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壕风衣被时代抛弃了？

在讨论战壕风衣为何失去吸引力之前，不如让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战壕风衣的发展历史。

由于地理环境的影响，英国人在出行时需要考虑到防雨这件事情。但又因为英国的雨天属于细细绵绵的类型，这使得英国人在出行时陷入两难的境地：雨量并没有大到撑伞抵挡的程度，但同时这些绵密的雨滴在不打伞的情况下又会打湿衣物。而且，像是在骑车和钓鱼等活动时，雨伞又是无法被使用的。这时，英国人对于防水衣物的需求便油然而生。

Aquascutum早期广告

在1820年代早期，苏格兰化学家、发明家Charles Macintosh与英国发明家Thomas Hancock合作发明了有着防水橡胶涂层的棉质服装，方便英国人在雨天套在日常的着装之外出行。但这个叫做“Mack”的长款服装有两个很严重的问题：橡胶涂层过高的自重和不透气性，让人在本就潮湿的雨天里时常会大汗淋漓。尽管后来许多人都对这一服装单品做出了升级改造，譬如Myafiar的裁缝John Emary为自己的品牌Aquascutum推出了更为轻便的橡胶涂层棉质雨衣，却依旧无法彻底解决自重和透气性两个问题，这也使得“Mack”这款长款雨衣一直都无法得到更为广泛的应用。

Burberry早期Tielocken外套广告

转折发生在1879年，Burberry的创始人Thomas Burberry发明了一种叫做“嘎巴甸”的特殊防水面料，并用于改造彼时已经有一定市场份额的“Mack”雨衣。不同于“Mack”是将橡胶涂层附着在普通棉质面料上起到防水作用，嘎巴甸则是在纺织纱线的时候就赋予其防水的性能。这一创新的举措，让两个一直悬在“Mack”头上的问题迎刃而解。自重轻且透气的新型嘎巴甸雨衣Tielocken外套诞生。这一单排扣外套一经推出，很快就受到了世界各地探险家们的欢迎，其中便包括挪威探险家、诺贝尔奖获得者Fritjof Nansen，他是第一位将这件服装穿去极地的人。

Thomas Burberry

时间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嘎巴甸服装因其出色的防水功能以及轻便透气的特质受到了军官们的欢迎。Thomas Burberry也在原本的Tielocken外套基础之上做出了更符合战地功能的改变：服装上加入了D形环的设计，方便士兵悬挂手榴弹、酒瓶以及地图，胸前加入了一片多的前盖以更好地保护穿着者的胸膛等。随着这款新型外套频繁出现在战场，我们现在探讨的主角—战壕风衣，正式登场。

值得一提的是，Acquascutum和一些平价时装品牌在同一时期也顺应市场的需求创造了相似的风衣款式，以至于谁“发明”了战壕风衣这件事情，至今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因而，战壕风衣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因为战时需求而诞生的款式，并非某一个特定品牌的设计。

电影《魂断蓝桥》中

Roy Cronin饰演一战期间的陆军中尉

除了上述的一些改造，一战时期的战壕风衣还有着一些功能性的特质。譬如背后的斗篷式两片设计，在透气的同时也保证雨水会自然滴落；口袋的设计比传统的雨衣更深，袖口也加入了可以调节松紧的设计；领子上的纽扣设计可以保护身处战场的人们免受毒气的侵害。有一些战壕风衣还有可拆卸的内胆，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作临时的被褥，而肩部的肩章式设计更方便区分穿着者的身份地位。

战壕风衣在一战之后

于平民之间流行开来

正因如此，战壕风衣迅速从功能性服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彼时在战场上，只有拥有头衔的军官们才有资格将战壕风衣作为自己的作战装备。哪怕在战争结束之后，军官们依旧会日常穿着战壕风衣，这也使得战壕风衣很快在平民百姓之间流行开来。因为太受欢迎，Burberry在1934年还为想要购买战壕风衣的顾客开通了伦敦同城当日送达的服务。

真正让战壕风衣从专属于英国人民的功能性时装，变成全球风靡的单品的契机，出现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当时正处于黄金年代的好莱坞，不仅是全球性的造星工厂，同样也成为了彼时的时尚风向标。

1930年代开始，战壕风衣开始出现在好莱坞的电影当中。譬如在彼时华纳兄弟拍摄的多个黑帮片中，那些老大式的角色往往都穿着战壕风衣——这实际上就是对这一时装单品彼时地位的投射，穿上战壕风衣就代表着一种权威的地位。

电影《北非谍影》剧照

真正让战壕风衣名声大噪的时刻，则出现在经典影片《北非谍影》（Casablanca）中。Humphrey Bogart饰演的男主Rick Blaine，在说出片中经典台词“Here’s looking at you, kid”（永志不忘）时，穿着的便是一件Burberry的战壕风衣。而这件风衣作为片中经典造型的一部分，同样也出现在了当时男主角的宣传照之中。2005年，这件风衣被拍出了超过一万美金的价格。

美国时尚史学家、作家Amber Jane Butchart曾这样描述过Humphrey Bogart在《北非谍影》中战壕风衣造型的重要性，“他的这个造型完完全全地将战壕风衣那种态度和气质展现了出来。以至于每个人提到《北非谍影》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个造型。但实际上，他在片中只在两个场景里穿过战壕风衣。”

电影《蒂凡尼的早餐》剧照

这样的荧幕经典时刻还有很多。Sophia Loren在1958年主演的电影《钥匙》（The Key）中，以战壕风衣搭配丝巾的造型亮相，为后来的许多影视剧提供了造型灵感。譬如Brigit te Bardot在其1959年主演的电影《宝贝从军记》（Babette Goes to War）中就有类似的造型出现。Audrey Hepburn在1961年出演的电影《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里，除了由时装大师Hubert de Givenchy为其打造经典小黑裙之外，在影片最后一幕，她饰演的Holly Golightly与男主Fred重聚时，穿着的便是一件战壕风衣。尽管片中的风衣品牌不详，但它的出现确确实实带动了Burberry的销量。1965年，英国出口的风衣之中每五件里就有一件来自Burberry。

电影《杀死比尔》剧照

当然，战壕风衣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停留在那个黄金年代，到了千禧年之后，它同样在许多影视作品中得到呈现。譬如美国女演员Daryl Hannah就曾在2003年上映的电影《杀死比尔》（Kill Bill）中穿着了一件错视印花的白色战壕风衣。2013年上映的《美国骗局》（American Hustle）中，Amy Adams走在纽约街头的造型亦由一件战壕风衣完成。Charlize Theron在2017年电影《极寒之城》（The Coldest City）里的战壕风衣造型，为她饰演的角色Lorraine Broughton带来了一些肃杀的气氛。

电影《纽约的一个雨天》剧照

此外，电视剧《杀死伊芙》（Killing Eve）中，Jodie Comer饰演的Vilanel将一件灰粉色的战壕风衣作为自己外出时的时髦装扮。Woody Allen导演的浪漫喜剧电影《纽约的一个雨天》（A Rainy Day in New York）里，Elle Fanning和Selena Gomez饰演的角色也都在纽约街头穿着过经典的战壕风衣。

电影《晚秋》剧照

电影《重庆森林》剧照

不难看出，无论是在好莱坞黄金年代还是在当下的影视作品中，战壕风衣都有着十分清晰的形象刻画职能，要么是在户外探险的主角，要么是独立个性的都市精英，又或者回到它最初的职能，用以凸显人物特工和军人的身份，或者为穿着者提供一种阶级感的包装。

那为什么现在我们很少在街头看到战壕风衣的身影了？要回答这个问题，也得回到战壕风衣最初诞生的目的，即创造一件轻便防雨且多功能的外套。

Kolon Sport推出的

Gore-Tex面料服装

随着科技的发展，嘎巴甸面料已经不再是防水面料的最优选择。当下市场中已经有了更加轻量的科技面料，像是由Gore-Tex薄膜技术制作而成的面料，已经被广泛地运用在各类户外装备之中。比起依旧有着一定重量的嘎巴甸面料，Gore-Tex面料轻便耐磨，更具透气性，且适用于更多场景。同样，战壕风衣在都市中的使用场景也变得更为“狭窄”。尽管我们依旧能在影视之中看到战壕风衣的身影，但如今它更像是一种塑造经典都市形象必备的“道具”，而非真实日常生活的着装。

Prada推出的

谷仓夹克（Barn Jacket）

在今年引发流行风潮

同时，随着互联网等新兴行业的崛起，传统工作制服中的正装正在逐渐失去它的市场份额，而作为正装造型一部分的战壕风衣，自然也失去了它的一部分主要消费场景。从2024年流行趋势中我们不难看到，传统的战壕风衣已经被许多时装单品逐渐取代。譬如近两年不断被提及的“Gorpcore”风格，将Gore-Tex等新兴涂层技术制成的硬壳冲锋衣等户外服装，以更轻盈百搭的姿态送入都市通勤人的衣橱中。又譬如由Prada在今年春夏掀起的谷仓夹克（Barn Jacket）风潮，这一同样有着实用根源的单品，在抵挡风雨的同时又比轻薄透气的战壕风衣有了更为显著的保暖效果。

大环境的变化也让战壕风衣游走在市场边缘。“静奢风”的兴起，让消费者们更希望置办一些低调而凸显质感的时装，譬如羊绒、真丝等面料。另外，“New Vintage”和“Clean Fit”的男装风格兴起，让男士在选择搭配的时候会更倾向于便于行动，且能修饰身型的短款单品。因此，由实用的嘎巴甸面料制成，长度过膝且更考验身材的战壕风衣自然不再是当下消费者的首选。

此外，战壕风衣的淡出或许也与以其为核心产品的英国品牌的式微有着紧密的关系。像是Aquascutum，在2012年进入破产清算之后几经转手，这一曾在风衣领域同样重要的时装品牌如今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混乱的产品线以及品牌授权，让其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品牌价值被进一步稀释。作为核心单品的风衣，自然也无法在这种混乱之中确立起重要的地位。

Burberry 2025春夏系列

Burberry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在Christopher Bailey离开品牌之后，继任者Riccardo Tisci尽管同样在强调品牌的奢华属性和对战壕风衣这一核心产品进行当下演绎，但其尴尬的价格和市场定位，并没有让品牌扭转颓势。在明星设计师Daniel Lee接替Tisci的职位后，情况也愈发变得不明朗，过高的定价以及不清晰的品牌规划，让Burberry的股价自2024年以来累计下跌了将近60%。品牌力的减弱自然也使得产品本身对大众没有足够的吸引力。无论是Tisci又或者是Lee，他们都没办法将品牌的经典元素成功焕新，持续给消费者留下深刻印象。那些秀场上的时装款战壕风衣，尽管在业内得到好评，但却在价格上毫无优势，两个季度之后又会出现在品牌直营的打折门店中。

Vetements 2024春夏系列

Balenciaga 2022春夏系列

或许以战壕风衣为首的经典英伦时装，要像流行音乐一样，等待着下一个属于“英伦入侵”的时刻，才能够再度回到话题中心。而在这一切实现之前，或许战壕风衣在当下扮演的便是一个文化符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