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马铭泽：在荒诞的边界之外

文化 2024-08-12 18:24 北京

在荒诞的边界之外‍

——黑匣子

当加缪写下《西西弗斯神话》这本哲学随笔时，他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自杀意味着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必须活着的深刻意义是不存在的，但是，人们为什么还要日复一日地生活，而且会突然停下来开始思考“为什么”，加缪说，这就是荒谬的开端。这是法国存在主义所发展导致的一种极端情况，但这一情况仍然揭示了部分问题：那就是荒诞感是存在的。

马铭泽关于无尽·风声 2024 布面油画 80×60cm

在艺术家马铭泽的作品中，暗示了这一荒诞性的表征：一本空白之书敞开于一座蓝色天鹅绒的沙发。这就像是一本无尽之书，正如在博尔赫斯的短篇故事《沙之书》中所示，那是一本没有尽头的书，就像是那西西弗斯的没有止境的深坑和世界，故事主人公沉迷于此，无法自拔，直到生活中一切都倒塌。这暗示了当虚无与荒诞成为一种人类思想中的“主义”时，它就不得不使人深陷其中，正如加缪一样。

马铭泽关于无尽NO.4 2024 布面油画 60×80cm

毫无疑问，这本身也是对世界洞悉的深刻的一种，在马铭泽的创作中，那些大海与不同的水域，象征着某种无尽，正如她所说的，这是如深海般的潜意识。人不是在世界中在寻找荒诞，而是人类的思想深处存在着一种荒诞，而人类世界又是由人所组成，这种从世界感受的荒诞性，从内核上仍然是在人自己身上。正如在《安静的诗·By The Ocean》被置身于海中却不知所措的人那样，所以，这种荒诞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人类的一种寻求意义而不得的意识表征。它显化了一种人类的深层问题：关于意义。

马铭泽安静的诗·By The Ocean 2024 布面油画 150×117cm

这是一种洞见，一种来自严肃且冷峻的思考，在马铭泽的作品中，这种北方的冷峻之风营造成画面的基本氛围，但却在此隐藏着一种积欲爆发的张力。这种张力来自画中隐忍于人物细节之处的情绪之力，通过皮肤之下隐藏且清晰的血管，以及关节处紧张的肌肉纹理，我们可以看到，它本身成为了一个气门之阀。这意味着，艺术家在内心深处，如同这看似平静的大海，却在其深海之下涌动着巨大的力量。

马铭泽看海 2024 布面油画 71×100cm

这种力量似在极深的海床上所显露的，一种被遮蔽的地壳运动，但它却是飓风狂暴的来源，它不仅是其自身，更是在看不见的潮汐引力之下被蕴藏着。这就是在马铭泽作品中所隐藏的看不见的力量，尽管它也是艺术家自己难以察觉的，但这依然驱使着艺术家去探寻关于意义的问题，哪怕是以荒诞的视角和方式：我们被抛进一个世界之中，我们不得不应激的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世界，正如我们突然发现自己穿着衣服却身处大海。而这，正是从存在主义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特征：人要自己寻找存在的意义，而这种意义是要悬置本质之外去寻找意义（存在先于本质）。

马铭泽安静的诗NO.4、安静的诗NO.5 2022 布面油画 125×160cm ×2

很显然，这种被突然的悬置，至少是刻意抹除了我以及大海为什么存在，只问了一个缺乏前提的关系命题：我穿着衣服身处于大海，该怎么办？可以说，整个后现代主义，都深陷于这种思想迷宫之中，毫无疑问，它也深刻的影响了当代艺术的内核。在这里，它必然成为了西西弗斯的世界，但后现代主义却从不过问，为什么西西弗斯会在这样的世界？虽然这个希腊神话寓言已经给予了答案：这是西西弗斯欺骗死神所临到的惩罚咒诅，为自己的傲慢聪明负上代价。

马铭泽喘息 2019 布面油画112×145cm

所以，竖立起荒诞主义大旗的加缪，并不会承认自己的问题，带上一种“局外人”的面具，以一种看似“局外人”的眼光，“冷静”且不合作地看待这个世界，将萨特的“他人即地狱”推演到一个极致的地步。毫无疑问，这种“新潮”的思想在上世纪末已经塑造了一整个时代的心灵网罗，这是真实的看不见的西西弗斯的世界的临到，每一个出生于这时代的人都深受其影响，因为西西弗斯的世界，是一种由西西弗斯的眼光（批判方法）所塑造出来的世界。可以说，二十世纪末的人，从一开始就被抛进了这个西西弗斯的世界。

马铭泽本能 2024 布面油画 70×100cm

、

尽管如此，那西西弗斯之外的光，仍然在呼唤着那囚禁在西西弗斯之内世界的人。在马铭泽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一种心灵交战。关于《本能》，人仍然在冰冷的世界中在试图寻找温度。这种温度，在马铭泽的作品中被克制和隐藏，以至于以一种清冷的方式来反向呈现。在《关于无尽·蜡烛》中，我们看到了那生命之光的脆弱，但在《保护》中，仍有从作者而出的某种期盼，尽管在艺术家看来，似乎亦显得一种徒劳，但“珍贵”本身却仍在意识之中被显现。这种温度从哪里被显现？是西西弗斯的世界吗？如果我们仔细思想，那绝不是从这个绝望的山峭之地中出来的，尽管我们是在这眼所见的荒凉之中，但显然这种力量在这西西弗斯的世界之外。

马铭泽关于无尽蜡烛 2023布面油画 40×50cm

可以说，我们回到以上命题：关于在大海之上的潮汐引力的来源。这也间接说明了马铭泽作品中所暗藏的张力的其中一个方向来源：一种具有真实力量的形而上。这两者同样是看不见的：地壳的内部与天空中盘旋的月球。两者之间显然的构成了张力，这种纠葛被显化为一种“截取”的图像语言，一种用肢体局部来代替整体的方式。而这种绕过人脸五官，而从肢体语言入手的方式，实际上是一种对迷宫伪装的逾越，因为人的真实内心往往在五官之外的肢体语言上被暴露，而在注意力信息最为集中的脸部却常被刻意伪装和隐藏。这显示出作为艺术家对真实探求的一种心理视角，而这种视角与这身处西西弗斯世界的处境被联系在一起。

马铭泽雨声 2023 布面油画 80×60cm

人的身体，犹如大海的沙滩，人在床单上所留下的痕迹，犹如一片意识残留的汪洋。有人说，这是一个西西弗斯的世界。一块无限反复的被推向山顶又不断滚落的巨石，就像鲍勃·迪伦的歌词，人生就像一颗滚石。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任务，一本没有穷尽的空白之书，在这个白噪音的世界，艺术家马铭泽用自己的声带，去努力吟唱一首音乐。隐藏在日常之中，在西西弗斯之内，去寻找西西弗斯之外。

马铭泽保护 2023 布面油画 145×106cm

世界是一片蓝色的汪洋，也是一块白色的床单，留下的是无人之境的痕迹。一个局部，或一个细节，在意义的挣扎之中的呼吸，拥抱与抓住的是自己，因西西弗斯的孤独是必然，遮挡的蜡烛不知是否已熄灭？但生命依然在沙漠中渴求水，如同天空仍对笼中的鸟儿呼唤，走出西西弗斯的世界，在那里，将残的蜡烛，祂不吹灭。

马铭泽天鹅池 2023 布面油画 150×200cm

洞穿西西弗斯世界的骗局，探寻那在西西弗斯之外的世界，犹如《楚门的世界》，在这个荒诞之魂所统治的世界中，是否真实隐藏着向外的一扇门？在马铭泽的作品中，暗藏了这一探求的动机和旅程，一种等待的情绪被浮现在众多人物形象之中，犹如那荒诞主义的戏剧《等待戈多》。但是，这等待仍是一种期盼，在《天鹅池》这件作品中，艺术家隐含着表达了这一在无尽世界之中对美好的追寻。换句话来说，马铭泽是一位在大海边上眺望凝视大海而发呆的人，在那大海的尽头之外，是否还有着一片全新的大陆，在荒诞的边界之外，是否还有那值得追寻的永恒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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