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于《中国社会科学报》2024年10月18日第7版
二里岗是郑州老城东南的一道黄土岗，因距郑州老城区约2里得名。它东起凤凰台村南地，西和南关外高地相连，东西长约1500米，高出附近地面约5—10米。乾隆十三年《郑州志》卷二舆地志之冈阜条曰：“二里冈在州城东南二里许，冈势盘曲，其东北为凤凰台。”
1950年秋，韩维周在这里发现一些商代的绳纹陶片和磨光石器，遂引起了学术界关注。韩维周因此也被称为“郑州商城发现第一人”。1951年春，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南调查发掘团对遗址进行调查，他们根据采集到的标本，进一步推断这里是比安阳殷墟更早的商代遗址。1952年，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北京大学联合举办全国第一届考古人员训练班，以二里岗遗址为重点进行试探性发掘，二里岗遗址开始露出丰厚的商文化层。这也标志着二里岗遗址考古发掘的序幕正式拉开。
1954年春，为配合二里岗兴建工程，郑州市文物保护管理委员会在二里岗一带开展了大规模的发掘工作，其重要考古发现有祭祀坑、墓葬、窖穴等遗迹。其中，祭祀坑M1为南北长方形深竖穴坑，长1.95米，坑口略大于坑底。坑内填土分层，一层埋有较为完整的人骨架3具；二层有成人残骨架1具和猪骨1具；三层填埋人头骨4个；三层下遇水未发掘到底。大型灰坑C1H9平面为南北长方形，坑口长2.29米、宽1.1米、深5.95米；灰坑东西两壁中部发现五对可供上下的对称脚窝。坑内填土分七层；出土了大量陶片，以砂质粗红陶为主，灰陶数量较少。砂质粗红陶以敞口缸类器较多，复原的器形有卷沿细绳纹鬲、长颈细绳纹斝、卷沿细绳纹甗、短颈大口尊、敛口鼓腹盆等。邹衡将这些出土遗物与南关外遗存一起进行整理，提出了先商文化南关外类型。
二里岗遗址另一个重要发现是“甲骨文”，在配合郑州二里岗基本项目建设中，考古工作者在灰土层内发现一块带字牛肋骨和一片带字牛肱骨残片。牛肋骨两端残缺，残长7.3厘米、宽3.8厘米、厚0.3厘米；骨片有十四处经过刻工，刻字较小屯甲骨文字稍浅而略粗。赵全嘏在最初的报告中介绍：“这片甲骨文的发现是四月中旬，河南文管会的张建中同志在二里岗黄河水利委员会建筑区的西部发掘时，在一个发掘坑的旁边地面随手捡到的。这里的地面，曾经用铲土机铲去了厚约一公尺许的表土，同时并用铲土机从东边较高的地方推土，把铲过了的地面加以平铺过了的。根据这样的情况，这片甲骨的原来存在地，应该是在发现地东南约一百公尺，距原始地面约一公尺的地方。”
■郑州和安阳出土甲骨文比较图
河南省文物工作队十分重视这两片“甲骨”，立即交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夏鼐带到北京，请古文字学家陈梦家研究。他研究后认为，它们和小屯的殷代晚期的卜辞相似，可能也属于这个时期。不过郑州商城已经发掘半个多世纪，二里岗一带又经过多次考古发掘，但从来没有发现殷墟时期的文化层和相关遗物。因此，这两片带字甲骨的年代还应属于二里岗时期。对于肋骨上的文字，李学勤释文为：“乙丑贞，从受十月。又土羊。”夏鼐在《中国文明的起源》中指出：“二里岗文化已有文字制度。这里曾发现过三件有字的骨。其中两件各只有一字。其余一件有十个字，似为练习刻字而刻的，是在翻动的地面上找到的。”
二里岗遗址考古发现的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二里岗遗址文化层分上下两层，均出土有鬲、甗、斝、爵、豆和大口尊等典型陶器，但不同文化层的器物形态特征有所区别。下层陶鬲多为卷沿，束颈，高锥状足，器表饰细密绳纹；陶甗也多为卷沿，束腰，袋足较高，器表饰细绳纹，陶斝多为敞口，器表饰细绳纹；陶爵为椭圆形口，长流，尖尾；陶豆多为浅盘粗圈足；大口尊大口，短颈，鼓肩，口径与肩径略相等。上层陶鬲多为折沿，器表饰粗绳纹，有的颈部饰有同心圆；陶甗也多为折沿，器表饰粗绳纹；陶斝多为敛口，器表绳纹亦较粗；陶爵为圆口，长流而无尾；陶豆多为圈足上部略鼓的假腹形；陶大口尊为喇叭形，大口，长颈，肩部近乎消失。
二里岗遗址是郑州商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丰富的文化遗存为早商文化的分期奠定了基础。依据二里岗遗址C1H2甲和C1H2乙两个具有打破关系的灰坑以及上下层出土主要陶器的形制特征，考古学家将郑州商代文化分为二里岗下层和二里岗上层两期，并编写出考古发掘报告——《郑州二里岗》。二里岗遗址的分期成为商代其他遗址重要依据和参考。
二里岗遗址丰富的文化堆积在考古学文化中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考古学界以此提出了“二里岗文化”的命名，并将二里岗遗址所代表的早商文化称为“二里岗期”。二里岗遗址早商文化的发现为学界探索先商文化奠立了一个新的起点，拉近了夏文化和先商文化的距离。其后，20世纪50年代以来河南及其周边广大地域均发现了众多商代文化遗存，在河北南部找到了大批先商文化遗址，在河南郑州洛阳一带发现了众多二里头文化遗存，这些重大考古发现，极大地推动了学术界对先商文化和夏文化的深入研究。
二里岗遗址的发现为郑州商城的发现打下了基础，郑州商城悠长绚丽的历史长卷逐渐展开。1955年周长近7公里的商代城址重现于世，坚厚的城墙、威严宫殿基址，精美的青铜器、陶器大量出土。郑州商城骨刻文字，是目前所知最早的早商文字遗存，也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卜辞。它的发现，为商后期的甲骨文字找到了源头，在中国文字史上具有界标意义。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考古发掘，二里岗早商文明逐渐为学术界和社会认识，郑州商城是晚于偃师二里头，而早于安阳殷墟的都邑性遗址。
二里岗文化为商代前期代表性遗存，开创了早商文化的新纪元。昔日的黄土岗今天成了见证历史的新地标！
（袁广阔，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