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乡村小学里那段教学时光(三)•作者:川汉

文摘   2024-09-21 00:07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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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川汉

MIAN ZHU WEN 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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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班的学生,大概因为文革耽误了两年多没能读书,所以珍惜学习机会,比较听话,课堂秩序很好,也没给我出过难题。中心小学的领导也到学校来听过我讲课,没有听说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对学生仍然严格要求,也是首先从认真做作业、卷面整洁开始。听说过去有个成绩很差的学生,在家里被父亲考问识字,接连几个字都说认“人”,气得父亲大骂:“不是人是鬼啊!”我到校后不久,他父亲专门来找我,说他的孩子进步很明显,字也写得好看多了,对我表示感谢,让我感受到付出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也对继续教学有了信心。我与学生之间关系越来越融洽,彼此互相尊重,有时就像同学之间一样讨论学习问题。


不久,我听他们议论县城里正在放一部电影,流露出很想去看的渴望,后来直接向我提出,带他们去看。这是部很有教育意义的电影,我觉得让他们受教育也是好事情,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向领导请示,就把全班学生带进县城去看。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十分高兴,也很听我的告诫,既没有离开队伍到处乱跑。有段路沿着马牧河直通西成桥,大家在狭窄的小路上像条长龙蜿蜒,也没踩到路边的庄稼。这是我来到这个学校以后最高兴的一天,从中深切感受到师生的情谊和教书的乐趣。
回校以后,吴老师悄悄告诉我,带几十个学生出远门有危险,万一出了事不好交代,我才有些后怕,再也不敢搞这类活动了。可能吴老师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但如果取消活动,既让我在学生中失去威信,也担心学生闹情绪,影响我的教学,她也难办,只好怀着不安默认我的莽撞。
学校离我家比较远,中午没法回家吃饭。恰好我母亲娘家侄儿缪培根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只有两个田远。他知道我到金星代课以后,就叫我中午到他家吃饭。盛情难却,我去吃过几顿。但想到代课有几个月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天天去吃不要钱的饭,以后就借故不去了。但学校的老师是本村人,中午都回家吃饭,学校没有食堂,我不得不到大约四里路远的中心小学吃饭。这时刘毕生老师虽然已经不是学校领导,但仍然在学校教书,他的寝室就成了我中午吃饭、休息的地方。那时我还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饭后就成了我们师生之间交流的好时机,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与我教书有关的事。而决定我当老师的中心校的领导李德秀、胡保勋那里,我却没主动去过,只是路上见到打个招呼而已。并不是我对他们有什么意见,而是我不习惯没事往领导那里跑,觉得那是有奴才性格的人才作的讨赏卖乖、吹牛拍马的行为。


在金星代课期间,我们初中的班主任许望钦老师专程到学校找到我,拿出一张1967年我在三水中学借了十元钱的借条。我回忆起当时在学校写大字报,确实到总务室借过钱买笔墨纸张。但那时不懂财务手续,买了东西以后把发票和剩下的钱拿给学校,就没去要借条。那时十元钱可是一笔很大的钱,我哪有那个胆子拿去自己用。我把情况给许老师说了,他就走了,以后也再没人找我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这张借条是如何处理的。
如果说在我们村代课放暑假以后,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么在金星代课结束放寒假以后,我却有点怅然若失。经过几个月的磨练,自我感觉基本上可以胜任教学了,但又得回家当农民,天天与田地打交道。恰在此时,广汉改革招生办法,实行春季招生,独木村小要招一个班的新生,我就被确定为正式民办教师,回到本村教书。这时庄景昭休完产假,已经回学校上课。春节过后开学时,独木村小已经有五个班,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何秋华已经调走了,学校五个老师里,还有杨光华、庄景昭、周友余、蒋立玉。蒋立玉是新来的,她与周友余在一个生产队,同样与我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在一个班,也是老同学。
我们还是每人教一个班,包干负责。我教的是毕业班,全班不到四十个学生,都是本村的,其中我们本生产队的就有六七个,全是女生,都离学校很近。也是因为文革停学,这个班的学生年龄都偏大,有的已经十四五岁了。有两三个学生的个头与我差不多,有时在课堂上提问,学生站在我面前更像是同学,我永远找不到有的老师不怒自威的感觉,反而内心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出错让他们看不起。


学校的环境和教学条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没想到开学不久,中心校就宣布由我担任学校教师代表,负责全校工作。学校五个老师,除了蒋立玉,其余三个都比我资格老。杨老师为人忠厚,不看重名利;周有余与我是老同学,不会和我计较。可能我们四个教师这种特殊关系,也是让我负责的重要原因。我是男性,体力好,离家近,与大多数教师又是师生或同学关系,彼此好处。但庄景昭就不同了,她比我大几岁,又是高中毕业生,在我们村是学历最高的,全公社也没有几个;已经教了好几年书,她父亲还是生产队的老会计。大概她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应该由她当学校负责人,现在却要受我管,心里能服气吗?因此经常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爱理不理、视而不见的神情,开会、商量事情基本上是一言不发,问她什么问题也是颇不耐烦的语气。我有时真有些快忍不住了,但想到自己年龄小、资历浅、经验少,和她吵翻脸,很不利于教学上互相配合。再想到一年多前因为评工分顶撞了她父亲,让他气得睡了两天,现在再和她公开对着干,我们两家的家人如何相处、学校同事和队上社员如何看我?可能觉得我不是仗势欺人就是鸡肠小肚。我只能默默忍受,所以同事一年,和她保持了和平共处、各尽其责。她的情绪后来逐渐有所好转,也没在教学上给我出什么难题。
这一年我比上年还辛苦。毕业班除了我教过的主科和公共课,还增加了自然课,教学内容比其他班要多些。不但每节课都要上课,作为学校负责人,还要掌握学校其他班的情况,包括老师的情况。我们村小好像是中心小学的教育点,有关教学、教师的问题,包括课程设置、作息时间,很多事都要由中心校做主,因此我经常要去开会。一开会就只能调整课程,让学生上体育课、劳动课之类,其他老师只需帮我维持秩序,不出乱子就行了。学校购置、修理教学用具,购买老师、学生用的教科书、作业本等等,都是我在星期天到场镇、去县城办。学校和我连自行车都没有,都是肩背手提步行往返,经常汗流浃背、两脚酸胀。我们的待遇是按教龄长短,民办教师仍然是补助加工分,我大概每个月比新来的多两元钱,而不是按工作量的多少,我做这些事都是无偿劳动。我年龄最小,又是负责人,不好叫别人去,只能自己动手。
开学不久,村里来了整党工作组,我更忙了,家里的事基本上没时间去做,好在父母亲能够理解我,也没埋怨过我。
由于有了代课的经验教训,这一年我在教学上比过去压力小多了,我与班上同学的关系总体上还是不错的。最让我头痛的就是几个成绩差的调皮捣蛋学生,其中又以四队的那个与我算是隔房弟弟的最为突出:他平时到处惹事,经常挨父亲的打,但收效甚微,旧习难改。他不仅经常迟到、缺席(他家离学校不到一里路),上课又老是没法安静,到处东张西望、惹是生非,因此成绩特别差,考试不及格是家常便饭。他最让人痛恨的,就是喜欢欺负女同学,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拦路惹事,追赶、扔石头,与他回家同方向的女生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大概他已经习惯成自然,我接手教他们以后,依然我行我素。他大概觉得父亲是生产队干部,与我又是隔房弟兄,我不会把他咋样,因此也没把我放在眼中。


我小时候在这个学校读书期间,对恃强凌弱有切身体会,深知被人欺侮无力反抗的滋味,对他的行为极其反感。听到女生的多次控诉以后,我在班上不点名地严肃批评了他,后来又在放学以后悄悄跟踪他,才发觉果然可恶。第二天早上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严厉教育,他答应改正。
我以为他会有所收敛,哪知道第二天又有女生来反映,他继续在路上欺负她们,又是甩土块,又是骂。这下我真气极了,恰好这天他又迟到了,我觉得给他讲道理已经没有什么作用,就一边严厉批评他的恶劣行为,一边叫他回家,不准再来读书。他在座位上坐着不动,我快步走到他身边,叫他出去。他顶了我一句,我想到他的一贯恶行,气急之下失去了理智,狠狠打了他一耳光,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外拖。他看到我动真格的,有点害怕了,双手死死把住教室门,但最后还是被我拖到外面,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我关上教室门不理他,后来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多数学生可能心里都支持我惩罚这个全校出名的捣蛋鬼,那些受过欺负的女生更会感觉是为她们出了口恶气,但都怕这个近似于小混混的报复,因此只是静观而已。下课以后,杨老师告诉我,无论如何不能打学生,万一家长找上门来不好收场;对这种学生,你尽到责任就行了,有的事情谁都没办法。
我开始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也担心他父母亲来找我,但事情已经发生,只有听天由命了。谁知一整天没事,第二天早上我们刚刚上课,这个捣蛋鬼低着头走到教室外面,站在那里不敢进来。我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这个全校最难管的学生终于低头了;同时自己打他耳光确实输理,家长没来找我,我也应该出于对他父母的尊重,不能让他真的没法读书;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顺势给他台阶下,给他改过的机会。于是我把他叫进教室,看他低着头规规矩矩坐下,再也不敢四面惹事。
后来听说那天他被赶回家以后,不敢对父母亲说原因,但他父亲下午就知道了,又狠狠打了他一顿。他父母亲以后见到我,从没提起他们的娃娃挨我耳光这件事,我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不然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如果他父母亲反而对他们的儿子调皮惹事、给学校造成很多麻烦表示道歉,我更不敢附和,弄得进退两难。但心里总觉不安,很久都是我的一块心病。从那以后,捣蛋鬼老实多了,再也不敢欺负同学,学习成绩也有所上升。班上那几个爱惹是生非的学生,看到最不怕事的都被制服了,也悄悄收敛了自己的行为,我一时冲动之下的冒失举动没想到会得到最好的结局。
人生的道路是曲折的,这年底,又再一次在我身上体现出来。当我经历两次代课成为正式教师后,已经打算这辈子就在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当“教书匠”,尽心竭力地养育“幼苗”,不曾想命运又给我开了玩笑,突然给了我选择的机会,使我冬季教学尚未结束,就突然离开学校,走上迷朦但充满希望的新的人生道路,离开故乡去城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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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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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汉,本名叶文定,广汉人。成长于农村,服务于机关,退居于城市。爱好文学和音乐,水平不高却兴趣浓厚;喜欢田园和山川,年龄不小但精力旺盛。有短文和小诗登载于德阳纪实文学和广汉纪实文学、民间文学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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