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丹花:《黑与灰的排列》| 诗集选读

百科   2024-10-27 08:14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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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灰的排列》范丹花

长江文艺出版社2024年出版


 

《黑与灰的排列》诗选

范丹花

 

 

爬山

 

我们约好了爬一座山。半年未见

当你告诉我最近游离在你身上的那些

艰深的闪痛被指认为是一种病症

如太阳黑子,时而隐匿时而又

出没于我们的交谈之地。你继续

向我描述黑夜,重叠的雨声像松针。

我们头顶忽然就飘着厚厚的云团

大雨不偏不倚,淋湿了衣裙

正如这山形草色下奇异的割据

走过一段陡坡之后,竟全是下台阶

这和我进山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然后你说:估计要与不适共存了。

幸运的是,有一条瀑布也在弯曲向下

直达山底,那奔腾的声响让身体舒展

也许我们也似这段溪水

不知不觉已翻过了那座虚拟的山头

 

 

 

轨迹

 

那时铁轨就在窗外。夜晚

列车轰轰驶过,微弱的光从

他们赤裸的背部溢向两极。

哦。那个在暴雨之中哭泣过的人

石楠花落在了他混浊的音色上

无穷的白光沉在一起。当他

起身离开,大雨还没有停止。

一整夜。世界仿佛停在另一侧

那个边缘的网中,毫无捕获

铁轨无声地铺陈在天地之间

为了什么,他感到遥不可及

山脉移动,怎么把他带到了那里

在什么位置上听见了磨损的颤音

爱如此复杂。结构有完整的一片

不。也许早已破碎。那种肆虐的

热烈,在黑暗的穿梭中消失了

只有那道隐入的幽光有迹可循

在诸多岁月之后,那平静的铁轨内部

仍有一种余音在暗域深处回响

 

 

 

前额皮质

 

罗伯特·萨博斯基论证了这种存在

在前额,三种力量互相制衡着我们的行动

那不均衡的分布常常令人感到左右为难

一个人在同一个时刻,必须看到深井、湖泊

或一片大海

它们同时瓜分着我们的意志又从意志的边缘长出

 

灵魂成为宇宙的唯一星球——虚无

因受到外力的挤压,变得弯曲、透明或更有韧劲

有时,它们的皮骨互相渗透,推移

我们的身体落入一口深井

湖泊把天空的影子在水中碾碎

大海澎湃,不安地涌动,日夜向死而生

一切变成了水中的大火

——燃烧着我们,又浇灭了我们

 

 


枕木之上

 

你想到了他。仿佛这世界上

就只剩下这一节车厢,它带着你

穿过大地黑色的胸膛和最深的暗夜

那种隐忍的撞击,从陌生区域

与这有节奏的轰轰之声融为一体

这浩大的向前的牵引,一种幽暗中

触摸到的金属般的外壳,从光滑的浅表

不断摩擦着你又缓慢掠过了你

这边缘中与万物靠近又瞬间分离的气息

让你恍惚于身体持续的弹动

携带着火车最后的忧伤,穿过了河南

正来到了山东与河北的交界,就这样

你在半夜醒来,听火车在铁轨上驰骋

脆弱的耳朵无数次卷入又被神奇地送回

无数次。你的心被碾碎

在这最后一节车厢里,整个世界

就只剩下这一种破碎的迷人的声响

 

 


深处

 

那个房间没有一个凳子,大概

从来没有人久留过

我也一样。不到十分钟就退了出来

我已经不敢直视,那抽搐的脸庞

看向我,仿佛也在看向她已故的母亲

那是我的祖母,我因此而更加无助

那颤动又复杂的像漩涡一样的眼睛

会紧紧跟随着我,让我不停下坠

一起来探望的亲人都先于我离开了

房间只剩那沉重的呼吸声——

一种金属摩擦在岩石上又被风撕裂的声音

“最好把她的气管割开”,医生说

生命边缘,她得到了这个敞开的房间

也失去了很多能力,但愿她

真的感知迟钝,无法辨别

那种绝对自由与绝对孤独之间的崇山峻岭

我们匆匆的步履已不能抵达她所在的深处

 

 

 

庐山简史

 

那是冬天,云雾

从含鄱口四周飘到了头顶

我们同坐一条石凳,我们交谈

初识像潮湿的地衣

从眼神的欣喜爬至峰顶

 

后来有一天下了雪,在差不多的

位置,你在雪中画出了心形

拍给我看

 

我们在一起了,因为雾之浓

以为生活的实景都很美——

 

多年后的冬天,你说

你一个人开车从东林寺再到山顶

具体去了哪些地方,想了什么

至今我也没问

 

只记得,那时山顶的雪真大啊

几乎落满了我的一生

 

 

 

柴桑

 

结婚十年纪念日,我们决定重游庐山

南山盘山公路因为修缮把我们挡在了山下

只能绕道进入一扇隐形山门。越过过去

那些忙碌而青涩的年代,从那些

遥远平面映射出的光线更具穿透性——

很遗憾。十年后我们还是没有如愿抵达

那个相识的山顶。但生活就是如此,需要

从不同路径攀登,我抬头看向茂密的林木

你正望着岩石的更高处,在五老峰高耸的

脊背与秀峰修长的身段之间传递出的云雾

始终盘踞在我心头。他们说这里就是

陶渊明的隐居之地,这被先贤择取的地方

离我们的生活实在太近了,我清楚

这片土地上的每种分化,以及从古至今

人们如何渴望相似的遁入,当灵魂已无

再多放逐,眼前这些——飞瀑和流泉

便是我们无限接近却又永远不能抵达的桃源

 

 


阿什贝利的雪

 

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断裂的。

哦,那并不重要。怎样从睡梦中醒来

穿上鞋子去洗手间,凌晨,扭开灯

从镜子里找到另一张脸,辨认出差别

你被打击的几个月郁郁寡欢

脸上长满了痤疮,多么冷的夜晚

你还在想着他。

不远处的庐山、明月山都下雪了

杭州和嘉兴也是。可那些

也不重要。你在生病、鼻塞、吃药

像一片雪卷进冬天山崖上的腹股沟

还想要震天撼地,死得其所。别再琢磨

那些冰冷的碎片了,失去的一切

跳跃而飞舞。也没有意义。许多意识

像寒流从身体的边际掠过,一阵一阵

那年你在柳园下了火车,经过戈壁滩

汽车颠簸,震颤,身体不停地弹跳而起

一片空白,你还在尽力回忆,在巨大的

混沌中,雕刻着什么,几乎要掏空了

它们凌乱而纷扰,像六边形的小刀

在心中,隐隐落了一夜

 

 

 

范丹花,中国作协会员。有组诗见于《诗刊》《十月》《人民文学》《星星》《作品》《诗潮》《草堂》《青年文学》等。入选第12届“十月诗会”、《诗刊》社第39届“青春诗会”。获2023江西年度诗人奖。现居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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