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庞大的加州空军国民警卫队（California Air National Guard）加油机冲入烟雾弥漫的太平洋帕利塞德（Pacific Palisades）峡谷，地面飞速逼近，填满了挡风玻璃。驾驶舱里警报声大作，一个录音中的女声警告道：“高度！高度！”
这段从飞行员左肩上方拍摄的警卫队视频显示，飞行员正奋力操纵控制杆，努力让这架巨型飞机保持在空中，并瞄准目标投放大量阻燃剂。
在他的手肘旁，画面中的其余部分宛如好莱坞级别的大片，而一旁却放着一盒还没打开的红色的 Chick-Fil-A 外卖。
这就是大约100名消防飞行员的生活写照，他们在炎热、肮脏和危险的环境中奋战，以拯救洛杉矶免受猛烈火焰的侵袭。这是一项艰苦的、昼夜不停的工作，他们只能抽空吃饭。
当我们伸长脖子仰望天空，或点击 YouTube 视频观看加州消防局（Cal Fire）一名官员所称的美国历史上最激烈、最复杂的空中灭火行动时，对飞行员的采访则生动地描绘了他们在极端危险条件下努力控制飞机的艰难。
飞机一直在燃烧的山坡上空盘旋，飞行员看着地面上的人们用不堪一击的花园水管武装自己，而火焰则像“喷枪”一样吞噬着他们的家园。
“那种恐怖，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洛杉矶消防局（Los Angeles Fire Department）的直升机驾驶员乔尔·史密斯（Joel Smith）说道。
自1月7日火灾爆发以来，这些飞行员一直在进行四小时轮班工作，驾驶来自全州乃至全国的50多架飞机。
就面积或人员伤亡而言，这并非加州迄今为止最大的火灾。但加州消防局空中行动部门主管保罗·卡普斯（Paul Karpus）表示，就复杂程度而言，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卡普斯说：“这是加州消防局历史上首次进行24小时不间断作业。”
从第一天起，他们就知道这将是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
洛杉矶消防局的一架直升机在该局位于范奈斯机场的空中作业站起飞。
（图源：Los Angeles Times）
丹·查尔德（Dan Child）是洛杉矶消防局的首席飞行员，他第一天刚上岗几个小时，就意识到情况正在迅速恶化。
狂风肆虐，有些地方的风速接近每小时90英里，他驾驶飞机在空中盘旋，为其他试图穿越下方峡谷的飞行员指挥交通，狂风却与他争夺着对飞机的控制权。
查尔德说：“如果我们不停下来，我们知道要么会损坏飞机，要么会发生事故。”他已经为洛杉矶消防局执行空中灭火任务15年了。然后，他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在情况好转之前取消所有任务。
“这个决定不容易做。这感觉就像一记重击，但在我们发生事故，有人把飞机撞到山上之前，还是先把它们撤回来，等风平静下来再说。”
但即便到了第二天早上，即1月8日，火场上空依然险象环生。
布兰登·鲁迪（Brandon Ruedy）是洛杉矶消防局空中行动部门的助理指挥官，他那天早上和查尔德一起在直升机上评估情况，他说很明显状况并没有好转。
鲁迪回忆道：“你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但我们不仅在下降，我还听到发动机的音调和噪音发生了变化，那一刻，我们俩都被吓得够呛。”
一架 Chinook 直升机在布伦特伍德的帕利塞德大火中执行灭火任务。
（图源：Los Angeles Times）
那周晚些时候，随着风力开始减弱，几乎所有带翅膀或旋翼叶片的飞行器都开始出现在洛杉矶上空，帮助拯救这个被围困的城市。增援力量来自国民空军警卫队、加州消防局、文图拉县、橙县以及全美各地的私人承包商。
它们包括经过改装的大型 DC-10 客机，能在火焰前沿用鲜红色的阻燃剂喷涂整个山坡；还有军用直升机，可以向燃烧的建筑物精确投放救生水柱；以及小型侦察机，在高空盘旋，指挥这场复杂的“机械芭蕾”。
卡普斯（Karpus）说，虽然以前也有过吸引这么多飞机参与灭火的野火，特别是该州北部的一些大型的乡村火灾，但从未在如此拥挤的城市空域发生过。
当野火在它们本该燃烧的地方（野外）燃烧时，机组人员会更容易安排好行动模式，并在从水源地往返火场的过程中保持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
但在洛杉矶情况就不同了，因为消防飞行员不能独占整个天空。
他们必须与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edera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合作，为消防员设立限制空域，同时还要为大量民用飞机留出空间，以确保它们能安全地进出洛杉矶国际机场（LAX）、伯班克机场（Burbank）、范奈斯机场（Van Nuys）和圣塔莫尼卡机场（Santa Monica）。
卡普斯表示：“我们不能一来就说，‘这是我们的领空，其他人都出去’，这根本不可能。”
在城市环境中灭火，还有一个复杂问题是意外坠物的危险。卡普鲁斯说，通常情况下，他宁愿不在大城市上空使用吊着巨大水桶的直升机。当直升机在405或101高速公路上空飞行时，他“总是担心”这些水桶会掉下来。
但冬季通常是空中消防员的淡季，这时机组人员会对这些机器进行大量必要的维护工作，以确保它们能安全飞行。所以，当加州官员联系私人公司租用飞机协助灭火时，往往租不到带有内置水箱的直升机。他们只能有什么用什么。
这些飞机和机组人员都在他们面临过的最艰难、最危险的条件下工作。
首先是风的问题。大多数直升机在持续风速超过35到40英里/小时的情况下无法飞行。而且，即使它们能够起飞，圣安娜风带来的不可预测的气流和静风期也会让飞行变得极其危险。
这些飞机装载着数千磅的燃料和水，因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加州消防局的空中攻击官员约翰·祖尼加（John Zuniga）说：“在整个飞行过程中，飞机一直处于最高性能状态，全功率运行，所有系统都处于极限状态。”
所以，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你不可能一踩油门就摆脱困境。
而且，它们飞行时离地面非常近，有时高度不超过100英尺。祖尼加表示：“你的犯错余地非常小。如果突然被一阵强风吹偏，那将非常危险。”
另一个问题是，你能否准确击中目标，以及这样做是否能起到作用。
从直升机上灭火，理想情况是将一个坚固的圆柱形水柱浇到火焰上。加州消防局的空中交通管制员凯尔·伦斯泰德（Kyle Lunsted）说，我们不希望水柱太紧实，以至于“只是在地面上挖出一条沟”，但你希望它足够结实，能有一定威力。
凯尔提到，当风速超过30英里/小时时，无论你投下什么，都会变成水雾，随风飘散，对阻止火势蔓延几乎没什么作用。
在大风导致空投停滞数小时后，一架直升机向阿尔塔迪纳的一栋着火建筑喷水。
（图源：Los Angeles Times）
还有一个困扰灭火工作的问题是无人机，这些无人机往往是那些想要成为网红的人操控的，他们试图为自己的社交媒体拍摄素材。一旦与消防飞机相撞，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祖尼加说：“前几天，我记得24小时里发生了大概40起无人机闯入事件。”这意味着消防队员必须停下灭火工作，等到确认无人机离开后才能继续。
周二，祖尼加在圣塔莫尼卡机场靠着一架黑鹰直升机说：“黑鹰（直升机）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在战斗中挨枪子的。”但如果无人机撞到关键部位，比如被吸入引擎或撞到尾桨，飞机就可能坠毁，飞行员也很容易丧生。
哪怕只是相对轻微的损坏也可能是致命的，因为飞机飞得离地面很近，飞行员几乎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两架加拿大制造的“Super Scooper”灭火飞机中，有一架在执行任务时被无人机撞到了机翼，在机翼前缘撞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这架飞机上周因此退出了灭火战斗。许多人曾看到这些飞机沿着帕利塞德附近的海面掠过吸水。
夜间飞行也是一项复杂的任务，对消防员来说这是相对新鲜的任务。飞行员依靠夜视仪，以及在帕利塞德和伊顿火灾期间常有的满月之光来飞行。
你还是看不清像电线这样的危险设施，但你能看到支撑电线的金属塔架反射出的光。“我们可以通过塔架的排列来判断它们的走向。”祖尼加说。
周五，夜间飞行的能力起到了关键作用。当时，原本正向海洋方向蔓延的帕利塞德大火突然掉头向北。
卡普斯说，大型喷气式飞机装载着大量阻燃剂，只能在白天飞行，所以在周五晚上那段漫长而煎熬的时间里，当大火蔓在曼德维尔峡谷（Mandeville Canyon）上空肆虐，威胁到恩西诺（Encino）和布伦特伍德（Brentwood）时，八架直升机组成的小队拼尽全力坚守阵地，直到黎明时分援军抵达。
它们成功了。火灾面积扩大了约1,000英亩，可能损坏或摧毁了一些房屋，但直升机阻止了火势再次大规模蔓延到城市区域。到周六晚上，该地区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飞行员来说，尽管他们在灭火战斗中取得了进展，但眼前还看不到迅速结束的希望。他们的轮班时间相对较短，在空中飞行四小时后，要在地面休息八小时以努力恢复体力，但风向仍然难以预测，飞行任务也极其紧张。
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直升机驾驶员史密斯说：“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为这样的情况做训练。”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帮助拯救他人的生命或房屋，“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帕利塞德大火穿过曼德维尔峡谷时，一架飞机向大火投放了阻燃剂。
（图源：Los Angeles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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