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卫忠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那三鲜馅儿,有人她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
每当听到《母亲》这首歌时,就想起在天堂里的母亲。
每年的母亲节,总想为母亲写点什么,可每次提起笔来又放下,尽管与母亲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尽管母亲离开我已近三十多年了,但心中总觉得没有那么久远,一切仿佛就如同昨天一样。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时常在耳边浮现,感到从未走远……
母亲生于1924年,在短暂而又坎坷的六十六岁的人生旅途中,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母亲一生生了我们7个孩子,早年因生活不好,夭折了3个,母亲是在43岁上有的我,这在当今算是高龄产妇了,而在过去那个年代却是再平常不过了,据母亲讲在我村与我同年出生的有十多个呢。
母亲是小脚,那个时代出生的妇女,在农村基本都是裹脚的,如果不裹的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另类,就是大逆不道。
母亲没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但又很聪明,虽不识字,她记忆力超强,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算数能力也很好,心算甚至比其他人用算盘计算都来得又快又准。
她清醒明白了一辈子,教育我们如何做人做事,教我诚实善良,待人接物要有礼貌,总是告诫我们说:“勤劳诚实的人最终是不会吃亏的。”那时,小小的我心里便有了朦胧的敬畏,牢牢记住了做人要勤劳和诚实。简短的几句话如阳光雨露,不经意间润泽了我幼小心灵的土壤。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凡是左邻右舍只要有翻建房子的,总要送人家几瓶酒,刚开始是散装的白酒,一般都是4斤,两大瓶,后来是成瓶的诸城白酒,记不清送出去多少次了,因为家里我最小,这种跑腿的活都是我干。
还记得我家里有一杆秤,借人家的东西回来总是要秤一下,等到要归还时也要秤一下,而且秤杆总是高高的,只多不少,她总是跟我们说,当初人家借给你都是出于热心帮助你,还的时候可不能少了,宁可少吃一口,也不能干让别人说咱不厚道的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胶东农村还是十分贫穷的,二姐因为在生产队干农活手和脚都冻了、两腮也冻红肿了,母亲当时就想,与其在山东这边受苦,不如找个东北的婆家。
确切地说大包干之前的东北种地确实自由,一年一季的农作物,收成也是比较可观的,日子过得要比关内强,当时农村姑娘远嫁东北的也不少,后来经媒人撮合,远嫁黑龙江穆棱县,因为气候水土等原因,月子里得了病,去医院时还能走动,到了医院就不行了,当地医疗设施比关内更落后,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3岁。
收到二姐病危电报的第二天,家中的二叔和刚满20岁的大哥就踏上了远赴东北的路程,出生不久的小外甥也仅存活了四十多天便夭折了。
二姐的去世对母亲的打击最大,她总是后悔让二姐去了东北,一度陷入失去女儿的痛苦之中。
那时我在村里读小学,那段时间每当放学回家总看到母亲的眼睛是红肿的,多重的打击,因为流眼泪太多,年纪轻轻就患了眼疾,远在东北的二姐夫也多次来信让父母亲友操心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一年后恰好邻村的一个姐姐有这个意愿,我那善良的父母又做了一件大善事,帮其撮合成了。从而也了却了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的一桩心事。
1986年高中毕业的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那时要想跳出农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考取大学,要么当兵。但当兵也有不确定性,复员回家继续修理地球的也比比皆是啊。我选择了后者,经过目测、体检、复检等一系列程序下来,当年11月8日便接到了向往已久的入伍通知书,15日一大早到镇武装部集合,第一次穿上军装去往县城的车上,又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出远门,思绪万千,想想年迈的双亲,他们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本来到了应该安享晚年的岁数,却毅然送我到部队,现在想来真得感谢我的开明的父母啊!
当时我家还种有四亩多地,加上母亲又是小脚,仍记得当兵走的那天,母亲迈着小脚,送我到村口,看了又看。
台湾作家龙应台曾经在她的一篇《目送》的文章里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我不会,每次离开都面向母亲退着前行:别送了,回家吧。母亲走得很慢,一步一回头,恍若前脚踩着前世,后脚踩着来生……”
这段话简短却意味深长,触动了无数人的心灵,同时也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这种场景,在每个人的生命中或许都曾上演过,它如同一幅细腻的画卷,缓缓展开在我们面前,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思考着生命中最质朴也最复杂的情感——亲情。
母亲是1990年初秋因胃癌去世的,也是带着不舍和牵挂远行的。
当时我军校还没有毕业,本来在1989年秋天,大哥从东北回家与母亲一起去县城的医院便查出结果,说是胃部肿瘤,医院的邱立宝大夫说没必要治疗了,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后来又通过一些民间偏方,也就是所说的“以毒攻毒”吧,暂时使胃部肿瘤的症状有所缓解,当年放寒假回家看到母亲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感叹真是偏方治大病!
但在1990年开春之后又有了反复,也就是癌细胞得到了扩散,6月份便又动了手术,手术后刀口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在立秋之后,母亲的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手术时为不影响我的学习,仍没有告诉我实情,大哥从遥远的黑龙江鸡西又赶回了山东,在家侍候了几天,返回东北途中在北京只停留了几个小时,我们哥俩见了一面,按照母亲的要求始终没有把实情告诉我,直到九月初我在一座张家口的军营里实习,接到家中“母病危速归”的电报后,联想到以前的家中情况隐隐约约,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因是周五的傍晚接到的电报,北京亚运会又开幕在即,时任连长崔铁林和指导员王志芳及时与营首长联系,为我请了假,第二天天不亮就踏上连队驻地二道洼唯一的一趟班车,赶往宣化去坐火车,转北京坐胶济线通往胶东方向,因穿着军装,在列车上还被委以“安全员”的重任,下火车又转汽车。
在距家还有二十多里的时候,天空顿时乌云密布,有黑云压城之感,不时就听到雨点打得车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雨越下越大,大客车只好低速前行,心想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我又没带雨具,到家还不得成落汤鸡啊!
好不容易车行至村口,暴雨仍在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家,看到已经枯瘦如柴的母亲,才知道我那勤劳善良的母亲已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此刻的我,止不住泪珠盈眶,泪流满面。
处理完后事,又续了5天假,在家陪了几天老父亲,之后便踏上了北去的列车,返回部队。
母亲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她生我养我,育我疼我,一辈子舍不得我们。母亲用一生照顾我,而我只照顾了她生命的最后9天。这将是我无尽的愧疚。
面对生活,除了努力,还有感恩,感恩母亲对我们做人做事的谆谆教导和言传身教,感恩世间的万事万物,点亮了我们生活的满天星辰。生活总有黑夜时,只要心中有一束光,希望就会汩汩流淌。
今年是母亲生辰100周年,也是她远行34年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愿母亲在天堂安息!作一小文是以纪念。
(二〇二四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