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在清迈旅居时，我在本地的中文书店参加了一次很特别的分享活动——「翻山」Newsletter 的创始人之一笑哲向我们介绍了「翻山」的初衷以及很特别的运作模式。我当时觉得非常新奇，也很高兴中文 Newsletter 里多了一份有组织有深度的内容。
而在此前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又观察到了很多新的 Newsletter 出现，例如「不合时宜」在做的以 Newsletter 为载体的「全球成长计划(https://www.buheshiyi.com/membership)」，邹思聪在 Substack 上开启的「Diasporic Letters 离散纪事(https://zousicong.substack.com)」等等。作为一个已经运营付费中文 Newsletter 三年多的写作者，我知道这不是偶然，我们或许正在目击 Newsletter 在中国大陆的爆发元年。
在这篇文章里，我会分享我理解的 Newsletter、中文 Newsletter（相对于其他媒介或平台）的特点，以及面临的一些挑战。最后还有一些我的推荐。
如果你有特别喜欢的 Newsletter，也欢迎在评论区推荐哦！
什么是 Newsletter
如果你从来没有订阅或者阅读过任何的 Newsletter，用一句话简单地定义这篇文章里提及的以及在互联网上普遍定义的 Newsletter：网络上的 Newsletter，中文可以翻译成电子简报，是一种通过电子邮件定期发送给订阅者的出版物。
英文的 Newsletter 具体出现在什么时候很难去考究。在 1990 年代中期，当邮件成为主流的通讯方式的时候，Newsletter 就出现了。之后大部分的 Newsletter 都是广告类型的 Newsletter，让 Newsletter 变成全民参与的、技术门槛非常低的一件事情，可能要归功于 Substack 和 Ghost 这样的平台的出现。
成立于 2017 年，Substack 在最近几年快速发展，成为了有超过 17000份收费 Newsletter，200 万付费订阅用户，2000 万免费用户的平台。
中文的服务中，近几年也有了一些平台可以选择。例如小报童，竹白等。
这些比较新的平台都承包了所有的技术工作，例如搭建自己的页面、群发邮件、数据统计、邮件订阅、订阅收费等等这些有一定技术门槛的工作。让 Newsletter 的作者只需要投入文字的创作和后期的宣传，就可以获得收益。
也许会有人问，如果只是发布文字，为什么不用已经有的相对成熟的平台，例如微信公众号；如果是要发布比较有深度的内容并且想要有收入，为什么不用已经相对有很多受众的播客呢？
和微信公众号相比，Newsletter 有更多的自由度。自由度体现在几个方面：
内容的自由度：作为 Newsletter 的作者，如果选择国外的平台，就拥有高度的内容自由度，可以写一些可能不会通过国内审查的内容。并且哪怕域名被墙，所有的订阅者依然可以通过邮箱收到内容。如果是像微信公众号等平台，一旦被炸号或禁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排版的自由度：使用 Substack 或 Ghost 等现有的 Newsletter 平台，几乎所有常规文本编辑器的功能（如 Markdown，插入图片、文本链接、引用等）都能轻松实现。对我而言，拥有这样的自由度对我的写作体验非常重要。运营一份 Newsletter 不仅是为了有更多的读者或者更多的收入，创作者的写作体验也不可以忽略呢。
付费的自由度：在微信公众号，读者可以打赏，但是作者很难提供和定义付费内容的范围，并且收入非常地不稳定。通过 Newsletter 平台，一方面可以自定义订阅费用，另一方面，同一篇文章中也可以设置免费和付费的内容。创作者可以在开头用免费的内容吸引更多读者付费解锁全部内容。定期的订阅会给作者相对更稳定的收入。但是目前所有的国外的支付方式对于中国的创作者来说，也存在一些独特的挑战。很多国外平台支持通过 Stripe 支付，但注册 Stripe 需要海外的税务 ID。并且，大多数平台仅支持信用卡支付方式，可以到期后自动扣款。我也尝试了提供支付宝和微信的支付方式，但是一来我需要手动添加订阅者的邮箱，并且到期后不支持循环扣费，这意味着一是会流失订阅者，二是需要我不断地投入时间去处理这部分的杂事。
（付费 Newsletter 带给我）写作的自由度：对于我个人而言，我获得最大的自由其实是写作的自由。在启动付费 Newsletter 之前，我已经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免费创作。因为我的不自信，我常常担心自己的内容是否有趣，是否就会失去读者。很神奇的是，虽然这几年来订阅增长并不快，但是付费订阅者反而给了我很大的写作自由感。既然有人愿意付费订阅我的内容，说明我的内容是有价值的。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不断地创作，基于我的兴趣爱好和生活经验，推荐我最喜欢的播客，写作我当前最想表达的内容。我不再为别人如何评价我的创作而忧虑。我真诚推荐大家开启自己的付费 Newsletter，体验这种完全自由的创作空间。
另一方面，在开头提到的「翻山」在清迈的活动现场，有观众提问，为什么不用已经有一定听众基础的播客的形式呢？
这个提问很好。中文的 Newsletter 和播客的发展确实密切相关。很多播客主播纷纷投入到了 Newsletter 的创作中。这些创作者们往往早在波播客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年的公开创作的基础。这些主播通常专注于文化和科技等领域，与他们在播客中探讨的主题相呼应。作为对比，Substack 上订阅最多的内容分别是美国政治和医学类的。相信在 Newsletter 在发展一段时间，我们也会看到更加多元的内容。
和播客相比，Newsletter 有几个优势：
一是内容可以快速被检索，增加传播的几率。
播客的一个主要弊端是内容无法被搜索引擎检索。如果内容不能在各种浏览器中被轻松搜索到，就很难被发现。尽管现在有各种工具可以快速将音频转换成文字，甚至苹果的播客服务已经开始提供内置的文字稿功能，但根据我的经验，距离中文的支持还会需要一段时间。
文字内容的可搜索性不仅有利于扩大受众范围，而且易于再利用，对传播和推广非常有帮助。
二是制作成本和技术门槛都比较低。
制作文字内容的成本相对较低。以我个人的经验为例，我的播客「噢妈妈」的每一期节目，从内容准备、录制到后期编辑，都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尤其是后期编辑可能会耗费长达数小时。相对而言，Newsletter 可以通过文字或图片形式发布，在成本方面会低得多。
Newsletter 在技术门槛上也相对较低。 在技术层面上，制作播客需要学会使用剪辑软件，理解如何托管、发布内容，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会有一些技术门槛。现在的大部分平台让写 Newsletter 完全没有了技术门槛。只需在浏览器的文本框内输入文字，就可以轻松发布内容，设置付费订阅。
当然播客和任何文字的传播相比都有自己的优势，例如和播客主播之间因为声音有更多的情感连结，听众的黏性会更高；声音可以传递更多的情绪等等。
中文 Newsletter 面临的挑战
作为一种对于中文的读者来说相对新颖的获取信息的方式，中文 Newsletter 面临着一些特定的挑战。
1. 培养中文读者使用邮箱的习惯；
2. 培养中文读者为内容付费的习惯；
3. 如何被发现；
4. 如何掌握被审查的度。
首先，最基本的挑战在于培养中文读者使用电子邮箱的习惯。如文章开头提到的，美国的 Newsletter 是在 1990 年代中期，随着电子邮件成为普遍使用的信息交流方式而兴起的。对于中国用户来说，我们几乎跳过了使用电子邮件的阶段。特别是对于那些没有长期在海外生活经验的人来说，通常不会有定期检查邮箱获取信息的习惯。这可能是我们最难克服的挑战之一。
其次是培养中文读者为内容付费的习惯。在 Newsletter 兴起之前，包括播客在内的大多数内容都是免费的，而且更多依赖于打赏性质的支持。但对于完全新手的 Newsletter 作者来说，没有任何其他平台背书，直接开始提供付费内容，在大众没有为内容付费的习惯的前提下，会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第三个挑战是增加被发现的可能。就我所观察到的中文 Newsletter 而言，使用的平台非常分散。当大家使用的平台这么分散时，就不利于内容被发现。国外的平台因为中文内容并非主流，订阅者较少，也几乎不会推荐中文的 Newsletter。国内的中文平台并没有提供索引和推荐的功能，例如在首页推荐最受欢迎的或者新晋的专栏，对于写作者来说失去了被发现的机会，作为受众来说也很难找到可能感兴趣的内容。
最后一个挑战是所有中文创作者可能都要面临的问题：如何掌握内容被审查的界限。因为是通过电子邮件直接发送给每个人，Newsletter 本身是一种较为私密的传播方式。但是，如果使用国内的平台，就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平台对内容的审查。哪怕是选择独立的平台或者国外的平台，例如 Substack 和 Ghost，只要有订阅者是用国内的邮箱接受订阅内容，Newsletter 的内容也会受到审查。在我个人的写作中，我尽量减少自我审查，但因为订阅者使用的邮箱平台还是让我有些担心。
推荐的中文 Newsletter
最后也想推荐一些我有关注的中文 Newsletter，也欢迎你推荐你订阅和喜欢的 Newsletter。
1. 「翻山」(https://fanshan.org/)
翻山是一个聚焦性别议题的 Newsletter，链接各个性别相关领域的创作者，定期将高质量原创内容投递到订阅者的邮箱。「翻山」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作为付费制产品,它将把订阅产生的主要收入，投入到对性别团队的支持和投资上。因此，每一份对「翻山」通讯的订阅，都等同于对性别平等的实际参与和贡献——用户的订阅或付费，将用于支持那些普通用户可能没有机会直接链接到的性别平等机构和从业者。
这就是为什么听到「翻山」的分享让我感到耳目一新和深受触动。看到翻山这样的尝试，不禁由衷钦佩。
目前他们发布的内容价值,完全对得起甚至大大超出他们的定价。作为一直关注性别话题并且积极参与相关行动的人，我依然非常需要这样既有理论又有数据支撑的讨论和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翻山」的官方网站由于服务器在海外，现在需要特殊方式访问，具体的方式“你懂的”。对于感兴趣的朋友，可能需要稍微多走一步才能欣赏到翻过山峰之后的风景；不过，目前「翻山」也开始在微信公众号上把 Newsletter 推送做成付费内容同步更新，方便微信生态的用户。
这是我从 2019 年开始运营的的 Newsletter。每天推荐一期我喜欢的播客，大部分是英文，每两周会从世界各个角落发送一期我最近关心和思考的话题。
如果你是播客爱好者，或者对于我的全球流浪计划感兴趣，都欢迎订阅。
香港中文大学方可成老师的 Newsletter 「新闻实验室」可能是中文 Newsletter 里目前付费订阅人数最多的 Newsletter（为了严谨，可以加一个“之一”）。方可成老师也曾经在微信公众号写作，直到公众号被炸号后，就彻底搬到用 Ghost 搭建的独立的平台上。是难得的还继续对媒体报道进行审视的中文内容。
4. 「结绳志」(https://tyingknots.net/)
关注到结绳志是因为我一直很向往人类学。从 2020 年 7 月开始，几位人类学家不仅自己写作，还会和其他人类学家约稿，翻译优质的内容到中文。一份内容如此优质和有深度的 Newsletter 居然还是免费的！结绳志的话题非常广泛，几位编辑都有各自专注的领域，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谈当下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大事。超级推荐！
回顾这些优秀的 Newsletter 实践，我们可以看到它们都在努力突破既有的限制，为读者提供更有价值的内容。尽管面临着使用习惯、付费意愿等诸多挑战，但 Newsletter 作为一种更自由、更直接的传播方式，正在悄然改变着中文内容创作的生态。作为读者，我们也可以用订阅的方式，支持这些勇于尝试的创作者。现在，是时候开始习惯打开邮箱，收取这些来自志同道合者的"信件"了。
参考资料：
1. Substack User and Revenue Statistics (2024)：https://backlinko.com/substack-users
2. Perhaps Substack can grow just fine without venture dollars | TechCrunch：https://techcrunch.com/2023/03/03/perhaps-substack-can-grow-just-fine-without-venture-dollars/
3. Apple introduces transcripts for Apple Podcasts：https://www.apple.com/newsroom/2024/03/apple-introduces-transcripts-for-apple-podcas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