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仙女湖畔右侧另辟蹊径,却误入了高山大叶杜鹃丛。背包和雨披常常被密林枝丫牵挂,行走起来异常艰难。
跟上冉苒继续前行,绕过山脊小海子,翻过垭口,下行一段陡坡,浓雾中见凹坡(山窝)小海子,就到了伴拉牧场牧屋营地。
伴拉牧场牧屋营地并无牧屋,是一个由季节性山洪冲积而成的洪积扇,扇缘低洼处积水成湖,扇面上地下水埋藏很浅,不太适合露营。
亮哥到了,见我和冉苒的帐篷就扎在山洪冲刷出来的冲沟旁,说我俩太冒险了。我说,这个就赌今夜不下雨了,更坏的消息是章寒还没到。亮哥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地说了一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我和冉苒无言以对。
大家冷静下来,做了各种估判,没有贸然行动。我不断地拿出手机,尝试着拨打章寒的电话,都是徒劳无功。亮哥不时询问旁边几顶帐篷的山友,有没有卫星电话。而对方总是置若罔闻,漠不关心地继续他们的闲谈。或许,置身事外,不惹麻烦已成为他们最好的处世之道。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我有些自责,因没有力劝章寒折返,感觉是自己的大意把章寒弄丢了。
午夜,刮起了大风,吹得帐篷像要撕裂,雨时疾时缓,砸得帐篷像要散架。白天干涸的冲沟有了流水声,从我和冉苒的帐篷旁边漫过,随时有可能灌进来。我穿好雨披,一头扎进风雨里,徒手挖深了排水沟。同时,也做好逃离的准备,危急时抱上睡袋、衣物等去和亮哥挤一挤。
黑夜只剩下一个尾巴,在担惊受怕中,我竟然迷糊了一会儿。
行程:阿布吉措营地-碎石坡-天宝垭口-流石坡-白拉垭口-白拉措-伴拉脚-伴拉牧场牧屋营地
全程10km,累计爬升900+,碎石坡为主03 从伴拉牧场牧屋营地到-达拉牧场牧屋营地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刚拆下外帐,一阵强风将帐杆撑着的内帐卷起,翻滚着,弹跳着飞过山梁,转瞬间不见踪影。这一刻,我有多绝望,有多崩溃,还有些情绪失控后的气急败坏!
冉苒和亮哥还算清醒,说还有他们,让我不要过于着急。劝我去山梁那边看看,说不定能找回来。我朝着帐篷飞去的方向跑去,翻过几道沟沟梁梁,在一个狭长的沟槽中看到了帐篷。谢天谢地,一棵匍匐灌木的断茎钩住了撑杆间隙的松紧绳,真是万幸!
风还在刮,我泡方便面的塑料碗在空中飘飞,越过海子,几个筋斗后撞下山去。去就去吧,我只要我的帐篷,于是抱着帐篷回到营地。亮哥已给我泡好面,我胡乱扒拉完毕,催促大家赶紧启程。
章寒是老驴,很有户外经验,也下载了轨迹,或许去了前面的营地。今天,我们就赌这一把!
雾很大,基本上看不到风景,也没有心情看风景。起伏不大的坡面全是匍匐灌丛、短草和苔藓植物,没有明显的路迹。冉苒不时得查看地图,我就跟着他的身影缓缓前行。亮哥依旧是慢节奏,渐渐地落下了一段距离。地势不断拔高,我们也一路爬升,到达半圆垭口。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打章寒电话,还是无法联系。
陡峭的坡面堆积着不稳定的松散破碎的块砾,踩上去不断垮塌下滑,一个不留意很容易摔。艰难地走完碎石长坡,到达新天丘垭口。眼前迷雾蒙蒙,只能看见陡峻的斜坡。手机没有信号,我仍然毫无希望地拨打着章寒的电话。
斜切坡面,在一个小山谷处向左斜切上行,进入密密匝匝的小叶杜鹃丛。在这高寒的环境下,竟然还开出了几朵紫色的小花。一个海子静静地躺在山坳上,大部分已干涸,露出黄褐色的湖床,一点也不漂亮。
有信号!我急忙呼叫章寒,还是无法接通。冉苒提醒我可以发短信,等他看见自然会回。
关心则乱!短信发出了,冉苒才又想起看微信,我们悬着的心踏实了。
一直赶路,又累又饿,我们坐下休息,进补水和食物。亮哥把香肠、方便面等拿出一部分送给了广东靓仔。他表示了感谢,也把牛肉干分享给我们。
告别广东山友,穿越宽阔的刹觉曲河谷,在河谷左侧牧道缓缓爬升,走出一片森林,跨过一条溪流,又是一个开阔地。
这里地形平坦,水源充足,非常适合露营。只可惜这片好山好水被昨晚在此宿营的人糟践了。草地上垃圾狼藉,溪边一排解手纸(人粪),特扎眼!特恶心!
雾气很浓,漫过坡面,湿漉漉的化为小雨,飘洒在我们身上。埋头上拱,我和冉苒尚且很费劲,亮哥更是有些吃不消,歇息了好几回。
下到海子边,抵近观赏,山风吹过湖面,微波粼粼,湖光山色相得益彰。从湖畔左侧岸线中点平视,湖面形如一枚扇贝,岸线形如一张弓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藏弓措”名字的由来。如果是的话,也算得较为贴切了。
几棵花楸树高出杜鹃丛林,骄傲地伸展着枝条,炫耀着满树的红叶和红果。从接近山脊的地方俯视,湖面像一口倒扣的古钟,又像一颗硕大的桃心。
细雨蒙蒙,大雾茫茫,九子海没能够完全展示出她最美丽的一面。或许是她不屑,不让我的俗眼亵渎;或许是她不愿,不让我这庸人打扰。
匆匆而过,已是一眼千年!她们的超凡脱俗,铭记于心,难以忘怀!如果把藏弓错比作一个娇羞小巧的小家碧玉,那么九子海毫无疑问就是一群雍容大气的大家闺秀。
刚刚进入刷沾牧场上方沟谷,就听见冉苒呼喊我。我赶快跟上去,远远地看见冉苒的身影,而亮哥显然有些吃力,背包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晃动。我很快超越亮哥,追上冉苒,控制住行进速度。
牧场、海子,任何景物都引不起兴趣,雨水驱赶着我们闷头赶路。直到进入山麓森林、林缘草原,雨水才渐渐停息。我们也放慢脚步,顿时感觉到双肩和双腿都废了。
章寒在牧屋门口等待着我们,真想好好拥抱他一下,无奈我身上全是水。进屋,章寒帮着我脱下雨披,卸下背包。牧屋里,一群人正围着火堆聊天,是一支正穿哈天线的云南轻装队伍,有向导为他们服务。
站在温暖的火堆旁,滚滚热流烘烤得我的衣裤冒出阵阵白气。亮哥也到了,显得有些疲惫不堪,我赶快让出位置,去搭撑我的帐篷。
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亮哥和章寒终于回来了。原来手机遗落在湖边的石头上了,看来人累了反应也会迟钝。
我的装备大多已湿,躺下去冰冷冰冷的。当牧屋里的山友们都去帐篷了,我就抱着睡袋去烘干。亮哥还在烤火,正喝着从我那里拿来的黄芪泡酒。他说明天可能搞不动了,已和云南向导沟通了下撤的事儿。我说,天气不好,也看不到什么风景,实在干不动,下撤也没什么遗憾。
回到帐篷,用救生毯隔离开干爽的睡袋和濡湿的装备,我能暖和的睡下了。
今夜,不再担心章寒,但我依旧彻夜难眠。
行程:伴拉牧场牧屋营地-半圆垭口-新天丘垭口-天丘牧场-刹觉曲河谷-夹沟垭口-藏弓措-九子海营地-刷沾牧场-刷沾垭口-达拉牧场牧屋营地
这天气怕是难得好转了,趁着雨还未下,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开水泡面,实在难以下咽,喝了几口汤。至于面条,一半强行吞下,一半给了驮马。
收拾好湿漉漉的帐篷,等待亮哥做出决定。亮哥还在犹豫,有些患得患失,最后还是听从我们建议:走着瞧!
在草场与森林的交界处有两幢牧屋,昨天早早地就挤满了两支队伍。章寒说,昨天曾经去拜访了右侧牧屋,得知是扎营在刹觉曲河谷上方营地的那伙人后,就立马抽身走了。
我知道章寒的秉性,他是不屑与这种人为伍的,走的时候还可能翻了个白眼,留下一个透着鄙夷的背影。
章寒让我追上冉苒,叫他等一会儿,有必要商量一下亮哥是否下撤的事了。在接近山坳的岔路口,我追上冉苒,表述了章寒的意思,也试探下冉苒的态度。
我和冉苒卸下背包,一边解决腹痛的问题,一边等待章寒和亮哥,同时坦诚地交换了意见。
章寒和亮哥到了,大家各自表达了意愿。亮哥说由于背包过重,导致体力透支,不想拖累大家,决定下撤。章寒说自己感冒没完全好,且看不到什么景致,也不放心亮哥,就陪亮哥一起。我和冉苒犹豫片刻,见亮哥并不落单,就表示愿意替大家把全程走完。
查阅轨迹,下撤路线在前方,大家还可以同行一段路。上到山坳牧场,穿越牧场即可进入黑森林近道。为了多陪陪亮哥和章寒,我和冉苒决定从右侧牧道绕行,再到下一个分道口。
在密林中缓缓下行至谷底,跨过小溪,陡坡直上,再缓坡横切,一路穿行在高大的云杉林中。
林中异常寂静,只有树叶上水珠滴落下来的声音。偶尔听得有人吆喝,再次细听却又没了。问冉苒,竟说没有。怀疑是自己的幻听,或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山妖,不禁后背有些发麻。
风雨稍小,我放慢脚步,回头看看冉苒,却见远处几位山友正朝这边赶来。这就证实了在森林里我确实听到了声音,而并非山妖和幻听。我试图和他们交流,但他们似乎有些冷淡,才想起这几位曾和我们一起在伴拉牧场牧屋营地同住过一个夜晚。唉,这该死的天气,让人和人也变得如此冰冷!
机耕道突然一个急弯,就要弯下山去,我和冉苒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查看轨迹,果然错了。在路边观察、寻觅,有脚印和登山杖杖头留下的印迹从左边山腰横切过去。我和冉苒踩着松动的泥土也横切过去,终于看到了模糊的路迹。回头看,那几位山友继续沿着机耕道走,莫非是要下撤?
沿着路迹前行,到了缓坡面,有着明显的牧道下行,估计可能是去某个牧村的路。查看轨迹,确实如此。立马纠偏,向轨迹方向靠拢,到了山谷一面,一道断崖阻挡在前。突然的强风差点把体重较轻的我吹下断崖,我急忙匍匐在坡面,同时提醒冉苒不要靠近崖边。
冉苒再次查看轨迹,用手示意路在上方。爬上一段坡面,一条羊肠小道悬挂在崖壁上。和碎石(流沙)坡不同的是,这是黄泥和沙砾混合的碎屑物形成的断面。我紧了紧背包,将内扣的登山杖狠狠地拧紧,远远跟在冉苒后面,一步一个小心地慢慢移过去。
缓缓上行至山梁,地势十分开阔,略有起伏,总体上由梁顶向前方和两侧缓缓倾斜。梁面覆盖着灌丛、草甸和苔藓,平缓下行,非常好走。只是景观单一,得靠轨迹指引方向。
突然风雨大作,行走在开阔的山梁上,风势无可阻挡,越发强劲。顺风、逆风、侧风寒气逼人,夹带着冰冷的雨水扑打着我们,狂暴地掳走我们的体温。单薄的雨披在持续的雨水拍打下聊胜于无,显得有些难以招架,好在背包挡住了我的后背,不至于让我湿得那么彻底。衣袖、裤子早已湿透,鞋袜里灌满了水,手脚有些冰凉。我们丝毫不敢停留,在长长的山梁上有些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更为麻烦的是遇到路迹不明的路段或岔路口,下载轨迹的手机的屏幕沾了水,根本就点不开,得用贴身的衣服擦拭。这样,风雨又要灌进内衣,几经折腾,全身几乎无一干处。
行至山坳(鞍部)处,山梁渐渐收拢变窄,成为一段山脊。有一条机耕道,下行则从坡面折行到山谷,上行则在山坳延伸上山脊。
风和雨一直不停!看着下山的路,我内心有些矛盾,两个小我起了冲突。一个我有下撤的念头,另一个我有必须干完的执拗。我不敢给冉苒说,怕干扰到他。
风,肆无忌惮;雨,劈头盖脸。我和冉苒都不说话,低着头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山脊,就像两片飘荡在大海中的枯叶,随时都会被波浪吞没。
好不容易走到一片森林里,才得以缓过一口气,高大茂密的树木挡住了风,成了我们的庇护所。
我擦了把鼻涕,对冉苒说,太冷了,还有多远。冉苒看了下轨迹说,马上要到火岭牧场了,走完牧场再过一片森林就到了。我说,不知道亮哥他们怎么样。冉苒说,按时间算,应该到了,也许他们正在吃香喝辣呢,你别担心。
说到吃,也就有了饥饿感。我俩互相帮忙取出面包和水杯,补充了能量,又互相帮忙装好水杯后,继续匆匆赶路。在林间缓上不多远,走出森林,又是空旷的山梁。
老天特别会虐人!一到山梁上,风就特别猛,雨就特别大。感觉这老天就是故意的,逮着机会就把人往死里整,不赶尽杀绝就决不罢休!
路漫漫,野茫茫。缓缓上升的山梁上,除了狂风暴雨,就是在狂风暴雨淹没中拼命挣扎的两个孤独的行客。长坡疾行,走到精疲力竭,却总看不到尽头,让人崩溃。
咬牙坚持,终于走进了那片杜鹃林,穿过林子就看到了陈家窝子。两幢牧屋傍林而居,已经挤满了人。我象征性地问了句,可以进吗,不等回答就进了门。
围在火堆周围的山友并没有让出空位,我清晰地听得有人冒出几句话:“住不下了,住不下了!”
我大声地喊了句:“我不会和你们争营地,我只是在这里烤烤火,等等我的同伴!”于是不再言语。
冉苒也到了,屋里的空气似乎又紧张起来。有个女人压低了声音但却刚好让我听得见,她说:“关键是我们出了钱的。”
这是下逐客令了!在关乎生死的时候,人的本性总会暴露无余。在他们的眼里,我和冉苒毫无疑问地成了抢夺地盘的侵略者。
我问牧屋主人在哪里,一男子指了指对面牧屋方向。
我卸下背包,跑了过去。牧屋主人正在给那屋的山友生火。简单交流后,他告诉我还有一间屋,距离这里还有500米。
谈好了价格,我俩便跟随牧屋主人返回刚刚走过的森林,来到牧道下方垂直落差达百米的树林里的小屋。
主人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钱”,我忙表示没现金,是否可以微信转账。他掏出一个老人机,打给了他儿子告诉了情况。我加了他儿子的微信后解决了钱的问题。
火烧起来了,我拿出仅剩的半瓶酒,三个人分着喝。身上暖了,心也暖了,被风雨剥离的那半条命也回来了。
牧屋主人比我大5岁,我就称他沈大哥,他就叫我杨老师。
沈大哥煮了很多饭,炒了腊肉和白菜,还在火里烧了几个青辣椒。冉苒也把最后的小半瓶酒献出来,这是我几天来吃得最香最饱的晚餐。
翻看微信,亮哥和章寒下午3点已到白水台,还发来了就餐时的照片。正如冉苒所说,我俩还在风雨中备受煎熬的时候,他们已在吃香喝辣了。
今夜,所有的装备都烘干了,拿出睡袋,我要和冉苒同床共枕。
亮哥已经发了朋友圈,勾起我对这几天的回忆。
除了亮哥朋友圈所说的,还有吹不完的冷风,而恰恰唯独没有景。难道千辛万苦地走下来,真的是为了一场修行?
突然想起马斯克的一句话:“如果你忍不住要放弃,想想那个最初驱动你踏上旅程的原因。”是的,明明预知了天气不好,看不到想看的风景,但还是来了,这就是一种修行。
据说是弘一法师说的:“人生三见: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我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长线徒步、跑马拉松或许正如别人说我是“有病”。仔细想来,从工作到跑步、徒步不过是从一种孤独到了另一种孤独。这样说,算不算就是“见自己”。
牧屋里很暖和,但我仍然睡不好。
行程:达拉牧场牧屋营地-达拉坝-黑森林-火岭牧场-陈家窝子牧屋营地
全程14km,累计爬升750+,树林/山脊线/杜鹃林为主05 从陈家窝子牧屋营地到湾海牧屋营地
5日,晨。
从木屋直上到昨天走过的牧道,陈大哥要去牧屋营地,建议我俩走山梁,说是好走得多。于是,我俩告别陈大哥,继续直上到梁顶。天依旧没有晴的意思,风刮过梁顶冷飕飕的,我俩赶紧穿上雨披抵挡冷风的侵袭。
沿缓坡上的牧道上行一段,经过一处废弃的牧屋,不久就进入一片杜鹃林,感觉越走越熟悉,不期竟走到了陈家窝子牧屋营地。我索性进牧屋看看,昨天的那些人只剩下两位。他们正在收拾行装,和我互相打了声招呼。
陈大哥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我拥抱了陈大哥,他一直陪着我俩穿过牧场,走进了森林,才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
走出森林,一条牧道很宽,路旁竖立着高高的井架。爬上一道不太高的山坳,是一个宽谷,谷口处有个海子,就到了雪门坎。
宽谷两侧为宽阔的缓斜坡面,沿左侧坡面横切,穿越低矮的灌丛和松软的草甸,与右前方的山梁相接,便到了天空牧场。
我和冉苒刚刚走上梁面,浓雾中突然出现若干身影迎面飘过来。近前,相互问了好,简单的问答了几句,知道他们是从哈巴村进山的上海队。
风中传来清脆的摇铃声,驮包的马队从容地走过我俩的身旁,又消失在我身后的迷雾中。
见面即离别,虽是来去匆匆,也算一面之缘。
又是长长的山梁,今天依然没躲过风雨的暴虐。
走完梁子,是山间起伏和缓的高原面,草原上相对低洼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海子星罗棋布,数不胜数。天气阴沉,大雾笼罩,众湖泊只不过是躺在草甸上的一滩冰冷的水。
从海子右侧跨越小溪就进入山谷,谷底为一较陡的斜坡面,攀爬起来十分费力。
刚过一小半,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我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倒。小雨横着飞,淋得我睁不开眼。山谷空旷,避无可避。瞬间,我的手脚麻木全身冰凉,显得既无力又无助。我尽量佝偻着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向上拱,用运动产生的热量来抵御寒冷。
风雨持续肆虐了近二十分钟,渐渐小了。老天最终放过了我们,我们暂时躲过了一劫。
爬上一道山脊,再沿坡面折行拔高,拼尽全力,终于在另一场风雨到来之前登上了双子垭口。
翻越了双子垭口,顺着草甸坡面直下,快到山谷底部,是一条较宽的牧道。牧道多数路段由不规则的大小石块铺成,路面大多高低不平。石块突起的部分非常光滑,踩上去很容易崴脚,甚至摔跤。纵然是我已格外小心,也有几次差点儿摔倒。
牧道大致沿着山谷左侧坡面蜿蜒前伸,沿途植被多为高山草甸,也有灌丛、高山侧柏和少许杜鹃林。谷底低洼处,有几个高山海子镶嵌在疏林草甸间,泛着灰白的光。
在一些路迹不明或者弯道或者岔道的地方,树枝上系着“上海流浪的风户外旅行”的蓝色飘带。天空不时下着雨,很难查阅轨迹,这些飘带就帮了我们的大忙。
一路上行穿出杜鹃林,远远地看到了夫妻湖垭口。也看到了前面有几位山友正在翻越垭口,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同向而行的队伍。
登上夫妻湖垭口,雾中目之所及,皆为缓坡草甸,一片苍茫。坡面直下,草甸低洼处,浓雾中一个海子面积颇大,水面透着凉意。缓坡缓上,又一个海子出现,与前一个湖泊毗邻相守,不离不弃了上万年。
傍湖而过,登上一道小山梁,左下为一槽谷,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抬眼向上,半山一排房屋,屋前人影绰绰,有不少山友在游动。
几天的凄风苦雨,没有白挨,几天的忍饥耐寒,没有错付。湾海,以她无与伦比的美丽回馈了我。
然而,老天不想让我过多地享受这场视觉盛宴。风雨骤至,浓雾弥漫,模糊了眼前的山山水水。我和冉苒赶紧走向半山的房子,寻找宿营地。
房间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和山友,我和冉苒又成为了不受待见的多余人。一位山友建议我们去下面的客栈问问,说是只要有钱就能成。
客栈里,一群山友正围着火炉喝茶,见我和冉苒就打了个招呼。我问老板在不在,来了一个中年男子,问我的向导是谁。原来这里必须自己或者向导预定才能入住,否则给钱也不行。
就是有空铺,我俩也被无情地拒绝了。
老板转身进了屋,留给我俩一个冷漠的背影。
风雨越来越大,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饥寒交迫的我,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水荡里。这一刻,一句标准的铜仁话脱口而出,宣泄我满腔的愤懑!
湖畔的牧屋大门紧锁,屋旁搭建了一个钢架结构的小圆棚,围着几张破损的胶布。一头牛正在里面吃着地上的剩饭,被突如其来的我和冉苒吓得逃之夭夭,消失在无边的风雨里。
冉苒决定在此露营,放下背包,开始清理垃圾。我仍然背着包,一动不动地站着,冷得瑟瑟发抖。
冉苒捡拾起别人烧剩的扔在外面的淋过雨的柴头,用棚子里生锈的斧头劈成小块儿,准备生火。他一直在努力,我就一直在旁观,火一次次点燃,一次次熄灭,就像我此时的希望。
几位山友突然到来,狭小的棚子顿时拥挤而热闹。原来是伴拉牧屋营地一起过夜的山友,我还以为他们下撤了呢?看来,他们和我俩一样,经历了同样的遭遇!
他们逗留了一会儿,商量着把牧屋的铁锁砸掉,强行住进去。我心里特别赞同这样做,心想造成后果我们一起承担。但他们最终没能付诸行动,决定去哈巴雪山西坡登顶大本营。我让他们把所有垃圾留给我们处理,他们的命运就交给老天的安排。他们走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落忍。
冉苒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小块老油松树块,竟然把火烧起来了。我脱掉所有湿衣裤,换上所有干衣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今夜,我俩必须混账!因为这里只能勉强容纳下一个帐篷。
酒,昨晚已喝光;饭,一点儿也没胃口。我和冉苒就只啃了几口干面包,喝了两只葡萄糖。
火熊熊燃烧,我俩烘干了所有湿衣物。我钦佩冉苒,很荣幸有他这个能力超群的徒步搭子。
听说,昨天,在湾海到黄湖的草甸上有个年轻人因为失温,永远地走了。
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地悲愤!真的,我无比地悲愤!
行程:陈家窝子牧屋营地-雪门坎-天空牧场-高山高原湖泊群-双子垭口-双子湖-无风谷-夫妻湖垭口-夫妻湖-湾海牧屋营地
全程13km,爬升750+06 从湾海牧屋营地到海巴洛客栈
6日,晨。起床打包,烧水泡好饭,我却一口也吃不下,就喝了点热水。冉苒吃是吃了,但表情有些怪怪的,终于没憋住,呕吐了。冷了几天,我俩可能都有点儿小感冒,连续几餐的方便面和泡饭,刺激得胃难受。
一束阳光刺破东边的云层,洒向湾海的西坡,杜鹃和花楸的叶片儿闪着亮眼的光芒。这是进山以来我第一次看到的阳光,显得尤为的珍贵,带给我莫大的惊喜。
起包出发!冉苒查阅轨迹时,发现无法定位,离线地图用不了。这样,我们就成了睁眼瞎,只能跟在别的队伍后面走了。
下行到湖岸,一群年轻人从湖边网红树打卡回来,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望向湖面,却想到了那位魂未归乡的小兄弟。
左转沿湖畔小径前行,绕过一个小小湖湾,一株红得非常灿烂的花楸伫立在半岛岬角上,与近水远山交相辉映。山高水阔,秀木碧波,非常契合国人的审美。
继续前行,又是一个小小湖湾,湖畔三两幢木屋,十几顶帐篷,是一家规模较大的客栈。向客栈女主人问了下路,她也说不清楚,指了指东岸,说那边可能有信号。
到了湾海东岸,也没信号,也没见人跟过来。我和冉苒意识到不对,赶紧折返。
又到客栈,那女人看到我俩很诧异,叫来男主人才搞明白了方向。花楸树下已经换了一拨人,原先的山友早已从西岸到了南岸的坡地。
沿西岸湖畔缓行,路遇一个俊男带着两个靓女轻装而行,还是在读大学生。其中一个女生似乎较弱,行动有些缓慢,我和冉苒说了声再见就超越了过去。
过了小溪,就到湾海南岸,缓坡直上半山腰,沿小溪左侧坡面斜切,走过两个海子,直上山梁。一路草甸、灌丛、溪流、湖泊,移步换景,令人赏心悦目。高处不时回望,越过起伏的坡面,仍可望见湾海一角,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
由于流连于山水,我和冉苒行走的速度较慢,那三位年轻的山友也渐渐快要跟上,在黄草绿树间,衣着鲜艳的他们也成为了移动的风景。
茫然四顾,风雨里,迷雾中,出现了三个身影。三个小年轻及时赶到,成了我和冉苒的救兵。小伙子不时查阅轨迹,我们就在他的指引下,顶着风雨艰难前行。
那个体弱的女生有点走不动,三步一歇,五步一停,脸色有些不好,像是高反。小伙不得不时时停下照顾女生,致使整体行进的速度缓慢。好在风雨变小,我在草地上搜索到上海队留下的标记,顺着槽谷的陡坡面直上,渐渐登上了几只垭口。
在一个岩石和草甸间的凹槽处,我猛然看见了一个微微隆起的睡袋,旁边还有雨伞、背包等装备。我的第一反应是出事了,心头涌起一阵阵悲凉。
我急切地喊道,有人吗,你怎么啦。
没有任何回应!
我看向后面,冉苒他们已到,都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我蹲下来,慢慢掀开睡袋口,再查看睡袋下的睡垫,没有看到人。冉苒却早已背过脸去,不敢看向这里。
我将周围都搜寻了一下,再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大家才又继续沿着缓坡下行。
我问冉苒刚才是不是害怕,他说,他怕看见最不想看见的事情。
是的,大家都不想看到!
我仍然走在最前面,循着模糊的路迹、脚印、登山杖头的插孔等痕迹沿坡面直下。不能确定方向时就回头看看冉苒和那几个年轻人,进行纠偏。我尽量扩大视野范围,刚才的一幕萦绕在心,始终无法释怀。跨过乱石横陈的溪流,在坡面一块石头旁边,我看到了丢弃的帐篷顶、救生毯和一袋食物。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空旷的坡面上出现一幢房屋,靠拢过去,见屋前一条溪流在乱石中流淌。我停下脚步,用溪水洗了把脸,等候冉苒到了继续下行。
溪流在前面拐了一道弯,切下一道沟,将坡面截断,右侧形成了陡坡。几头牦牛在溪边溜达,越过小溪缓缓地朝着这边坡面走来。
三个年轻山友没有跟上,我和冉苒把握不准线路,就在这边坡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解决了午餐。
远方的天空有了一块清澈的蓝,崇山峻岭露出一道道高高低低的山脊线。我指着远方说,那是不是哈巴雪山。冉苒笑我,叫你不做攻略,用手指向左边,那么高大的哈巴你看不见。我说确实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哈巴雪山被云雾遮掩,只露出岩石壁立的基座。
我走到牦牛刚才走过的溪边仔细查看,发现了鞋印和登山杖留下的痕迹,示意冉苒跟上。不几步就到坡缘,眼前豁然敞亮,两侧高山绵长,中间宽谷悠远。几支草场上牧草青青,溪水潺潺,牧屋幢幢,牛羊点点,好一幅秋牧图画。
告别牧羊老人,缓坡下行。天气好转,有了微弱的阳光,雪山上空的云朵在飘动,但哈巴雪山的主峰始终不曾露面。
过白石湾,一川卵石珠圆玉润,溪水空明澄澈。我和冉苒都情不自禁地停下,放下了背包。
沐浴着温暖的秋阳,抚摸着温润的石头,期望哈巴雪山都如这一刻一样温柔以待人间。
一头牦牛似乎读得懂我们,从坡面下到河床,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我将它与雪山合影。
站上客栈老板称菜的小磅秤,我比来时轻了八、九斤。
望着我和冉苒的背包,这一刻,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毕竟,山就是山,你不一定非要拥有,何况你无法做到真正地完全拥有。
行程:10.6:湾海牧屋营地-黄湖-几支垭口-西坡登顶起点-几支牧场-白石湾-哈巴洛河-哈巴洛客栈,全程16km,爬升350
2024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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