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文论】朱玉学： 《女篮5号》与体育音乐

《女篮5号》与体育音乐

朱玉学

《女篮5号》是上海和天马电影制片厂1957年联合摄制的，新中国第一部体育体裁彩色故事片。该片围绕篮球运动员田振华一生的经历和林洁、林小洁母女的不同境遇，以及他与林洁曲折跌宕的爱情故事，揭示了解放前后体育运动员的不同命运。

作为著名导演谢晋自编自导的第一部作品，该片当年获得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国际电影节银质奖章，1960年获得墨西哥国际电影节银帽奖。

体育音乐是一种特殊的音乐形式，它是体育与音乐的结合，旨在为体育活动增添色彩和动力。它的作用不仅仅是让观众欣赏，更重要的是通过音乐的情绪、风格与动作的配合，增强动作的艺术性和项目的观赏性。

《女篮5号》作为第一部体育体裁的电影作品，从体育项目选择、人物构成、故事情节，尤其是充满全片的二十段大篇幅配乐，由体育元素、爱情故事、青春活力、爱国情怀等构成，为以后的体育体裁电影做出了有益的引领和探索。

多彩的片头曲

《女篮5号》的片头曲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乐曲的内容含量丰富，风格迥殊，形式新颖，不落俗套，逐层推进，引领全片。

实际上这个片头曲是由三个短小的桥段组成。一段，勇往直前。开音反复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的连续琶音，错落有致，活泼跳跃，推出片名又副标题——一个女子篮球队的故事、职员表。符点音符、切分音、琶音交替出现，铿锵有力，振奋人心，奋发向上，展示体育运动健美、力量、活力的特征。

 二段，爱情磨炼。钢琴琶音引入，推出演员表，详尽清析，叙事性，亲切温暖。萌发、羞涩、激动、孤傲，略带惆怅，小提琴solo，柔美深情，双簧管婉转圆润，单簧管忘情追逐，低音弹奏，依依不舍。管乐造势，坚定豪迈，表示爱情的历程充满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不会一帆风顺，渐慢渐弱，大二度音结尾，终于驶入幸福港湾……

三段，青春涌动。天空晴朗，气爽格新，舒展开阔，众女队员携带行李进入报道处，小鸟喳喳，生气勃勃，活力四射。一绿色轿车在运动员身旁驶过，象征蓄积萌发的活力，男主人公下车手提一盆兰花，目光炯炯，踌躇满志，信心满满，憧憬未来。

体育元素曲韵

 以体育故事抒发时代情感 ，从《女篮5号》开始,《大李小李和老李（体育喜剧片）》《沙鸥》《一个人的奥林匹克》《夺冠》《我心飞扬》《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等一批以真实生活信息为基础的，体育电影与国家荣誉感深刻勾连，聚焦了中国体育运动的高光时刻，承载了一代人的时代记忆。

《女篮5号》 作为首部体育体裁电影，体育音乐元素随情节深入散洒，深化了音乐艺术表现内涵。

林小洁（曹其纬饰）独自篮下练球，长笛颤音，大幅度符点，田振华指导（刘琼饰）和她对练，借机了解她的家事。乐曲节奏欢快、跳跃，充满青春活力。田指导看到小林的身影，若有所思，仿佛似曾相识。传球、跨步、上篮，节奏稳健流畅，欲解田振华心头之迷。

 清晨，曙光微露。晨练开始，列队、跑操、体力、技术训练，乐曲节奏活泼灵动，3 4 5、6 7  i  乐节流水般反复叠奏，波浪性起伏。

场上训练，守护、移动、设防、过人，节奏喜悦、激荡、轻松、愉快，寓意体育运动是一项快乐的运动，姑娘们运球、跳跃、摸篮、跑位、抢断、突破、投篮，接大段琶音，犹如矫健的雨燕穿云破雾，自由翱翔，展现少女特有的青春魅力。

 兰花与5号球衣

一盆兰花作为道具，始终贯穿全片，伴随田、林二人爱情的经历。田振华下车手提、浇水、固定摆放位置、林小洁爱抚兰花。当年林洁（秦怡饰）手捧兰花从苏州到上海来看望田振华，田接过兰花爱不释手。林父（崔超明饰）阻挠，背着女儿退还二人信物，拆散了一对挚爱情侣。小洁劝说妈妈，林洁给兰花浇水。午夜，林洁夜不能寐，不知田振华为何不辞而别，破碎凋零的兰花。田振华、林洁灯下，看着兰花分别给心爱的人写信……音乐伴随兰花的命运起伏跌宕，或回忆、或挂记、或心酸、或猜疑、或凋敝、或伤心欲绝……雨中，林洁抱着女儿流落街头，音乐低沉、烦闷、定音鼓重锤，惆怅、绝望击破心头，身心交瘁。

小洁第一次训练身着绿色“上海学联5号”球衣，田振华看着5号球衣，杂陈五味，酸甜苦辣，诧疑、困惑、更加似曾相识，节奏密集紧迫，“5号……难道……”眼前浮现当年林洁身着5号球衣驰骋球场……因误会而离别，心生芥蒂，百思不得其解。

红色手风琴

一台红色手风琴是串联全片的另一件道具。因9号汪爱珠（向梅饰）事先把手风琴放在下铺占铺，与林小洁发生矛盾。姑娘们给田指导打扫宿舍，汪爱珠兴奋的拉起心爱的手风琴。欢快、悠扬、酣畅，坚定豪迈，朝气蓬勃，充盈青春气息。表现女青年刻苦努力，为国争光的远大抱负，满怀信心，准备迎接新的挑战。轻松、活泼、纯洁、浪漫、高傲、气盛，略带青涩稚气，蓄积影片插曲的前奏和铺垫。

丢掉思想包袱，林小洁带领球队战胜了对手，取得了进京资格。小洁回到宿舍，手风琴放在了她的上铺，汪爱珠主动换了铺位，二人和好如初。

车轮滚滚，在驰往北京的火车上，汪爱珠又拉起了手风琴，大家一起高唱影片主题歌。

红色手风琴剧中出现三次，似ABA乐曲程式，以A段开启，中段经历磨炼，又以A段再现，描述了故事情节由冲突——和好——升华的友谊闭环式升腾过程，衍生造就了影片插曲歌颂青春和生命活力的主题。

韶华风情 

讲述青年人故事的影片，由青年人来演绎更加精彩。《女篮5号》是当时制片厂命题体育体裁的作品，任命爱好体育 、34岁的谢晋担纲编剧、导演， 31岁的女作曲家黄准担纲影片作曲。谢晋请爱好体育，著名演员又为制片厂篮球队员、44岁的刘琼饰演男主角， 35岁的秦怡扮演二号女主角林洁。可是在遴选一号女主角——林洁的女儿林小洁时，着实颇费了一番周折。

 第一个进入谢晋视线的女孩陆晶荪，在北京46女中读书的时候，就喜欢打篮球，还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北京市学生运动会，取得了较好名次，还登上过体育杂志的封面。正当电影《女篮5号》准备开拍的时候，陆晶荪已经进入兰州大学，于是剧组派人又从北京追到兰州。这时谢晋又在上海体育学院，物色到一个个头高高，而且长相更像秦怡的女生，她就是当年16岁、身高1.78米的曹其纬（后进入国家排球队）。谢晋觉得由曹其纬出演“女篮5号”更合适，陆晶荪被确定为“女篮10号”唐世宝的扮演者（后安排其主题歌的出镜领唱，也许是对其未能出演女一号的补偿吧）。但没想到调用曹其纬时，遇到了麻烦。原因无非是因为其“出身”不好，有人提出选择曹其纬出演电影不合适，怕造成影响，惹来麻烦。

曹其纬1941年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衣食无忧。但在那个讲究“出身”的年代，她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影响。因为她的爷爷，是“臭名昭著”的“卖国贼”曹汝霖。那个年代，一个人的家庭成分，其出身的“颜色”就影响下几代人的前途与命运。后来问题竟一直反映给当时国家体委主任贺龙，贺老总一锤定音，认为曹其纬既然具有成为演员的素质，就应该破格重用。贺老总为此还专门找曹其纬谈过一次话，鼓励她放下包袱，戒骄戒躁，在业务上努力提升自己，在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

当年在天津大学建筑系学习、20岁的向梅，也被谢晋导演选中，在《女篮5号》中扮演那个喜欢拉手风琴的9号汪爱珠，从而开始了她的演艺生涯。

后来有人评价《女篮5号》是那个年代的青春剧，正是年轻的谢晋带领了一群青年人，演绎了一场表现青年人朝气蓬勃，犹如盛夏烈日般炽热而充满活力的韶华风情。

青春闪光

《女篮5号》的插曲《青春闪光》，以其悠扬的旋律和深刻的主题意义，成为了体育电影音乐史上的经典之作。‌这首歌曲不仅体现了集体主义和爱国情操，而且通过其音乐和歌词，成功地传达了体育精神与青春活力。

乐曲开始描述大自然广阔的田野，奔腾的河流，活泼、跳跃流动的气息，荡漾着青年的歌声，曲调抒情柔美，自由豪迈，彰显生命的活力。又以绿色、金色渲染生活的丰富多彩和充满美好理想的骄傲与自豪。从不完全小节切入，仿佛列车铿锵有力前进的节奏，象征飞驶的车轮滚滚向前，永不停息。插入女声领唱，一声“哎嗨——”半拍起，长音回响，犹如在田头上、车间里、军营中、赛场上一声响亮的呐喊，速度加快，赋予动感和号召力。合唱又恢复原速，节奏律动的变化，显示青年人勇于创新，朝气蓬勃的向上精神。副歌鸟儿飞翔和白杨树，表现学生时代青年生命的鲜活，生机勃勃的浪漫情怀。又象征坚韧顽强，不畏艰难，奋发向上，敢于战胜困难的体育精神。以两个特有的顿音“哗哗”模拟描述微风吹动，树叶的响声，表现青春的涌动，展示顽强的生命力，希望与重生。寓意团队的团结和友谊，美丽坚强，熠熠生辉的高尚品质。

歌曲《青春闪光》，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旋律优美，更因为它所蕴含的情感和意义。她以其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成为了时代体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展现了体育歌曲的基本特征和分类，以及对体育文化发展的重要意义。

歌曲随着电影的上映，迅速在社会上流传开来，深受广大青年的喜爱，当时的校园中到处都能听到《青春闪光》的歌声，一度成为一些学生集会、文艺晚会必唱的保留歌曲。

因而，《青春闪光》不仅是一首优秀的体育歌曲，更是中国体育电影音乐史上的里程碑，充分体现了体育歌曲在传递体育精神、激发观众情感方面的独特作用和价值‌。体育界迅速掀起一股篮球热，甚至产生了在青年中，以穿着、拥有5号球衣运动服为时尚的社会效应。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而立之年的青年女作曲家黄准，深入生活，准确把握青年人律动的脉搏，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灵动，写出了这首脍炙人口的电影插曲。三年后，黄准又推出了电影《红色娘子军》插曲《娘子军连歌》，引起轰动。步入八十年代，已近花甲之年的黄准，又推出了电视剧《蹉跎岁月》的主题歌，同样出自女青年（知青）心底的《一支难忘的歌》……

一个符号，一部电影，带动了一个体育项目，轰动了整个体育界，感染了整整一代人，甚至坚定了几代人的理想和信念。

所谓体育音乐要表述的就是，生命在燃烧，青春在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