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发表于豆瓣,已征得原作者闻夕Felicity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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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信息
作者:[日]年森瑛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野 spring
译者:夏殷
出版年:2024-5
正文
这是个会呼吸的故事,让我感觉好像在看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更精确地说是我在平行宇宙的另一种可能。
“我”在这里的意思是,试图跳脱社会划定的性别范畴而存在的人。
我说的是【性别】,不是【性取向】。
我个人把【sexual identity性向认同】 和 【gender identity性别认同】做比较明确的区分。
性取向说得简单直白一点,是一个选择谁作为性的伙伴的问题。因此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认同涉及除自己以外的他人、以及这个人的性取向。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他人作为一个个体的人、独立的人与自我产生联系,且亲密关系和性必然是这种联系的核心。(当然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肯定也有人的性取向是复数的人——甚至不是人。)
而性别认同,在我看来则更多地关于一个人如何定义ta自己。世界作为一个更模糊和非个体化的整体在此出现,与自我产生联系,这种联系也许与亲密关系和性有关,但其本质是社会性的,描述的是个体如何成为社会动物,如何建立、解读、(在多大程度上)接受或拒绝社会制定的规则(规训)并最终决定自己与社会的距离。
比如在以男、女两种性别为范本运行的社会,大部分人会自然地接受自己的性别(且这种性别往往与他们出生时的性别一致),接受社会把自己培训成一个符合社会预期的男性或者女性,并乐在其中。
当然也会有不接受这种培训的人,比如跨性别人士。
还有像我这种人——出于实用性的目的而配合社会的规训做出性别脚本的展演,即需要在社会中出现的时候表现得像一个符合社会定义的“女性”的人;但如果你问我关于性别认同的事,我的回答不是“女性”或“男性”或者“性别”一栏下新出现的一大串答案里的任何一个。
我会反问你:如果我们不是在谈论涉及生殖系统的事情(比如性取向、进哪个厕所、医疗),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套进性别的系统中去呢?
或者说,性别这个社会加诸个人的分类,有没有退出机制?(尤其是在不涉及生殖系统的领域;以及不涉及他人和社会、只涉及自己的领域?)
为什么我们看见一个人,首先就要描述ta的性别,而不是简单地说这是一个“人”?
一个“司机”而不是“女司机”;“总统”而不是“女总统”——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司机”和“总统”里默认的男性性别彻底去除、而不只是强调男女平等?毕竟开车和处理国家大事,正常情况下都用不到生殖系统。
这是我前面所说的“试图跳脱社会划定的性别范畴而存在的人”(以下简称“N/A性人”)的意涵。(N/A的意思是not applicable 不适用)
我从这个自我赋予的身份出发来读这个故事,每一刻都感觉这个故事在跟我对话——它既看到我、也回应我,既向我呈现同作为N/A性人的共同感受,也邀请我感受除了我采取的社会融合策略(在社会面前进行符合社会要求的最低程度的性别展演,即伪装成一个勉强合格多一分都不拿的“女性”)之外在一个选择更多、可能性更多但同时困惑和挑战也更多的社会中的其他策略。
比如《我、不适应》(日语原名《N/A》)的女主角,作为女校高二学生的圆香就试图通过极度节食的方式来抑制月经、从而脱离被生物学和社会文化双重强加于她身上的“女性”性别身份。此外,她也尝试了跟性取向认知为les的年长女性谈恋爱的方式来脱离异性恋女性恋爱的常见脚本——当然,她确认的结果是,无论les还是异性恋的亲密关系脚本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这很合理,因为她其实是个N/A性人——说穿了,她所渴望的亲密关系是非生物性、非性行为、不涉及生殖系统、不涉及社会关系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不是同性或异性恋的“恋人”,不是女校女孩们对宝冢式“王子”(阉割掉男性攻击性部分的女扮男装式“理想男性”的展演),而是因为两个人都独立于社会的性别体系而“专属于两个人”的关系。
换句话说,我觉得她其实渴望的是N/A性人同类,是一种基于N/A性人体验的灵魂伴侣关系,是一种柏拉图式的关系。(因为一旦涉及生殖系统,就必然再次被拽回到性取向和性别的系统中去)
其实很多非人动物都长期处于性别不明的状态中,只是在需要繁衍后代的时候才按需要变成某种性别。(当然,此处的性别不明跟雌雄同体或孤雌生殖是否是同一回事,讨论的范围很大)
参考这种逻辑,我们就能看到在一切关于人的事务上都引入“性别”这个概念的荒谬性,也就是那个问题——如果我们不是在谈论涉及生殖系统的事情(比如性取向、进哪个厕所、医疗、繁衍后代),性别的概念除了降低个体进入社会的成本之外、还有什么卵用吗?
那要它干嘛?
就好像月经,如果不生小孩,要它何用?要它来让人每个月虚弱、痛苦、难受一个礼拜?那是几乎1/4的生命,哪怕去掉初潮之前和绝经之后,也是长到可怕的限制、浪费与折磨。
本书作者年森瑛非常擅长抓取身体经历,并以让人高度共情和震撼的形式传达给读者。看ta写月经的身体体验,不仅会让我连连点头,确认彼此共同的身体体验——一种私密到完全限制于自己的身体之内、甚至难以传达给医生,却被她牢牢抓住和传递的体验,
关上隔间的门,圆香慢慢脱下裤子和内裤。血从卫生巾边缘漏了出来,圆香用卫生纸尽可能地擦了擦。
经血是钝重的。和伤口流出的尖利的血不同,有一种愚钝的味道。血块与秋刀鱼的内脏相似,因为是死去内脏的一部分,这也很自然。体内的东西一旦来到身体之外,就再也不想放回去了。圆香发现翼沙在隐瞒流鼻血时,不懂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可笑的掩饰,但现在好像明白了。明明不会死却在流血,太丢脸了。因此而被人温柔对待,那就更丢脸了。
要是能像擤鼻涕那样,用力把所有的血都流出来就好了。
ta的记述,会让我从脱离自我身体的客观角度忍不住发出作为女性身体的自嘲: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哪怕再怎么热爱作为“女性”的身份,恐怕也不可能热爱月经的身体体验吧?
当然,这也是非常东亚的身体体验——基于YD瓣狂热而引发的对卫生巾的钟爱和对棉条的排斥。然而哪怕棉条、月经杯和皮下植入的月经管理手段,都无法彻底把我们从性别的身体体验中拯救出去。活着的前提就是被身体困住。
但还好,脑子里的性别认知还是可以享有略微的自由。
比如在其实并不需要生殖系统也能完成的事情上,对那个“性别”的提问给出N/A的回答。
来自离经叛道的小鼠:
和朋友在书店瞎逛的时候发现了这本有趣的新书,相比于西方政治正确的走向,保守一些的日本人反倒时不时会提出一些更有意思的见解,就像书中圆香对“人权周”宣传海报的讽刺,作者的想法也在这里可以窥见一斑。
实际上闻夕老师在评论中仍然保留了对所谓“生殖系统”的尊重,但事实上,高铁上和一些小型公厕都会有完全不会引人注目的“无性别厕所”,妇科也总会有一些男医生,所谓按照“生理特征”做二分类的规范,真的从根本上就不可撼动吗?
也许,比起某种认同,我们更想表达的,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