和支持者尴尬地被挤在门外,不得不改为通过视频列席。
演讲为时29分钟,特朗普宣称“美国的黄金时代从现在开始,我最近的当选意味着彻底扭转可怕的背叛以及已经发生的所有这些背叛,让人们重拾信仰、财富、民主和自由。从这一刻起,美国的衰落结束了”。
和以往历届宣誓就职时的美国总统、甚至他自己的“1.9版”比,此番演说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惯例式的崇高主题、宏大叙事和空动口号,而是直接罗列了一整套未来4年的行动纲领和政策框架——当然,注定是充满争议的。
他毫不出乎意料地渲染非法移民对美国的危害,发誓将“立即”宣布边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并派遣军队守卫边境;他宣布将终止拜登政府所谓“促进多样性、公平和包容性的政府计划”;他宣布“立即”进入国家能源紧急状态(这被认为是对民主党“绿色能源战略”实施重大调整,甚至退出《巴黎气候协定》的前兆);他宣布“立即取消一切言论限制”(虽然这句话在美国政治语境中是充满政治正确的,但在特朗普逻辑里无疑会被解读为宣泄过去四年民主党利用执政地位限制其公共场合言论的报复和反弹);强调“美国只有男女两种性别”(这无疑会被理解为对民主党所谓“进步政策”强烈反弹,以迎合其核心支持者中主张回归传统社会价值观的主张),并“立即”取消拜登政府时期在军中推广的一系列该领域“进步”措施;他简略地提及加沙停火协议,并将之归功于自己团队的努力(虽然协议是在拜登任期末尾达成的);他宣布将墨西哥湾更名“美国湾”,并以“巴拿马违约”为由重申了此前“收回巴拿马运河区”的单边主张;他还重申了“1.0版”中“让星条旗插上火星”这一当时被他当作“美国再次伟大”标志的愿景。
在仪式全部结束后,特朗普在国会大厦解放大厅向支持者发表了更为“放开”的演说,在这次面向“自己人”的演说中他宣泄了对拜登政府在“1.6”事件处理方面的强烈不满,重申了自己一向坚持的“2020年大选胜利被窃取”观点,以安抚其希望特赦“1.6”事件当事人的铁杆支持者们。
和4年前径自离开拒不出席拜登就职仪式,和8年前“特朗普1.0版”贵宾参差不齐迥异,此次抵达现场的来宾可谓冠盖云集,不仅拜登、哈里斯和所有健在美国前总统全数到场,几个关键仪式上也挤满了来自全球的重量级政治、经济人物,美国两党重要政治家和各路财经名人、知名企业家,这表明和四年前的拜登相比,“2.0版”特朗普的胜利获得了“队友”和对手的一致承认(尽管许多人未必喜欢),而和八年前的“1.0版特朗普”相比,“2.0版特朗普”获得了更广泛的认同——不论共和党内或至关重要的美国经营阶层内。
对于“特朗普2.0版”的如是开场白,人们的反应可谓两极分化,五花八门。
华盛顿拉丁美洲办公室 (WOLA) 移民和安全分析师伊萨克森 (Adam Isacson)等人指出,特朗普在演说中所罗列的未来施政纲领虚实相间,有的是一定会推行的核心政纲,有的则是意在试探或“叫价”的筹码甚至噱头,而“边境和移民问题必定列在几位优先和一定会强力实施的地位”;墨西哥总统辛鲍姆(Claudia Sheinbaum)作为此次特朗普就职演讲中被“重点关照”的外国元首可谓一言难尽,百感交集,在字斟句酌的回应中她一方面对特朗普的重新就职表示祝贺,另一方面则强调,美国与墨西哥的关系必须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进行,“作为邻居和贸易伙伴,对话、尊重和合作将永远是我们关系的象征”;特朗普此前曾先后对加拿大、格陵兰主权“出言不逊”,但在就职演讲中却“浓缩”为巴拿马一国,这也迫使以亲美著称的巴拿马总统穆利诺(José Raúl Mulino Quintero)不得不抛弃一切礼仪和客套,重申了自己去年12月22日“巴拿马运河永远属于巴拿马”的主张,明确了“必须全面否定特朗普相关言论”的态度,从而成为“特朗普2.0版”开启以来第一位“硬刚”的外国政要。
或许是因为感到时机、场合不合适,特朗普在“开场白”中对诸如增加关税、减少碳排放投入等几乎是自己“标志色”的政策或只字不提,或一笔带过(在谈及关税时仅含糊表示“对外国征收关税和税款可令美国公民富裕起来为此,我们正在建立外部收入服务来收集所有关税、税费和收入。大量资金将来自国外涌入我们的国库”),这无疑增加了人们对他将在何时和以怎样幅度、程度落实这些被认为几乎一定会落实的争议性重大调整,并担忧这些重大调整将在何等程度上影响全球经济、国际政治和地缘政治面貌,将在何等程度上影响国际合作和全球治理。所有这一切,都会在随后一段时间里给出初步答案。
自当选以来特朗普不时标榜自己是“和平缔造者”,在“特朗普2.0版”第一日他炫耀和标榜了自己在促成加沙停火上的“贡献”,但总体上对包括巴以在内美国传统上高度关注的国际热点话题着墨寥寥,对因猜测其可能对前任战略进行方向性重大调整而格外关注的乌克兰、中固周边、北约和“印太”等话题更是惜墨如金,考虑到特朗普既强调美国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又吝于“为外国的事让美国破费”的一贯风格,也考虑到美国在上述关键领域的任何重大调整,都势必对热点、周边、地缘乃至全球格局产生极为关键、极其重大的影响,方方面面不仅在就职仪式尚未曲终人散时便迫不及待地猜测议论纷纷,也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睁大眼睛持续关注。
“特朗普2.0版”开启当天,华盛顿市中心同时出现了极右翼“骄傲男孩”(Proud Boys)庆祝特朗普就职和“进步派”抗议特朗普就职的集会,这似乎预示着未来四年和此前“拜登的四年”惟有一个方面是如出一辙般相似的:两党支持者的殄域分明,和整个社会政治结构的“哑铃化”(两头支持者膨胀且尖锐对立,中间派摇摆者萎缩),这将给美国带来什么,还需拭目以待。
此次美国大选中民主党的败选和自乱阵脚,预示着未来2年(中期选举)、4年(下届大选)中该党的挑战格局将可能发生根本性变化,而由于美国总统任期不得超过两个,“二进宫”的特朗普总统甚至政治生涯也已定格在未来四年和“2.0版”这一季,或许此时此刻,已到了未雨绸缪,研究和预判“后特朗普时代”美国政治格局演变的时候。
“特朗普2.0版”首日,特朗普直接提及中固仅一次,且出现了重大语误(误称巴拿马运河“由中固管理”实则并无此事),联系到近期特朗普及其团队涉华言行的复杂性、多样性,未来四年的美中关系向何处去尚有诸多悬念,我们所能做的,恐怕是“抱最好的期望,做最坏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