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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伦敦去爱丁堡那天,用混乱和失序来形容并不为过。提前半小时被告知本要乘坐的火车取消,下一班又无限延期,我和好友随人流涌向站台,却不知道该上哪一列车、该坐在哪里,最终是从乘务员的只言片语中找到目的地的名字,才匆忙上了车,我们分散在两个车厢,继续面对不同的混乱。
由于取消的班次很多,唯一顺利发车的这一班非常拥挤,我凑巧上了一等座车厢(英国的车站很少有检票闸机,大多不指定座位),过道也挤满了人,让我觉得感动的是当时无一人抱怨,甚而还在尽力腾出空间给没有找到空座位的人,理解和包容跨越了性别、年龄、语言和种族,在圣诞假日、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发生着。后来乘务员过来送水和薯片,显然车厢里的人数已远超座位数(还有很多像我一样只是误打误撞坐进了一等座),他依然体贴地给了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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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们住在爱大校园附近
第二天醒来就看见了熟悉的日升月落
四年后再见爱丁堡,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很美,很清冷。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对这座城市的痴迷完全是个体经验,因为有过如家人一般的室友、允许我做热爱的事的工作,和极度丰富的公共生活,那种感觉就像冷的时候被人用一张软呢毯子裹住,身子很暖,心里格外感激。
日出一刻
好友在跨年日之前回国,我一个人搬去短租的公寓房间,住了七个晚上,一点也不觉孤独。
这一程还有件要紧事,当时毕业离境时觉得很快会再来,便把最后一笔兼职工资留在了卡里,没想到一走就是四年(期间英国的手机号被注销,卡也过期了,还忘了密码;真是祸不单行),这次一到便立马带证件和卡去了银行,原以为流程会很繁琐,在阐明来由后竟不到一刻钟就取出了全部现金,当时心花怒放,好像得了一笔飞来横财。
过后拿着旧的公交卡去充值也一样,我和工作人员说这张卡我四年多没用过了,她听后笑了笑,说“永久有效”。那天真的特别感动,太久没见,这位老朋友却一刻也没忘记你,重逢时还用尽全身气力,给了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2023年的最后一天,我爬上学生时期最喜欢的卡尔顿山看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场日落,云层很厚,只溢出不多的霞光。
那时近下午四点,正是国内的跨年时间,身边好多人在和国内的家人朋友通话或视频,用中文说着“新年快乐”,那个场景我想到当年留学时反复和自己说的一句话:“客舍似家家似寄”——我不觉得自己身在异乡,也不觉得此地就是家。
爱丁堡的跨年传统被称为 Hogmanay(苏格兰语:除夕夜),始于火炬游行(上万人举着火炬走过城市,今年的标语是“Shining a light on homelessness”——照亮无家可归者),中间是花园演唱会和街头派对(中心城区摇身一变,变成派对现场,众人的狂欢,一起倒数,一起唱响苏格兰人的歌谣Auld Lang Syne,即“友谊地久天长”),最终以勇敢的疯人跳水收尾(大家身穿奇装异服,在元旦清晨跳进冰冷的福斯湾里)。
恋人在国内,因而这次是独自一人迎接2024,在街头派对上看零点烟花时,我一直在流泪,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有的语言我听得懂,有的不懂,但我知道这一刻他们和我一样幸福——我如此强烈地体会到“亲历”的力量——不可通过想象抵达、不可被替代,只能以肉身与五感,参与进真实的此时此刻。
"Welcome to 2024"
2024年的第一天,我去拜访了一位旧友,四年没见,她已在爱丁堡稳稳落定。那天傍晚,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 Blackford Hill,没想在那里,卡尔顿山、城堡和亚瑟王座都可以尽收眼底。
而记忆深刻的,还有爬山途中一位老人和我们擦肩时,转向我们,说了句:“happy new year”,我瞬间就想起那年在爱丁堡过完中国除夕的第二天,我刚走出小区,一位英国老太太也对我讲了同一句话。我和他们都素不相识,一句脱口而出的祝福,让我觉得好珍贵。
在山顶可以俯瞰爱丁堡
这一程还见到了在爱丁堡大学念纪录片导演专业的丑丑,她曾是我在北京的同事,现在竟成了校友。我们第一次约见在一家中餐馆,面前是火锅和一盘干锅花菜,左右桌都坐满了人,但并不妨碍我听她讲她正在做的事:纪录片、女性、生育、来自伊朗的同学、对去中东的渴望,她讲得眼睛冒星星,我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在我启程回国的前一天丑丑邀请我去她的住处吃午饭,当我如约抵达时,她正在厨房手忙脚乱。那天因为有她室友妹妹在,我们的谈话更偏向爱丁堡的生活日常,在异国他乡聊共同记忆,聊得越深,她们越充满期待,而我越眷念不舍。
最后那个晚上,我又去了王子街,美术馆旁边的圣诞市集依旧人潮涌动,大家都爱的飞椅还在司各特纪念塔旁(锋利的、黢黑的、古老的)闪烁着炫目的光彩,这座城市仍不可思议地独立在时间之外,游人如织,她却从来不记得谁来过。
“她的房屋,她的城市和她的语言,我都不熟悉。没有人期待我,也没有人认识我”,本雅明的里加,我的爱丁堡,都诚如此言。
今年的圣诞市集也将在第二天拆除
1月5日,早上9点30分的航班飞往阿姆斯特丹。
我在天还未亮的七点出门,拖着两个箱子在寒风中追逐抢先我一步到站的机场公交,当我气喘吁吁单手提着登机箱一脚踏进车门时,司机立刻按下按钮让车降低了一点(英国的公交会在需要时调整车的高度,猜测是通过调整轮胎气压),刷好卡没等我转身,另一个被我留在身后的28寸箱子已被推到我手边,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帮我提上来的,我和他说谢谢,他朝我摆摆手,当我放妥行李再看向窗外时,他和站台都已消失在了黑夜里。
又一次,我乘坐清晨的公交前往机场,告别爱丁堡。
四年前(十月)我在候机厅外看了一场粉红色日出,那浓郁的色彩就如当时我对之后生活的期待;这次(一月)天迟迟未亮还下着零星小雨,同样,也像是我的内心写照:我并不哀伤,对未来也不迷茫,只是有感于那一刻“我必须离开”的事实。
2019.10.16 & 2024.1.5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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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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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图、文:Lori(公众号:而栖)
本期编辑:J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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